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她跟那个恶心的老东西……他们抱在了一起……她怎么可以……” 声音渐渐地弱下去,或许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些话有多么苍白无力,就像死刑犯面对法官的狡辩。 - 黎羚离开家的那一年,是他们父母吵得最凶的时候。 他的母亲常常花枝招展地出门,带着一身男士香水的味道回家,再被她的父亲揪着头发,恶狠狠地拎进卧室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他每晚都在尖叫声里入睡。 他睡不着,翻来覆去,闭上眼睛再睁开,对面的另一张床上,始终空空如也。 她走了。月光照着没有褶皱的床单。他浑身的血都冷下去。 他恨她可以走,却把他一个人抛在背后。 “你姐姐去做大明星了,她不要你了。”她爸爸抽着烟,将烟雾喷到他脸上,冷笑道。 他妈妈还是把人给踹了,迅速找到了新的对象。新男人很有钱,满脸皱巴巴的橘皮,老得能做他的爷爷。 对方眯起眼睛,笑着伸手来摸他的头,说:“明擎长得好俊,以后做我的亲儿子。”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对于一切苍老的皮肤、粗重的呼吸、汗津津的掌心,骆明擎都有着深重的阴影。 但最终他还是要硬着头皮,叫那个老东西“爸爸”,才借着他的人脉,挤进何巍的剧组。 何巍是大导演。他的姐姐要做大明星了。 大明星,多么崇高的词。他虽然恨她,可是内心深处,他也崇拜她,羡慕她。她做了他不敢做的事。她是他的英雄,他的偶像。 他进组的时候很晚,电影已经快拍完了。 短短的两周时间,已经足够让他幻灭。她拍戏很痛苦,总在受伤。剧组的人都不理她,他也有样学样,将自己藏起来,不让她发现。 一直等到杀青的那天,他到处找她,看到何巍在树下,用力地抱住她。 而她没有推开。 阳光那么刺眼,刀子一样刮着少年发红的皮肤。他一路跑来,满头是汗,汗水也刺进眼里。 他的视线在摇晃、剥离,可是他还是看得很清楚。 他的姐姐,在被一个恶心的老男人拥抱。 何巍紧紧地抱着她,头伏着她的肩。他在哭。 他想起多年以前,他妈妈的男朋友抱着自己的时候,那个人也在哭。 他记得那个小房间。那是很炎热的一天,墙上的白石灰像尸斑一样脱落。房间里的汗臭、油脂的味道,混在花露水的气息里。窗外,乌鸦停在电线杆上与他对视,发出凄怆恐怖的叫声。 被单皱巴巴地堆在他们身边,像腥臭的裹尸布。 抚摸着他的老男人在哭,哭着说谢谢你,你让我好快乐,你满足了我毕生的愿望。 他浑身都觉得恶心。 同样的恶心感,在多年以后,他目睹黎羚与何巍的拥抱时,重新回到他的身体。 他以为她去做大明星了,但原来,她和他没什么区别。 她也是废物。不懂得反抗的垃圾。 巨大的愤怒席卷了他的身体。她为什么在忍受。她为什么不推开那个老东西。 她不再是英雄了,她是个骗子,她背叛了他。 他无声地流泪,内心的神像在血泪之中坍塌。随即,愤怒又演变成一股柔情和保护欲。 她背叛了他的爱和信任,没有关系,她还是他的姐姐。 他会原谅她,他会保护她。 十年来,骆明擎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是一部罪恶的电影,它见证了一个老男人对姐姐的伤害和欺凌,它不应该被公映。 电影没有上映,就是他对她的保护。 他在帮她赎罪,他在保护她的纯洁。 他始终如此坚信,直到金静尧质问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姐姐,直到他终于看到了那部电影。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也想错了。 可是他不能承认,否则这过去的十年算什么。 骆明擎浑身都在瑟瑟发抖,但还是坚持说:“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我只是想要保护她……我没有错……” 金静尧将他拎起来,十分平静地说:“电影拍的是何巍自杀的女儿。” 骆明擎意识到了什么,他心跳如鼓,用力睁大了眼睛,几乎有些口齿不清地大喊:“不可能!” 金静尧懒得理他了,哂笑一声,将对方扔到地上。 “到底是谁脏。”他背对着骆明擎,轻声问。 骆明擎重重地摔倒了水泥地,摔得头昏眼花,但还是迅速地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金静尧的背影,追了上去。 助理在旁边看得很揪心,立刻要冲上去劝架,却被副导演拦住。 对方冷冷地跟他使了个眼色,助理才意识到,摄影机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打开了。 如剧本所演,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压制。 是复仇。是屠杀。 骆明擎的手都还没碰到金静尧的肩膀,已经被对方掐住,膝盖抵住腿,用力地按到了地上。 一拳砸到他的脸,痛得他猝不及防。 拳头没有停,疾雨一样,毫不留情地落下来。 慌乱之中,骆明擎并没有意识到,金静尧如果真的尽全力,一拳就能把他的脸打到变形。 即使对方收着劲,骆明擎还是无力招架,痛得流泪,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的右臂凭着惯性摊开,却只摸到一团空气。 骆明擎愣住,错愕地发觉自己倒在站台边上,小半个身体已经悬空。 身下就是一道长长的、荒废的铁轨。轨道的边缘锈迹斑斑,像是陈年血迹。 他发出惊恐的喘气声,又看着年轻而高大的男人又朝自己走过来,一脚照着自己的膝盖往下踩。 “咔”。是他听到了关节碎裂的声音吗,还是幻觉。 世界变成一个旋转的平面。他眼前是灰白的天空,是铁轨的尽头,还有万丈深渊、血盆大口。 接着,他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捡起了地上的刀。 这场戏的结尾,是周竟将刀子捅进杨元元的胸口。 在极度的震惊、痛苦和羞愧之中,骆明擎仿佛真的获得了某种濒死的体验。 水车在头顶,哗啦啦地制造出一场人工的降雨。他的整张脸都湿透了,呼吸里粘滞着雨水,和腥臭的血浆混在一起。 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慢,他狼狈地半睁着眼,觉得身体在失去温度,他好冷,好痛。 牙齿打着战,痛苦扭曲,但他还是一直在喊道:“我没有错,没有错……” 他没有错。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犯错,那就是何巍的错。他为什么要死得那么早,不管不顾,让所有人都能在黎羚的脊背踩上一脚。 他没有错。可是,他一意孤行地审判了一部电影。 他用一块轻飘飘的橡皮擦,擦掉了他的姐姐的十年。 金静尧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委顿不堪的人。 他手背的青筋明显,表情却还是从容而冷静,所以更令人恐惧。 刀子一下下地捅进对方的胸口。 浓重的血浆不断地喷涌出来,弄脏了年轻男人的脸。血色映上他的眼瞳。 他身上似乎有某些东西,阴郁的、兽的凶性,被释放出来。庞大的阴影即将吞噬一切。 金静尧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人,说出剧本上没有的台词。 “还给我。”他说。 他抽出刀子,再捅进去。 “你把她还给我。” - 几天后,黎羚从小刘口中得知,电影已经杀青了。 对方绘声绘色地描述,杀青那场戏有多么爽,表哥把骆明擎狠狠揍了一顿,机器一关,所有人都开始鼓掌。 “可惜你不在啊。”小刘惋惜地说。 黎羚有些羞愧地向他道歉,又问金静尧这会儿在不在他身边。 小刘警惕地说:“问他干什么呢。” 随后语气较为生硬地强调:“不在啊,我跟你打电话,他怎么会在呢。” “也是。”黎羚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她向对方解释,自己主要是想要向导演道谢,这几天怎么也联系不上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回。 小刘说:“这有什么,你发十句他回你个标点符号不错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说:“所以你多发几条就好了。” 黎羚将信将疑地说:“真的吗?我怕打扰他工作呢。” 小刘信誓旦旦地说:“不打扰。” 黎羚:“好的吧。” 她也不知道该些发什么,便学习了9787532754335的舔狗精神,每天兢兢业业地发“早安”“晚安”“中午吃什么”。 金静尧有时候不回,有时候回个句号。 两人的对话风格类似是这样的: 黎羚:导演好,中午吃什么? 金静尧:。 黎羚:原来是吃了句号啊,一定很好吃吧! 金静尧:? 有一种已读乱回的美。 主要也是黎羚最近很忙,忙到只能已读乱回。 她本以为自己演了一名如此油腻的反派角色,还要多挨几天骂。 但看起来,因为金大导演那一条转发,一切都不同了。 大量的观众涌了进来,想看看“是什么剧让失踪十年的金静尧找回了微博密码”。 最开始他们很震惊,竟然是这么一部粗制滥造的低俗网剧,导演是不是被盗号了。 后来却越追越上头:虽然制作很差,但是好久没看过这么离谱的剧了,节奏好快、好爽、脑洞好大。金静尧不愧是金静尧,很有眼光。 小糊剧的热度水涨船高,一下子冲上了平台首页,还收获一个无比醒目的大banner。 而黎羚的脸,赫然就出现在了横幅的正中央。 作为本剧的最大受益人之一,她没挨两天骂,舆论就迅速地反转。 有人夸她的角色够爽。 ——怎么了?自己衣服没扣好,不守男德,还怪起姐姐来了? ——姐姐肯摸你,是你的荣幸:) ——别装什么欲擒故纵,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也有人夸她是宝藏演员,求她立刻能火。 ——感觉跟其他人比,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女主一出镜,这破滤镜都变高级了。 ——她真的演得好真、好吓人,每次她一出场,我就开始瑟瑟发抖。 ——呜呜呜,但我还是觉得姐姐很美啊,不要潜臭男人了,来潜我吧。 ——楼上没事吧? 在这个行业待了近十年,黎羚还是第一次品尝到一夜走红的滋味。尽管只是从脚底板艺人变成了小腿肚艺人,她已经很受宠若惊。 剧方也尝到了甜头,本来只是随便播播,现在加了超前点映,还有会员抢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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