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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这种久未体会过的复杂心情里迷乱着，这心情就像一团线，抽丝剥茧过后是他的寂寞，他的无解，是他在得到一切之后无欲无求的空虚。 他家里残留着嘉倩来过的痕迹，那痕迹是沙发上的靠枕，是随手放在地毯上的书，那些痕迹他舍不得清理，他甚至会对着红酒杯上的口红印出神，嘉倩在他的生活里随机出入，带来的热闹就像是寒冷冰窖里的一丝暖光，人走灯灭，那个漆黑的夜他却再也不敢走近。 “好吧，明天找你吃早餐。”宋涛妥协了。 嘉倩回到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才看到这一句，她回了句，“好。” 然后就关上了灯。 第二天宋涛八点就按响了门铃，嘉倩迷迷瞪瞪地开了门，放他进来又自顾自地回去睡觉，“别吵啊，我还没睡醒呢，要是把我吵醒了，你要挨锤的哦。” 嘉倩用四川话怼了他两句，然后“啪”一声，把卧室门关上了。 宋涛很识相，轻脚轻手地没敢有大动作，他在嘉倩家里到处观察，饶有兴趣地打量梳妆台上那好几个架子，这么数量夸张的金银首饰，让宋涛这个直男看得有点震撼。 在他的认知里，嘉倩并不喜欢奢侈消费，吃穿用度都只是满足刚需，不贵却有品位，和那些总把他往专柜里带的女人有着根本不同。今天看到这琳琅满目的首饰架，他才发现原来嘉倩也有这么普通女性的一面，他心里的画像又丰富了一层。 一个小时以后嘉倩穿戴整齐开门出来，宋涛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来来去去，不一会儿就化好了妆配好了首饰。 “走吧”她对着半躺在沙发上翻手机的宋涛说，宋涛眼睛都没从手机上收回来，跟在嘉倩的后面进了电梯。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专心。”嘉倩往他手机上瞄了一眼。 “工作呢。” “啧啧，宋主任还亲自工作啊，难得难得。”话音刚落，宋涛的电话就响了。 “喂，雨嫣……”宋涛左手接电话右手把钥匙递给嘉倩，嘉倩二话不说接过钥匙按开了车，宋涛这辆新提的路特斯她还是第一次开，一脚踩下去轰鸣声吓了她一跳，宋涛也被她一脚油门推背。 “慢点儿。”他抓了一下嘉倩的胳膊，就继续说工作了，嘉倩小心翼翼把车开到路边熄火停下，等着宋涛讲完电话，没两分钟她的手机也响了。 她打开车门走到路边去接电话，对面是她手上一个刑事案件当事人的母亲王阿姨，这王阿姨一开口，嘉倩就觉得这一大早被毁得干干净净。 “梁律师，我们付了那么多律师费，我儿子的案子你在好好办吗？他就是太单纯被人骗了，怎么会违法犯罪，你可别什么作用都不起，让法院给他定个罪名，到时候我唯你是问。”电话那头咄咄逼人。 “王阿姨，上周在看守所会见之后，我就一直在做这个案子的工作，每天都在跟公安那边打电话沟通，你没看到不代表我没有工作，你既然请我当辩护律师就应该相信我，要是这点信任都没有，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我之所以能收这个价钱，是因为我的水平值这个价，我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做所有案子都会竭尽全力，我也希望你能给我充分的尊重，我们有效沟通，对你儿子的案子最好。” 对面被嘉倩三两句说得没了焰气，小声嘀咕了几句，说知道她忙，拜托她多操心，他们老两口就这一个儿子，从小没吃过苦，诸如此类嘉倩听得耳朵快起茧子的话，然后就悻悻挂断了。 嘉倩拨了助理周若轩的电话，叮嘱他再抓紧跟进，又叫他明天出趟差去下面地级市阅个卷。坐回车里嘉倩的手还没停，在备忘录上啪啪打字，写下好些要推进的工作，又和自媒体公司约了下周去谈合作，她甚至没注意到宋涛早就打完了电话，坐在车里一直看着她。 “想吃什么？”她没抬头就问。 “你看现在都几点了，该吃午饭了。”宋涛饿了一上午，十一点都快低血糖了。 “那就吃午饭呗，下午还有事儿呢，随便吃点儿吧，这边有个特别好吃的宜宾燃面，我们吃面吧。” 宋涛被她这句话搞得无语，约人吃饭第一次被点了吃面，但他又确实感觉到，昨天晚上那种心痒痒的感觉已经被抚平了，他出走了一步又回去了一步，仿佛和原来并无差别。 摩肩接踵的中渡口面王店里，只能跟人拼桌坐，他看着面前心无旁骛吃着二两宽燃面的嘉倩，故作自然地问，“你今天晚上干嘛？” “今天晚上？我约了个男的吃饭。” 宋涛听到这句话停下了筷子，“不准去。”他吹胡子瞪眼。 嘉倩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她余光瞥见宋涛身边这男的正在猥琐地打量她，于是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对了，我想问你个案子。”嘉倩说。 宋涛当她是转移话题，也就顺道给她个坡下，“什么案子？” “一千多万的帮信罪，可能缓吗？” “你说呢？”宋涛低头吃面，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啊，我没做过几个刑事案子，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数额这么大，得看看了，案子具体什么情况？” 嘉倩瞟了旁边男的一眼，“你先吃吧，吃完车上我跟你说。” 这帮信罪的案子，是嘉倩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老大哥介绍的，当事人在网上刷单，帮诈骗集团洗钱，被抓的时候连带着几个下线一起进去了，侦查阶段当事人的父母就委托了嘉倩，老赵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叮嘱，说这孩子是家里的独子，大好的青春可不能背上这么大个罪名，来来回回感人至深，但也毫不影响她从嘉倩手里拿走两万的介绍费。宋涛听完详细情况，判断她这案子不起诉的概率不大，最好一手准备争取不起诉，一手争取缓刑。 “你收了多少钱？”宋涛问。 “三个阶段全包，十二万。”嘉倩答。 “还行，这案子不难，你要是搞不清楚就给我打电话。” “那我肯定天天骚扰你了。” 宋涛求之不得。 嘉倩把车停在律所楼下，她准备下车上楼，让宋涛自己开车走，可是宋涛没打算就这么放她走，他还一肚子气没处撒，脸色也一点没好转。 “你今天当真要去跟人吃饭？” “当然是真的，不仅今天我要跟人吃饭，接下来还有好几个男的约我吃饭呢。”嘉倩故作洒脱，轻描淡写。 “那你都推了，跟我吃饭吧。”宋涛这句话点到为止，但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期待着嘉倩的回答。 嘉倩接过招，又几招太极给他打了回去，“我跟你吃的饭还少了吗，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你还没吃厌吗。” “吃不厌。” “那你不问我厌不厌？” “这一顿和过去都不一样，你相信我。”宋涛似笑非笑。 “哪里不一样？”嘉倩做作地问。 “我们不一样了。”
第28章 28姐狗传说 嘉倩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见到赵方洲。周六和方卉打羽毛的时候，她极限救球，摔在了地板上。方卉放下拍子三两步跑到跟前，陪她在地板上坐了好一阵，两个人才勉强支撑起来，却感觉到膝盖动弹不得。 嘉倩这膝盖是旧伤了，自从开始规律运动，就时不时地疼，疼了就休息，不疼了再复出，她对这块骨头的经营就像在经营一段婚姻，松弛有度长长久久。 今天这种意外事故也不是第一次，但却是那么那么疼，疼到她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疼到对自己的骨骼架构都失去了信心，但她却也没想到，她疼得想哭的时候，在省骨科医院的公众号看见赵方洲坐诊，她还是忍不住点了挂号。 赵方洲在叫号器上看见梁嘉倩的名字，还只觉得是名字相同罢了，但他看见推门进来的嘉倩，脑子确切地通电了几秒，真的是一周以前跟他吃过饭的醉鬼梁嘉倩本尊。 这十平米不到的诊疗室赵方洲无处遁形，只想冲出门去，径直下班，此刻他只能庆幸自己戴着口罩，慌不择路只是他的心理活动，握住椅子扶手他强装镇定。 “你好，你哪里不舒服？”赵方洲尝试低头，最后一秒的伪装却被嘉倩一句话点破。 “赵方洲，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上周不是还吃了饭吗？” 嘉倩以为她是去给赵方洲惊喜的，却没想到赵方洲如临大敌，工作场合的他是个正人君子，绝不是会在 app 上约女生出来的饥渴男，可惜这讯息被他脸上的口罩隔绝了信号，嘉倩坐在面前一个字都没有收到，她就像一只俄罗斯大黑熊，随口打了个招呼，就把赵方洲拍出了内伤。 在接下来十分钟的就诊里，赵方洲一句话没多说，嘉倩才终于悟出了他的隐疾，她给了方卉一个眼神，让方卉出去等，然后开诚布公地说明来意。 “其实我就是刚好看见你在坐诊，所以想着见一面，当面跟你道谢。” “道谢？谢什么？”赵方洲取下口罩，起来做了几个拉伸动作，然后背对着嘉倩，看向窗外。 “谢你上周请我吃饭啊，我没吓着你吧，那天状态不是很好，不好意思了，不然我再请你吃顿饭当赔罪。” 听到这话赵方洲转过身，他靠着窗沿上，饶有兴趣地打量嘉倩，嘉倩对这个动作有严重的心理阴影，那一年若琪从医院的窗台上跳下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晃晃的阳光，这恒久的记忆变成了她心上一道不能触摸的疤，但她脸上难测的表情却被赵方洲曲解了意义。 “刚才那个美女也去吗？她去我就去，你没告诉她我们怎么认识的吧？” 赵方洲今天这么一出正人君子的戏码，原来只因为有了目标观众，可方卉也是纵横情场的猎鹿高手，赵方洲这点小把戏，只能说是妖怪见了菩萨。 她拿出手机在赵方洲面前给方卉打电话，问今天晚上她们两人的聚会能不能再加入一位男嘉宾，方卉欣然同意了，两个人回家换衣服，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晚上七点，三个人出现在了附近新开的湘菜馆，席间赵方洲用意太过明显，添茶倒水无所不用其极，在赵方洲的嘴里，他和嘉倩就是普通网友，没有半句假话，却也没有半句真话。 他对女生之间的友情终究还是一知半解，殊不知在来的路上，嘉倩已经把她和赵方洲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方卉，这晚的约会就像是两个都市女性的素材搜集，他们在赵方洲做作举动之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憋着笑看完这一出表演。 晚上回到家，嘉倩躺在沙发上想着这一天发生的种种，她才发现原来在 app 上约陌生男人出来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是沉浸式体验这个世界的多样性，以便去抵消这日复一日没有年轮的生活里，无限的空虚。 约会陌生男人是一个通道，让她可以离开生活哪怕片刻，就像她一个人封锁在家里的那些日子，她留着一个小小的暖光灯，不管白天黑夜都在看墙上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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