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的崛起当然不是偶然,但也不像季辞所言,只是他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显得过于利欲熏心了,这和她认识的那个季辞,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人也许会被时光和境遇改变,但真能被改得面目全非吗?她怀疑。 程音借助这次短暂的跳闸,再次召来了IT和物业,这次她得以亲自进入档案室,看着他们进行系统中断后的备份处理。 “公司的重要数据都是异地热备份,档案室因为不是生产环境,所以每个月进行一次冷备份。”IT和程音解释。 “也就是说,不会有数据被修改或者访问,你们的历史备份文件都有异地留存吗?” “有的。” “可以和现在的记录做个比照吗?我想看下其中一天的读取记录。” 程音的要求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王强习惯了她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反正程音做事都有她的理由,听她的总归不会有错。 两小时后,IT从云端读取了之前做过的冷备份,与本地记录做了对比,当真发现了细微的不同。 “多出了一条读取记录,但立刻就被删除了,比照文件修改时间,应该是这一份。”IT给程音展示。 此时电力早已恢复,其他人都已返回办公室,只有程音、IT和一名安保留在了现场。 “需要作为异常事件上报吗?”安保小哥问程音。 程音看着那个扫描件,半天没有出声。熟悉的红色疯马皮,封面用圆珠笔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是她十岁那年亲自动的手。 只一眼她就认出,那是程敏华的日记本。 程音拿着鼠标,在另外两名同事的监视下,面无表情地翻阅那个日记本——这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曾经她翻遍家中和羲和实验室,都没能找到它的踪迹。 原来是作为学术资料,一同被林建文打包卖给了羲和。 她一页页往下翻,视线一目十行快速扫描,像是要将每一页都深深印入她的脑海。 柳世的档案馆自从实现了无纸化,大部分原始资料都只保留了扫描件,原件均已做销毁处理——这也许是她唯一一次看到她妈妈日记本的机会。 那个在45岁骤然离世的女人,写下了自己最喜欢的北京秋天,人艺百年难遇的精彩演出,羲和实验的成功与失败,还有满纸的……满纸的对自己女儿的爱。 到最后,程音下翻的速度越来越快,朝着那个命定的时点,却在翻到那一天之前,停下了几乎抽搐的手指。 已经不需要了。 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证据,来证实她的妈妈当年是否自杀身亡、弃她而去。 一个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全天下的眼疾患者能重现光明,不惜第一个冲到前线去试药的科学家,不会在实验推进的重要关头,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她用手背擦了下眼睛,继续翻完了这本日记。 它停在了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只简单写了一句话。 “今天是个晴天,香山上的星星一定特别漂亮,很想让知知也看看。” 安保小哥没有注意到程音微微抽动的肩膀,他无聊地耍着手机,头也没抬,又问了一遍:“是有什么发现吗?需要上报吗?” “不用,”半晌,程音答道,“都是一些早已封存的古董资料,没有任何意义。” 季辞推开门时,程音尚未归家,楼上隐约传来鹿雪和Ruby的对话声。 “你能活到我长大的那一天吗,亲爱的Ruby?” “吱。” “我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让我妈妈能和我一起看星星,你愿意帮忙吗?” “吱吱。” “不过当实验鼠是很悲壮的,我有点舍不得你,你的爸爸妈妈应该也会舍不得,你还记得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子吗?” “吱?”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爸爸,我妈总是说,他在非洲,他在欧洲,他在南极洲,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不过也没关系,我现在有一个很棒的爸爸,我爸爸超聪明的我跟你说……” “吱……”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鹿雪停止了对伙伴的炫耀,转头看见季辞,小姑娘立刻笑成了一朵太阳花:“爸爸!” 她一个飞扑,被季辞弯腰接住,紧紧搂进了怀中。 小小的,软软的,他的女儿。 季辞抱着鹿雪,一直以来思维缜密的大脑突然罢了工。 好神奇,他居然有一个女儿。 飞马调查用飞一般的速度,查到了程音在那一天的行踪。于是季辞发现,那时程音打工的酒吧,距离他醒来的招待所只有不到五公里,而她当晚的宿管记录写着“彻夜未归”…… “宝贝,可以再叫一声爸爸吗?”季辞轻声道。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巨手牢牢攥住,艰难地收缩再舒张,血液时而急流、时而凝固,那真是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极痛苦,又极幸福。 “爸爸~你怎么了?”鹿雪好奇,她觉得季辞不太对劲,他的身体一直在轻轻颤抖。 所以,知知先前说得一切,根本就是谎言。 她说后悔喜欢他,早已忘记他——可是那一夜,他们意外重逢,她是如此欢喜。 含着泪,诉说对他的无尽思念。 纵容他,对她做尽一切浮浪之事。 可他居然以为,那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就这样让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艰辛地面对生活的风霜,世人的鄙夷…… 他简直是天底下最混的混蛋! 季辞紧紧抱住了他刚刚才得知其存在的女儿,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鹿雪大声发出了抗议。 “爸爸!你干嘛!松手松手,我肋骨都疼了!”她像一只被捏住的毛毛虫,在他的臂弯扭来扭去。 季辞立刻松开手,毛毛虫变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鹿雪叉腰瞪他,结果小肉脸被亲了一口,亲完还不算,他竟还拿下巴来蹭。 “爸爸走开!胡子扎人!好痒啊哈哈哈哈哈!”鹿雪笑得几乎岔气。 最后她笑到眼泪都冒了出来,粘在脸上潮潮的,而且还越来越潮,搞得鹿雪都疑惑了。 那不是她的眼泪吧,是爸爸吗?爸爸在哭吗? “你到底怎么了?上班被人欺负了吗?快跟我说。”鹿雪压住心中震惊,看着季辞通红的双眼。 “没事,爸爸只是想你了。”季辞再次将她抱紧,仿佛永远都抱不够。 鹿雪放弃了挣扎,接受了自己作为一条抚慰犬的命运:“我不就在这儿呢吗,我哪儿也没去,我们小学生白天要上学的呀,不能一直陪着你。” “是的,爸爸还是太娇气了。”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天语文课上刚学的,送给你。” “学到了,谢谢小宝。” 唉,季总怎么变得这么不成熟,鹿雪头疼地想,早先还叫她程女士、程同学,现在成天宝长宝短的,肉麻死了。 不过程音好像很少叫她小宝,这种体验鹿雪从前没有过,感觉似乎也不赖。 于是她也换了个称呼,在季辞工作了一整天,有点胡子拉碴的脸上,吧唧亲了响亮的一口。 “不客气哒,我亲爱的老爸。”
第74章 喵喵 程音回到家, 惊见鹿雪骑在季辞背上,二人正将沙发当做敌营,快乐地玩骑马打仗。 程音:……是不是幼稚了点? 对小学生来说是幼稚了点, 对季总来说刚刚好, 经典亲子游戏不可或缺,否则他的人生多不完整。 鹿雪不好意思地松开季辞的头发:“是爸爸非要玩的。” 季辞笑得像个清澈男大:“你回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 今日听来却莫名感人,像程音曾经拥有却未能珍惜的从前。 从前的一切如同骨刺,在身体深处戳得她鲜血淋漓,外表的完好只是伪饰,那些深埋的过往,她根本不敢轻易触碰。 直到今天, 在柳世的档案室读到她妈妈的日记本,她才彻底打开了记忆的封印。 一朝一夕,每分每秒,都是证据确凿的证明——她曾经被爱,也值得被爱。 嶙峋的骨架变得鲜活, 程音想奔跑,歌唱,吹海边的风,淋四季的雨, 对每一个不认识的路人说你好。 她想告诉世界,她从来不曾被人放弃。 她甚至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想大声地问季辞—— 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对吗? 你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给她报仇,是吗? 你其实也爱着我……吗? 世界也许真的是唯心主义的, 至少在这一刻程音如此怀疑,因为她突然觉得这一天的季辞,看起来和往常格外不同。 他眼睛里那片平静清冷的灰色湖泊,泛着从未见过的细密涟漪,仿佛地震临近,或者滚水将沸。 那几乎可以能解读成爱了,甚至都不是普通的爱意,过于滚烫热烈,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也许,再与他对视片刻,他就会对她说些什么,未必是“我爱你”,那太庸常,但必然是她所期待听到的。 可惜,这个对视很快就被季辞单方面截断。 他低头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刚才与鹿雪玩得实在是有点疯,但现在疯癫时刻已经结束,他必须回归正途。 “回来了就吃饭吧。”他转身走向餐厅,留给程音一个看似冷静的背影。 冷静自然是假象,季辞的脑子里,乱得好比台风过境。 在狂风骤雨般纷乱的思绪中,却有一个宁静的台风眼,时刻提醒着他:稳住。 程音也许真的不知道,他是鹿雪的亲生父亲——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她那一晚看起来并不清醒,可能喝醉了,或者吃了什么脏东西。 假若如此,他应该想方设法守住这个秘密,以免将她卷入即将登临的风暴。 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将来越不会过于伤心。 “今天蒸了你爱吃的三门青蟹,快去洗手。”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温和平淡。 晚饭吃得毫无波折,饭后的娱乐也如期进行。 照老规矩,每周二是“大富翁日”,三个人头碰头玩了两个小时,以鹿雪搜刮了全球地皮而告终。 “你今天很不专心,”鹿雪对程音抱怨完,矛头又对准季辞,“你也是。” “该睡觉了,这位地产大亨。”程音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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