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将他的手拿开。 对方像不情愿松开玩具的小朋友,不满地皱起了眉。 黎羚用一根手指将他好看的眉毛推平。 他也没怎么反抗,只是看着她,声音很轻地说:“你还是要走。” 因为没睡醒,嗓音听起来比平时低哑一些。比起说话,更像是在发出梦呓。 黎羚帮他把掉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来。 “嗯,晚安。”她轻声说。 凌晨三点多。她推门出去时,动作也很轻,不愿惊扰任何人的梦。 走廊很安静,铺天盖地的雨水,湿潮气更重,却隐隐地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烟味。 黎羚转过身,看到黑暗里中的一点火星,和一双猩红的、接近于兽的眼睛。 这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吓得几乎心跳骤停。 骆明擎的身影隐匿在黑暗里,微弱的一线光芒,像梦游的雨刷,缓慢地扫过他面无表情的脸。 他毫无形象地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抽着烟,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很颓废。脚边影影绰绰的,不知堆了多少只烟头。 黎羚心里一紧。 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他就一直坐在门口守着?疯了吧? 她试着咳嗽了一声,感应灯没有亮起。 骆明擎说:“灯坏了。” 她装没听到,也对他视而不见,转过身要回自己的房间。 骆明擎却在她身后说:“姐姐,你在导演的房间里呆了六个小时。” 他是偶像出身,嗓音本该很低沉悦耳,是吃饭的本钱。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下子抽了太多烟,变得很沙哑,甚至隐隐透出一种金属般的粗糙感,相当刺耳。 黎羚听得心惊肉跳,顿时不想装了。 她背对着他,冷冷地说:“骆老师这么有时间观念,怎么早上拍戏还迟到。” 骆明擎吐出一口烟,语气含糊地说:“我看通告单上没有你,才不想去的。” “也没迟到多久吧,你这么向着他啊。”他停了停,又意味深长地说。 黎羚说:“他给我发工资,我不向着他,难道向着你。我们不熟吧。” “姐姐,你变了好多呢,这么牙尖嘴利。”骆明擎露出微笑,“我记得你以前很笨、很不会说话,叔叔骂你,都不会还嘴的。” 他怎么敢提她爸爸。 黎羚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几乎想要立刻冲过去踢他一脚,跟他对峙。 但她渐渐明白,这种人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愤怒会让他们兴奋,冷漠才是最好的还击。 “你这种人见多了,慢慢就练出来了。”她平静地说道。 “我这种人。”骆明擎微微抬起头,凝视着她的背影,“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脸上挂着扭曲的假笑,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黎羚的背影,眼眶又开始泛红。 深夜的情绪总是很难掩饰。他极力压抑着自己嗓音里的哽咽。 随后,骆明擎不怎么自然地吐出一口烟,脏兮兮的白色烟雾笼罩住面容,变成最好的屏障。 其实遮不遮都没有分别。 反正她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黎羚甚至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低着头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一圈。 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他。自从他入行以来,父亲的面子大过天,哪个小明星见了他不是狠狠地巴结,有谁敢这样对他。 骆明擎软绵绵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密,不过,你也给我点甜头怎么样。” 黎羚动作一顿:“什么甜头。” “教我演戏啊。”骆明擎说,“经纪人都跟我说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做我的老师呢。” 他抬起手,将房门打开了一些,明晃晃的光线倾泻进来:“我的房间随时欢迎你。” 里面很干净,被打扫得整洁一新,和导演的房间并没有任何差别。 但白惨惨的光照了出来,照着门口大明星的脸,他后背微微佝偻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眼中与年龄不相符的疲惫,都无所遁形。 像是在黑暗里待了太久,难以适应这样刺眼的光线,变成夜行动物。 骆明擎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突然,他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自惭形秽。 也许他不应该开门的,不应该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失态。 他甚至没有穿鞋,脚底的伤口鲜血淋漓。 黎羚转过身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却停顿了一下。他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惊愕。 她看到他的伤口了。 骆明擎心中又生出一丝软弱的希冀。 既然看到了,她会关心他吗?会像小时候一样安慰他吗?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有多么温柔,她将他抱在怀里,对他说不要怕。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他抱过那么多人,找过不计其数的替代品,还是从来没有找到过一模一样的东西。她的温度,她的气息。 黎羚一步步向他走来。 骆明擎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几乎拿不住烟。 他太专心看她,很久没有掸过烟。指尖一点猩红变得更加微弱,像发着颤的唇。灰烬堆砌在烟身,苍白的烟缕徒劳无功地飘荡出来。 黎羚弯下腰,从他手中将半支烟拿了过来。 他仰起脸,只顾着看她,根本没有半分挣扎。 眼神突然又变得很亮,微弱的、充满希冀的亮光。 黎羚笑了笑,将燃烧殆尽的灰白烟灰,都掸在他身上。 “太多人的房间欢迎我了,兄弟,你排队吧。”她微笑着对他说。 骆明擎彻底怔住。 “啪”的一声,是她房间的门关上。黑暗彻底吞噬了她的背影,而他还坐在丑陋的光明里。 他等了很久,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手被烟头烫到。 门关得严严实实,连一道缝都没有留。刺痛和灼伤都很微不足道。痛觉令他清醒,又令他沉沦。 他的眼神黯了下去,像被人狠狠踩灭、没人要的烟头。 随后,他又抬起头,像疯子一样笑了出来。 - 黎羚回到房间,那种装出来的居高临下立刻消失了。 她满心只有“草,骆明擎是个神经病”和“他不会真的要造什么黄谣吧,狗东西”。 焦虑发作,拿出手机,却发现9787532754335刚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是什么,他又飞快地撤回了。 黎羚:? “发了什么啊。”她问他。 9787532754335沉默片刻,说:“没什么,发错了。” 黎羚没怎么在意,只觉得自己一身烟味很难受。她将手机丢到桌上,不太舒服地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裹着毛巾出来,却发现9787532754335又给自己留言,问她:“你看到了吗。” 好像很紧张。 黎羚故意逗他:“看到了呢。” 9787532754335便陷入了沉默。 等她把头发吹干了,他竟然还在沉默。 黎羚觉得他这样有点可怜,又觉得自己不太道德,这么晚了还拿人寻开心,就说:“骗你的,我没看到。你撤回得那么快,怎么可能看到。” 9787532754335秒回:“真的没看到吗。” 黎羚安慰他:“真的。” 其实她很好奇,他到底是发了什么,这么怕她看到。 但作为一个贴心的偶像,她非常尊重粉丝的隐私,便只是很关切地对他说:“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 9787532754335沉默了更久,有些艰难地说:“不能睡,儿子作业还没写完。” 黎羚愣了一下。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9787532754335竟然是陪儿子写作业写到了现在。 那刚才发错的不会是儿子的成绩单吧。 真不愧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好伟大的父爱。 她肃然起敬,给他发了一整排的[大拇指]。 而在隔壁房间,金静尧垂着眼睛,一脸阴郁地盯着手机屏幕。 他刚撤回的消息是:“你们在走廊说什么。” 差点被她发现了。 靠。
第35章 自从知道了9787532754335的父亲身份,黎羚对他的态度就更加热情了。 以前他们聊天,主要是她在单方面输出。现在她经常缠着他问他儿子的事。 9787532754335很害羞,是一位内敛的好父亲,不愿意说得太多。 在她的多番逼问之下,才不怎么情愿地透露了一些。 他的儿子性格很内向、不爱说话,从小喜欢把自己关在家里画画。 寒暑假带他出去玩,别的小朋友都爱去游乐园、公园、动物园,只有他一进美术馆就走不动路。 他还尤其地沉迷一些风格暗黑的画作。别人逛美术馆都为了看《蒙娜丽莎》《维纳斯的诞生》,而他最爱《马拉之死》《农神食子》和《格尔尼卡》。 黎羚提议想看看他儿子的画,9787532754335找了很久,最终发来一些风格非常抽象的简笔画。 一盘新鲜出炉的意大利面,爬满了颜色各异的眼珠。一朵鲜艳盛开的金色向日葵,密密麻麻长了两排鲨鱼的牙齿。 她陷入沉默。 9787532754335:“你觉得他画得怎么样。” 黎羚违心地夸奖:“很好,很有想象力。” 9787532754335似乎很高兴,发来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板比心:“他说谢谢姐姐。” 黎羚被可爱死了。 她想起自己之前在片场也时常见到相当奇特诡谲的画作,不知是美术组哪位大师的手笔,和小朋友稚嫩的笔触相比,对方显然已经成熟许多。 她将这件事告诉9787532754335,承诺会将那些画拍下来给他儿子看。第二天却发现化妆间里的旧画架已经被人拿走了。 “真的很遗憾。”黎羚对9787532754335说,并一连发了五个黄豆流泪的表情。 9787532754335说:“没关系,你心里有他,他就很高兴了。” 在黎羚的鼓励之下,9787532754335的人设逐渐变质,从害羞的父亲变成了一名晒娃狂魔。 她得知他的儿子小时候长得很帅,经常被幼儿园的男生追着表白(黎羚觉得这里是应该打错字了)。 但人物很无趣,令人发笑,小天才还是更喜欢闷头画画。 他在艺术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和专注,这让他一直没交到什么同龄的朋友。他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不知为何,黎羚听到这里的时候,竟然想到了金静尧。 更确切来说,她想到了他在《血天鹅》里,坐在一群雕塑中微笑的样子。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同类。 学校的老师好几次来跟 9787532754335谈话,委婉地建议他们多多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让他学会合群,不要老是画一些那么恶心的画,这样下去交不到朋友。 黎羚听到这里非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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