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景秋第一次认真跟司明明聊天,他喝了些酒,却没喝醉,身体里的语言开关被打开了。而他的倾诉对象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她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只是安静地听,时不时捡个乐。譬如他说到那个女疯子要他输了学狗叫的时候,司明明头脑中的一切都是具象化的。自己的好朋友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有那么好笑吗?”苏景秋好奇地问她:“我说的事有那么好笑吗?” 司明明收起笑容,点头道:“挺好笑的。”她的老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骂她的好朋友是大傻冒,倒也不是在骂,他只是在形容她的性格。呼朋唤友吵吵闹闹,在酒吧里玩各种游戏,仿佛把人带到美国西部。这都是客观的评价,陆曼曼的确是这样的人。 苏景秋看了她一眼,颓然靠向沙发,竟有些委屈:“钱难挣,屎难吃。” “那个女酒客以后还会来吗?”司明明问。 “临走时候说她还会回来的。还揪着我脖领子要亲我。”苏景秋嫌弃地又抹了把脸:“幸亏你爷们闪得快!” “你爷们”,苏景秋嘴里毫无征兆蹦出这三个字,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他酒醒了大半,琢磨着怎么就成她爷们了?转念一想,法律认定的,就是她爷们了。也不算口误。这样一想,心就安了。 司明明没有看到一个说谎男人的样子,却意外收获了一个不停与她聊天的男人。被推翻原始假设的感觉很奇妙。苏景秋显然在为陆曼曼要“强吻”他的事困扰,司明明看出了他洁癖发作了。 她靠近苏景秋一点,问他:“你不喜欢别人亲你?” “有什么好亲,口水多恶心。” “那你原来谈恋爱时候不亲嘴?” “熟了以后能好点。”苏景秋说。 “那我试试。”司明明又说。 “试什么?”苏景秋看着她。 “试试咱俩熟了没。” 刚刚他们进行了一场气氛不错的谈话,苏景秋收敛了与她的针锋相对,他们之间萌生了一种类似于友情式的情感。司明明觉得这样不行,她不能跟他老公产生友情,谁会跟好朋友睡觉呢? 她又微微向前靠近他一点,看着他的眼睛。苏景秋喝了酒,大脑反应及其迟钝,他只看得到事情的表象。而他眼中的表象是他的老婆在研究他,至于研究什么,他不知道。 直至司明明的嘴唇贴在他脸颊上,苏景秋迟钝的大脑都没反应过来。酒精似乎加快了在他身体里的奔涌,一瞬间流至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令他产生一种眩晕的反应。 他伸手推司明明,她却猛地捧住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嘴唇。 我倒要看看你洁癖到什么程度。司明明不信邪,将舌尖强势送进他口中,在他慌张逃窜的时候齐坐在了他腿上。转眼间被他按倒在沙发上,他的手扣着她脖子,眼睛都烧红了,出言威胁她:“你别得寸进尺!我没喝多,我什么都知道。” 见司明明眼底有笑意,他就恨得牙痒痒,双腿狠狠压着她,问她:“我嘴是不是你咬的?” 司明明大方承认:“对。” “我真是小看你了司明明,你这人怎么这么阴险。” “你放开我好好说话。”司明明抬起腿,用膝盖磕他后背:“压死我了要。” 司明明想到哪说到哪,根本不知道这句“压死我了”对头脑不干净的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就连粗枝大叶的苏景秋都意识到自己此刻不太礼貌,忙从她身上滚下去。坐在地上缓了良久。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他这样说,然后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睡去了。沙发是他的好朋友,他深夜归来,有时连走到卧室的心气儿都没有。时常在沙发上窝一宿。 司明明看着熟睡的他,觉得他们的确是熟了一点。至少比他跟陆曼曼熟,她亲他他没觉得恶心。 陆曼曼问司明明:“怎么样?如实招来了吗?” “一个字不差。就连你强吻他那段都说了。”司明明对陆曼曼说:“他说你是大傻冒。” 陆曼曼发来一连串的哈哈哈,而后说:“司明明,不得不说,你随便选的这个老公,没准优于大部分老公。单就那张脸来说,能战胜99%的男人了。” “好好的吧,我送你那东西你怕是也用不上了。除非你老公是个外强中干的。”陆曼曼不讨厌苏景秋,觉得他看着比白羊顺眼。苏景秋的单纯是由内而外的,真是可惜了他那花臂纹身。 司明明犯了困,走到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连陆曼曼最后一条消息都没回。第二天她睡过了头,睁眼时候发现苏景秋已经走了。根据经验,他应当是去照看自己的白天生意了。 司明明认为苏景秋有一个很明显的优点,那就是他不懒惰。他开了一家餐厅一家酒吧,一个占据白天一个占据黑夜,留给他自己休息的时间很有限。他白天跑餐厅晚上跑酒吧,到家睡六七个小时,再爬起来去餐厅,如此往复。 司明明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生活单调程度能与她媲美,这样一看,苏景秋没好到哪里去。 她起来后看了眼下属发给她的确认版人员优化方案,着重看了裁员补偿那里,包括年终奖折算、年假折算、股票兑现等等,非常细致。她打开电脑精算了一下,符合模型。于是马上写邮件申请最终报批,没问题的话,会将这个按照施一楠副总裁的要求做进系统中。 这又是一个信号。 这意味着这一场裁员短时间内不会停止,这将是一场持久的工作。 司明明在审下属邮件的时候不小心抠了手指,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拇指已经血淋淋了。起身扯了张纸巾包上,就又继续工作。 等她处理完这些,已经傍晚了,她的星期日就这样报废了。这些年司明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无论她去哪,都会抱着电脑,揣着手机。在她飞速晋升的道路上,也有常人看不见的努力。只是这个傍晚她突然间也有一点迷茫,她看着窗外的云朵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失业了呢?我该做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不会困扰司明明太久,她迅速拿出手机,将自己的存款、保险,以及理财算个清楚。她突然很庆幸,自己不算是一个高物质需求的人,她的存款应该会帮她平稳度过几年。 苏景秋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考,电话里的他听起来非常严肃,他说:“司明月,你最好来一趟我的餐厅。”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妈妈来了。” 苏景秋挂断电话后就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访客聂如霜。他的丈母娘是一个很奇特的女人,到了餐厅后径直走到他的面前自报家门:“我是司明月的母亲,我要跟你谈一谈。” “我就认识司明明。”苏景秋说。 “不重要,一个人。” 聂如霜的眼睛犹如装了探照灯,将他的餐厅扫射一遍。老人发量真好,一头灰花白短发在头顶蓬勃着,有点侠骨又带着点市侩。总之看起来不像司明明的亲生母亲。 苏景秋请聂如霜坐下,转身给司明明打了这个电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苏景秋,必须拉上司明明一起来面对她那个目露凶光的母亲。 从目光上来讲,司明明又像她妈妈亲生的了。 等司明明的时候,聂如霜想起她抽屉里的小东西,脑子里又冒出那些词来,就意味深长看了眼苏景秋。 把苏景秋看得发毛。
第16章 一场硬仗 在司明明到来以前,聂如霜已经完成了对自己女婿的初步审视。小伙子相貌出众,不太像好人,在这家餐厅里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招揽着年轻食客。也不知卖的是吃的,还是色相。 很有礼貌,又很拘谨,时不时回答一些聂如霜的刁钻问题。比如: “初恋在几岁啊?” “二十出头没留下过什么乱子吧?” “结婚前有女朋友吗?” 苏景秋头一次如此热切地盼望司明明出现在他面前,将她那磨人的妈妈带走。当司明明推开餐厅门的时候,苏景秋感激涕零,祖宗,你可算是来了。你的妈妈她非常人啊! 这一场见面真是毫无准备。 司明明太了解自己亲妈聂如霜了,她永远有本事将原本井然的秩序打乱。 聂如霜是那样的母亲:遇事不慌不忙,偶尔嫌日子平淡,就要搞出点事情来。司明明的父亲司明天在聂如霜的庇佑之下,在外人面前活成了一个透明人。父亲在钢铁厂工作,后来赶上厂址迁移,厂办要求大家一起响应号召到唐山去。还说必要时候可以帮大家做家属工作。别人一筹莫展,只有司明天同志第一个签字。 他说:“我不怕,我老婆不需要我。我离我老婆远点,她能少操点心。” 在司明明的印象里,父母感情是极好的。这种好伴随着聂如霜的喋喋不休,以及司明天在一边不停嘿嘿嘿地笑。 所以司明明相信:自己那个“没头脑”老公一定会被聂如霜收编的。尽管他现在还弄不清状况,但他早晚会知道,反抗无用,唯有缴械。 当聂如霜提出他们应该有一场真正的婚礼的时候,苏景秋在桌下踢了司明明一脚,让她赶紧制止她母亲的无理要求。 司明明意会了,试图跟聂如霜沟通:“妈,您看啊,现在我们工作都很…… “我以为你们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你们的工作连办婚礼的时间都没有,那你们为什么要工作?”聂如霜翘着二郎腿,捋了下自己灰白的头发,接着说道:“我跟你们说,不管你们是不是闪婚,也不管你们为了什么而结婚,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们:别凑活事儿。给自己留下些念想。不然到老了在敬老院,连个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 “闭嘴。” 聂如霜态度坚决,开始放狠话:“不办试试!”又小声对司明明说:“你不是想知道婚姻是个什么东西吗?婚礼也是婚姻的一环。” 聂如霜果然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这一句话就让司明明燃起了兴趣。聂如霜见时机到了,起身告辞。临走前对苏景秋说:“叫妈的事儿别急,办了婚礼,再叫不迟。” 苏景秋尽管要被聂如霜折磨疯了,修养却不错,一直将聂如霜送到了地下停车场,当他看到聂如霜的破车的时候,下意识就想:他们家没有开好车的习俗吗?他甚至预料到,或许再过不久,他的“妻子”就会继承“丈母娘”的衣钵,将眼前这辆车收入麾下。 他只希望当司明明继承这辆车的时候,空调能是好的。 为聂如霜开了车门,毕恭毕敬地说:“阿……不,……路上慢些。” 聂如霜很是受用,对他说:“虽然一切从简,但我刚刚说的事你还是要考虑。人这一辈子不管因为什么结婚,不管能一起生活多久,好歹是结了。既然结了,就得有……式感。你们年轻人是这么说的吧?别把日子过得跟屎一样,闻着臭,看着膈应,更别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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