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就算案子结了,老爸还是得坐牢,谁来收拾我家这副烂摊子? 说来说去,软硬兼施,还不是为了赚功劳,等升职?如果说同我们父女俩的交情,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朝吴盛连点点头,挟着老爸走出了大门。
第二十三章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我忽然感到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走?该往哪儿去?对我来说,到底哪条路是对的?哪条路又是错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打车打车!”老爸在一旁不耐烦地叫道,他老人家却自己不动,指望我到街边去拦出租车。 我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气和恐惧,一股脑发泄出来:“你闭嘴!” 老爸顿时呆住,愕然地望着我,自知理亏,过了很久,才垂下头小声咕哝道:“老子是前世欠你的……” “不是你欠我的,是我欠你的,总好了吧!”我忿忿地指着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就当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 路人纷纷开始对我们侧目。 老爸讪讪地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女儿好歹是自己的,看你傻里傻气,也不想想,利罡这么大号人物,眼角哪里刮得到你?还不是玩玩就算了。等老子赢一票回来,就不用再去求他了。傻丫头,老爸都是为了你好。” 我喉头一紧,酸涩便涌了上来,连忙稳住声音,说道:“那你也不能去赌啊。现在,你要坐牢了,知不知道?” “不会的,那是吴头儿用来吓唬人的。谁敢动锦绣天成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嘛。”老爸没文化,却喜欢乱用成语。 我别过脸去说道:“早料到你会有这么一天。” “说什么呢。”老爸还神气活现:“要不是几个大盖帽突然冲进来,老子早就连本带息赢回来了!” 我简直没办法再跟他说下去,转身就走,听见后面老爸跟上来的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说道:“你就认罪吧,把知道的全告诉吴叔叔,他会替你打点好一切的。” 只听见老爸说道:“吴盛连这个人,你就是太相信他。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这些年他对我们照顾有加,还不是为了笼络你作他那瘸腿儿子的老婆?” 我不能否认,只能硬声道:“坐牢和死,你自己选一样吧,我不来逼你。” “阿花,我老早就想说你了,看着挺明白的一个姑娘,却是非不分。警察光荣,你以为人们尊重的是警徽?实际上,尊重的是他们手中的枪!”又听见老爸哼了一声,在后面继续说道:“最狠的人是不用枪的!” 我一怔,一下子捉摸不透这句话的含义,在我印象当中,老爸开口闭口的脏话,从没有说过这么听不懂的话语。 “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去赌,就不会跟黑社会扯上关系,我们的日子不知道要太平多少。”我继续向前走,说道:“哪怕工资少一点,穷有穷开心,妈妈是不会同你离婚的,她嫁给景叔,也不见得有多快乐。我呢,从15岁开始,就没有一天不胆战心惊过日子的,见你不回来担心,见你回来了也担心,有时候甚至想,比你死得早,倒是我的福气。现在,我连喜欢他,都不行。” 许久没听见身后的回应,知道他理亏,没话说。 我以为说出这些抱怨,会很委屈,三缸眼泪都流不完。却没想到好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心情很平静。 “我恨你吗?当然是恨的。不能说我的不幸都是你造成的,但要求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多么有出息,多么出人头地,我自认为做的还不错。埋怨社会是没用的,社会不原谅任何人,残疾人都还要开奥运会拿金牌呢。而我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生存还来不及,哪来的这么多宏伟志向?可我又不是那么恨你,最起码我们吵吵闹闹过了这么多年,有你一天,便有我一天。没有那么多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我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仍听不见老爸说话。 我不耐烦地转过身去:“你哑啦……” 这一下可傻了眼,身后是熙熙攘攘的行人,匆匆自我身边擦肩而过,哪还有老爸的影子? 我头皮顿时一阵发麻,惊恐万分,心中还抱着他被人潮挤散的一线希望。 我跑跑走走,穿过了好几条街,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双膝已经开始发软,顿时跌倒在地,整个人从心底凉了出来。 他是什么时候同我走散的,我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他一直跟在我后头。他也不可能走着走着,连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失踪。那么,唯一的可能:他是被人带走的,那帮地头蛇,这么突然,这么不露声色…… 想到这里,我简直绝望透顶,吓得已经颤抖到不能自己,就怕下一秒接到电话,说在哪条街发现了老爸的尸体。 我支撑着身后的电线木杆爬起来,恍惚间,听见身边有呼啸的警车开过。一个激灵,我本能地迈开双腿,往那个方向奔去。 那是一条小巷子,巷口已经围满了人,警察在前面拉起了警戒线。我大力拨开人群,冲了进去,隐约望见有一团东西在地上抽搐。事实上,我甚至都不能确定躺在地上的是一个人。 警察将我往外推出去,我拼命反抗,什么也看不见,又过了很久,一只不断抽搐的手才进入我的视线。 这只手很奇怪,四指完好,小指却像被利器齐根压断一样,已经结了口,光秃秃的一块,有点恐怖。 我只听见自己心底“铮”的一声,断弦的声音。 “爸爸!”我发狂似地冲破了警戒线,抢到他身边。 班勇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上还是那件粗袖管的外套,被蹭了几处灰,翻身仰天瞪着眼睛,气管已经被匕首割开,鲜血自伤口汩汩地向外冒。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不知道两个人好好地走在大街上,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已经下定决心,等老爸判个三五年出来,戒了赌,就拿出积蓄,父女俩开一间玻璃店,做点小生意。 我在心中已经对未来有了蓝图,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发疯似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按在他的伤口上,却见他蠕动着嘴唇,泪水从眼角淌了下来。 我低下头,将面孔贴在他的耳边,只听他轻轻说道:“女儿……对……对不起。”便再也不动了。 我害怕到极点,像傻了一样,只是紧紧裹住他的伤口不放手,嘴里反复念叨:“爸爸,不要怕,爸爸,不要怕……” 天开始下起雨来,围观的人群也散去了。老爸的身体已经冰凉冰凉,身后的警察告诉我,人已经死去三个多钟头,我也不听,只是倒在地上,痴痴傻傻抱着逐渐僵冷的尸体不肯松手。 记得小时候,他还在运输队里跑长途,三四个月半年才回一次家。 每次离家前,我也是这样死命抱住他不放手。他回厨房煮一碗龙须面,将面条一根一根卷在筷子上转移我的注意力,我看得新奇,也就松了手。等掉转头,人已经走了。 每一次,他都走得这样不知不觉。 我仿佛回到二十年前,不惑地看着幼小的自己,早知日后这般伤痛,又何必不肯松手? 只觉得心中无限凄苦,曾经黑暗困苦的岁月历历在目,却怎么也望不到头。 生命源头已离我而去,胸前像被撬开一个大洞,五脏六腑都掉了出来,血淋淋落了一地。 我并不怕死,只是害怕承受这摧肝裂胆之痛。 生活生活,无非是生下来活下去,你把我生下来,却要我怎么再活下去…… 最后,吴盛连父子俩赶过来。 吴永日使劲扳我的手,无奈我抓得紧,怎么也扳不开。 医生替我打了一针,我这才颓然放手,眼睁睁地望着尸体被搬上灵车,运走了。 后面发生的一切,我什么也记不得了。朦胧间,只感觉有人把我扶上车,将我带到一间屋子里,有人问了我几个问题,便送我回到家里。 景姗陪妈妈过来,我不吃不喝,躺在床上背着她们一声不吭。我不是故意不理她们,我只是不想说话。 我的爸爸死了。 在大街上,被人割断喉管,挣扎痛苦死去的。 我亲眼看着他死去,却无能为力。 第三天,唐川找上门来,我听见妈妈问他是谁,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景姗说道:“是阿花的朋友。”“利先生人在尼斯,订了中午的机票,明天就能回来。”唐川一板一眼对我说道。 我奇怪地问:“利先生是谁?” 唐川一下呆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景姗在一旁打圆场:“唐管事,你先回去吧,她精神不太好。”我辩解道:“你们都以为我有事?我没事,我还要把杀人凶手找出来!”房间里静默一片,过了很久,妈妈才开了口:“姗姗,你先送唐先生出去。”我气急败坏:“你们大概都以为我疯了?我告诉你,我没事,我没事!”妈妈只在一旁不断流眼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耐烦地说道:“你来做什么呢?你都扔下我们父女俩这么多年了,现在人死了才来,这是做什么呢?”“我……我……”她抹着眼泪,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我摆摆手,重新到床上躺下。这几日,我的精神格外亢奋,身体放平,却无法合上眼睛。 妈妈替我轻轻掩上房门,退了出去。我张了张嘴,面颊是木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望着乳白色的天花板,回想起生命中许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来例假,妈妈已经再婚半年多。我慌得手足无措,以为快要死掉,又怕难为情,是老爸到便利店替我买了卫生巾。 第一次同男孩子约会,只能听老爸给的意见:三白眼,一看就知道手气很差。 第一次被单位辞退,就因为旷工三天,想尽办法从高利贷受手中赎回老爸。 …… 并不全都是好事,可人生中重要的第一次,只有他见证我走过。 这就是我的爸爸。 这样的爸爸,也是没有舍弃我,同我一起活下去的爸爸。 现在呢?所有事情都得独自担当。 我坐起来,终于有咸苦的液体滑进嘴里。 我的爸爸,我的命运,我的痛苦,都属于我自己,没得选择,也无从放手。 但有一些,是可以松手的。 我再也无力去承担不属于我的人,我绝对没有勇气去经历第二次的失去。 假使,那是我深爱着的人……
第二十四章 葬礼办得十分简单,老爸生前的酒肉朋友,一个也没来。除了景叔一家人,就只有吴盛连父子俩到场,告别会上显得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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