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刀之后,又补一刀。徐司前一把握住对方手腕,咔嚓一扭,小刀应声落地,他弓膝往上猛蹬一脚。 影子自知打不过,爬起来欲跑。 徐司前翻身起来,歪头扯松领口,伤口处的血珠没有衣服阻隔,顺着肌□□理滚落。 他表情阴鸷,懒得管痛不痛,大步追上前,长腿一抬将影子踹翻在地。紧接着,男人倾身压过来,用力挥拳往那人脸上招呼。 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几年前—— 他睁开眼,便是暗红色世界,血在脸上流淌,金属器具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各种笑声、哭喊声杂糅其中。身体根本不受他控制,脑袋被人摁进冰冷发臭的水里,一遍又一遍…… 你死还是我亡…… 他一拳拳往下砸,同那个晚上一样。 凌霜察觉不妙。再这么打下去要出事,她飞奔过来,大声喊他:“别打了!” 徐司前充耳不闻,他眼中甚至看不见她,魔怔似的往下挥拳。 凌霜要来阻拦,却被他用胳膊撞到一边。可恶,她手上戴着手铐非常不方便。 凌霜无法,只好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扯下来。徐司前失去理智,像是一只兽,他调转目标,捡起地上的刀,转而攻击凌霜。 凌霜举起双手,借用铁链格挡。一下未中,徐司前再度下刀—— 他人高马大,力量惊人,凌霜双手被束缚,根本不是他对手。 “徐司前,你怎么了?” “徐司前!” “徐司前!” 眼前的红色世界渐渐消失,他听到一道急切的女声,像是小警察…… 头好痛,身体仿佛是被什么尖锐物体撕扯割裂。 凌霜看到他面部扭曲,额头上都是汗。 好痛—— 那个被徐司前暴揍的影子突然捡起刀,悄悄靠近。 凌霜一把将徐司前推开,抬脚将那人手里的刀踹飞。影子见势头不对,转身逃之夭夭。 徐司前闷哼一声,额头栽在她背上。凌霜分不开身,只能任由影子从视野中跑远。 徐司前的状况非常糟糕,凌霜打过报警电话,任由他压在肩膀上。 她喘着气,手臂有些发抖。 长街上很静,肩头喘息声粗重,两个灵魂在挤压撕扯。凌霜感觉到有潮湿的液体洇进了衬衫…… 男人胸膛起伏,似乎是在哭。哭声渐渐清晰,他有断断续续地说话,只是听不清具体内容。 凌霜不知道徐司前此刻正处在哪个混沌中,也不知该怎么让他恢复平静,只是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轻声低慰:“徐司前,别怕,没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心里沉甸甸、湿漉漉的,像是压着一块被水浸透的巨大海绵。 “徐司前,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她看着远处的路灯,缓缓吐了口气。 十分钟后,片警赶到现场,凌霜说明情况,他们立刻去追那个影子。 “凌队,你这里需要帮忙吗?” “不用。”她不想让旁人看到这样的徐司前,即便那些人是她同事。 凌霜背着男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一个小时后,徐司前缓缓清醒过来。 他松开她,揉了揉眉心,惺忪道:“小警察,你怎么在这里?那个人呢?” 他似乎不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事。也是,人面对痛苦时,会本能选择逃避,她亦不想提及。 徐司前皱眉道:“我刚刚不是把你锁椅子上了?你怎么出来的?” “掀翻倒地,背往上挪。”她简单说完,补充一句,“你锁得不标准。” 也幸好不标准,不然她真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徐司前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盯着她,关切问:“摔得痛吗?” “不痛。”凌霜拔高声音,“你快点给我把这玩意解开。” 徐司前摊摊手,吊儿郎当道:“我可没有钥匙。” “你还要钥匙?”他记得他能徒手开审讯椅。 他勾住她的腰,坏笑:“亲我一下,我就给你解锁。” “那你别解了,我带你去队里审审,看看袭警怎么处理?” “别啊,我开个玩笑。”他拢过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在手里握住。 凌霜看他从领带上捋下来一枚黑色金属夹。接着,他手指灵活地穿拧,不到十秒钟,手铐“咔哒”一声打开。 “这么快?”凌霜惊呆。 “熟能生巧。”徐司前低头,重新将夹子别回去。 凌霜不服气,低头凑近,把那夹子拔下来,对着路灯来回照着,就是很普通的夹子。 “你在哪儿学的这些?”凌霜问。 “这个啊,忘了。”他没骗凌霜,是真记不清。 这小巷连着小巷,没有摄像头,片警追踪半天也没找到人,只好回来和凌霜碰头。 “凌队,人跑没影了,你家丢了什么东西?” 凌霜将地上那两把刀捡起来,短刀是折叠刀,而那把长刀看着非常熟悉。 她呼吸一滞,几乎立刻想到杀害凌霰的凶器。 “他不是去我家偷东西的?” “不是偷东西,还能做什么?”年轻片警挠挠头,喃喃自语。 牵扯到凌霰案,绝没那么容易查,盲目卷进去,只会像上次在山里一样。她个人安危倒还好,不能连累无辜。 凌霜说:“他偷窃未遂,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片警笑:“不辛苦,不辛苦,要我送你们回去不?” 凌霜道谢后,拒绝:“我家就在附近。” * 徐司前跟凌霜走到家,后知后觉地说:“我肩膀上的伤怎么弄的?” “被刚刚那个小偷用刀刺的。”凌霜说着话,弯腰去柜子里找急救箱。 “什么?我居然打不过他?”徐司前拧着眉毛,满脸不可思议。 凌霜拿出棉签、酒精还有纱布,淡淡应:“你本来打过了,我拿鞋子砸了你一下。” “你干嘛砸我?我刚刚可是在帮你追小偷,太没良心了……”他絮絮叨叨。 凌霜认真看着他眼睛,打断道:“我怕你杀人,杀人犯法。”她不知道他精神崩裂的临界点在哪里,只觉得他当时要杀人,下意识出手阻止。 徐司前笑:“这么说来,你还挺关心我。” 凌霜说:“衬衫脱掉,我看看你肩膀上的伤。” “行,给你看。”他笑得有些坏。 他背身将衬衫丢到地上,凌霜看到他清晰的背脊线,之后,目光滞住—— 徐司前背上有许多陈年旧伤,伤口愈合,疤痕难看,最长的一道疤从左肩膀划到右侧肋骨下方。 和平年代,正常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她下意识伸手去碰那道疤痕。 徐司前吃痒,僵在那里没动:“喂?男人的后背是能随便摸的吗?” 凌霜低声问:“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被人打的呗。”他语气带笑,仿佛根本不在意那些伤。 “被谁打的?”凌霜垂下眼睫,目光晦涩。 “不知道,挨打的又不是我。” 不是他,就是另一个徐司前。凌霜吞了吞嗓子,心里更加难受。 她没说话,沉默良久。 徐司前察觉不对劲,扭头将她扯到身前,捏着胳膊,酸溜溜问:“你就这么关心他啊?” 凌霜拍掉他的手,将他摁坐到椅子上。 他肩上的伤口有些深,血还没完全凝固,还好只是些皮外伤。 凌霜拿些棉签,小心翼翼替他消毒。 他皱着眉嘶气:“好痛!” “那我轻一点。”凌霜说。 棉签刚碰上来,他继续叫:“真的痛死了!” 凌霜不敢再弄:“要不还是去医院处理吧?” “不行,我就要你弄。”他仰头看着她,瞳仁干净清澈,里面的笑意很柔和,和刚刚那个在路上发疯打人的男人判若两人。 凌霜想,他天性不坏,只是容易受刺激。 “在想什么?”他眯着眼睛问。 凌霜低头帮他贴上纱布,说:“我在想,你不是坏人。” “小警察,”他将额头压在她肩窝里,低叹一声道,“你这样,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我跟你才认识几天?”她要推他,却被他握住指尖。 “我也不知道。”他将她的手覆到胸口上,“它一见你就跳得很奇怪。” 陌生的心跳在掌下扑通作响。 凌霜耳朵忽然变得滚烫,手心出了许多汗,那种感觉就像古装剧里的中蛊。 他将她掌心翻折朝上,亲吻她掌心的生命线,轻声细语问:“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凌小霜。” 他喊她什么?凌小霜?他凭什么这样喊她? 凌霜一把将手抽回,神色慌张地拒绝:“不谈。” “为什么不谈,你又不讨厌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讨厌?”她愤懑嚷道,“我有喜欢的人,我很喜欢他,我只喜欢他。” 徐司前看到她眼圈通红,像是很伤心。 他低头将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没再说话。 凌霜回到房间,背倚房门,缓缓喘着气。耳朵还是很烫,心跳乱糟糟一团,手心里的热意久久不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讨厌自己像竖琴一样被人拨响。 她想,她不是不能喜欢别人,但她不能喜欢一个叫她凌小霜的人。 如果旁人都可以叫她凌小霜,那周浔安算什么? 她固执地希望那个盒子永远不要被人打开。 徐司前过来敲门。 凌霜不理。 “小警察,我刚刚是逗你玩的,我不和你谈恋爱,别生气了,你还是喜欢他吧。” 凌霜因为这句话,淌了眼泪。她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咬着手背哭。 徐司前若有感应似的没走:“凌霜,‘当月亮不再躲避黑夜,它就会始终明亮,玫瑰最稀有的本质,活在刺里。’我喜欢你尖尖的刺,你可以刺我。” 脚步声渐远,凌霜抹掉眼泪钻进被子里。 * 第二天早上,凌霜发现徐司前走了。 北面次卧,收拾整洁,空空荡荡,什么也没留下。 她没太多时间梳理杂乱的情绪,只是弯腰像往常一样换上鞋子出门。 今天天气不好,下着下雨,凌霜正要冒雨往车边跑,头顶忽然罩过来一把大伞,她猝不及防地和他在伞下对视。 幽蓝色的眼睛,水波潋滟。 “早上好,小警察。”他率先开口。 “你……”凌霜哽住。 徐司前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懒洋洋笑道:“我看你迟迟没起床,没舍得叫你。” 原来他没走,只是去买早饭。她乱糟糟的情绪,好像突然变得平静。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凌霜跳下去,找门卫调昨天晚上的监控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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