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对了。”黎珣意味深长地说。 所谓真心, 总被一层笨拙包裹。 只有不够坚定、不够赤诚, 人们才总是迟疑未决、权衡利弊, 放不下那份精明。 而当诚挚与笃定真正淹没理智时,体面也好, 利益也罢, 皆成次要。 于是他来不及思考, 只顾跟上她的脚步, 怕被她落下, 怕她再也不回头看他。 给予她的情感有了方向, 逐渐升温且愈加直白,比从前真切无数倍。 盛栀夏自然可以感受得到。 只是她依旧猜不透, 这究竟是他时隔多年重燃的新鲜感,还是因为不甘心而酿出的征服欲。 又或者只是一份单纯的愧疚感,想借此弥补她心里空缺的部分,弥补他不告而别给她带来的伤害。 更何况,她至今都不知道他当初为何不告而别,消失那么久。 不清不楚的,如果再来一次,谁都无法保证会不会重蹈覆辙。 更何况,中间几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彼此之间早就不一样了。 最初她叫他名字时,心里总是一阵悸动,像糖丝融化,现在却只剩隐痛。 ——“陆哲淮。” 盛栀夏忽然抬头:“什么?” 黎珣耐人寻味地笑:“叫你好几声都不应,某人一个名字倒让你回神了。” “......”盛栀夏无言片刻,试图解释,“我只是......没听见。” 说完,桌上的手机忽然亮屏。 她看一眼,是陆哲淮发的消息—— [蛋糕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买] 盛栀夏耷拉着眼注视聊天框,突然感觉心里进了只蜜蜂。 嗡嗡的,吵得慌。 她果断回复:[一个五百,傻子才吃] 消息发过去,顶上一行“正在输入”跳跳闪闪,那边半晌没回复。 盛栀夏把蛋糕盒子收拾进垃圾桶,路过落地窗时特意往下看了眼。 好烦,心里那只蜜蜂又开始嗡嗡。 前几天下那么大雪,怎么没把他车给埋了。 她忍不住拿起手机,又发两句: [一天到晚这么喜欢守在别人楼底] [公寓大门缺个保安,要不你来当] 黎珣摸着猫咪,朝窗边挑来一眼:“又怎么啦,小羊肖恩——” 盛栀夏郁闷:“你才小羊肖恩!” 黎珣笑了笑,给她顺毛:“好了小羊肖恩,珣姐陪你下楼扔个垃圾?” ... 车里,陆哲淮看着聊天框末尾两句,眉心隐隐作痛。 哄不好了。 其实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样做会惹她不高兴。 但实在抵不住他太想她,离得远放心不下。 她大学毕业之后性子更倔,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扛,痛了就自己忍着,能不说就不说。 甚至做好死在自然保护区无人知晓的准备。 上回她在工作室晕倒,他正跟拍卖协会那帮人应酬,接到梁寻知的电话之后什么都顾不上了,开车飞快赶往医院,急得差点闯红灯。 那时,陆哲淮突然有种认命的无奈感。 这么久了,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失去底线的人只有她,他没办法。 没办法劝自己放下。 陆哲淮单手扶着方向盘,手腕时而紧绷时而无力。 心底郁结难纾,他靠着座椅解开一颗纽扣,沉着呼吸缓了会儿,手机熄屏放回仪表台,连同腕表一起脱下来,不轻不重地扔过去。 半晌,车辙声在暗夜中响起,他又往前开了些,停在一排枯枝繁杂的杨树下,按下车窗任寒风灌入。 车内金属声清脆起落,他点燃一根烟,轻雾缭绕。 猩红明灭时,胸腔里轻微的烧灼感来回冲撞,刺着每一根神经末梢,让人清醒不少。 他平时不常抽烟,车里没有烟灰缸,只能散漫地将手伸向车窗外,指尖轻点,在无人经过的昏暗处抖落烟灰。 耳边风声旋卷,这个寒冬似乎尤其漫长。 他淡淡敛眸,想起多年前,他将车子停在大学附近那条街,等她抱着书本朝他跑过来,打开车门像只小狐狸一样贴向他,搂着他的脖子给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那时候,她分明满心满眼都是他。 现在却完全变了。 燃了半根烟,陆哲淮下意识抬眼朝远处望去。 眼神聚焦时,手里半根烟突然变得沉重无比,他的手指颤了一下。 不远处,他看见盛栀夏身旁跟了一个男人,身高不算太矮,一件长款大衣勉强撑得起来。 只见二人往垃圾分类区走去,扔了一小袋杂物,而后姿态亲密地走进即将打烊的便利店,在里面待了几分钟,最后拎着一个购物袋出来,悠闲自在地返回公寓楼。 陆哲淮喉结滚动,胸腔跟着呼吸频率沉重起伏。 手里那点烟星仿佛掉落在他眸里,聚了一层,冷成一片灰烬。 ... 电梯前,黎珣摘了假发,用来掩饰的围巾也取下来,旁敲侧击地说:“没想到我的身高还有这个用处。你说,这样做会不会有点损我的功德?” 电梯门开,盛栀夏心平气和走进去,兴致缺缺:“他活该,损他的。” 黎珣跟在后面,手臂一伸按下楼层:“哎,我们小羊——” “不许再叫我小羊肖恩!”盛栀夏气闷打断。 “好的,小羊肖恩。” “......” - 凌晨,郊外人迹罕至的山路上,引擎声顺着道路直直向前轰鸣。 另一辆轿跑姗姗来迟,不情不愿追了一路,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对着前面的车尾灯猛按喇叭。 终于,前面那辆车主动降速,掉了个头停在一个圆盘观景台前。 远处树林一片漆黑,今晚无星无月。 车灯在昏夜里破了一个豁口,照亮飞扬的细尘。 沉重的车辙暗痕像某种撕裂的情绪,与压抑对抗许久,最终失控。 楼晟打开车门,冷风呼了他两巴掌,他差点懵了。 一睁眼,陆哲淮倚着车门抽烟,脊背微微弓着,眉眼间透着一丝颓感,连寒风都吹不散。 外套也不穿,身上就一件高领毛衣,郁郁沉沉地混在夜色里。 楼晟脾气算好,跟他跑了一路也没骂什么,而是从车里拿了两罐饮料,走过去扔给他一罐:“又怎么了这是,你不是给梁老头过生日去了?” 陆哲淮及时接过,冷淡扫一眼罐上的英文字体。 楼晟先发制人:“只有苏打啊,酒你就别想了。” 片刻,两人默不作声并排靠在车上,用烟草和淡而无味的饮料,耗着漫漫无尽的时间。 “年底了。”楼晟忽然说,“沁沁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一起吃顿饭,就我们几个。” “事先提醒你,别再跟我找借口说你来不了,爷不信啊。” 陆哲淮没有搭腔,神情依旧黯淡,吐出的淡白色烟雾随风远去,唯独留下眉间凛冽,一寸又一寸,沿着清峻眉骨勾勒出无形霜雪。 楼晟睨他一眼,仰头灌了一口苏打水,嘴角抿了抿。 都说时间治愈一切,但在这家伙这儿好像不怎么管用。 半晌,楼晟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想起陆哲淮几年前的所作所为,他还真的心有余悸。 知道劝不动,但也还得劝:“你说你,纠结那么多干什么。当年那些破事儿,你不是拼死拼活摆脱了么?后果都尝了,命也捡了,家里人也决定不管你了,你还想怎么着?现在不挺好的么,好好活下去呗,反正什么都不缺。” 隔了很久,陆哲淮想到那些难捱的日日夜夜,眉心逐渐拧起,再难舒展。 “缺。” 就这么一个字,声线哑得生涩。 楼晟算是明白了,这人想的不是事儿,而是人。 “她那会儿才多大?十九吧。”楼晟回忆着,忍不住嘲讽他,“都这么久了,劝你还是趁早算了吧,有什么好执着的,当初为了她折腾来折腾去,代价是什么?你是真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而且人家现在都不喜欢你了,不是哄一哄就能回心转意的。再说了,女朋友么,有没有都一样。” 陆哲淮无谓轻笑一声,冷得不以为然:“有本事你就别惦记孟予沁。” 楼晟无妄之灾,痛处被戳了一下顿时坐不住了:“能一样么?沁沁单身我也单身,不像你俩。人家有了新人,你算什么?撬墙角的?” “怎么。”陆哲淮少见地轻率,指尖抖落烟灰,轻描淡写反问对方—— “犯法了?” 楼晟:“......?” ... 第二天,盛栀夏打开聊天界面,转账自动退回。 心烦,她左思右想,把他的备注名字改成了“麻省理工渣男一号”,以作警示。 月底,黎珣要赶行程,盛栀夏将她送到机场,数不清是第几次对她挥了挥手,说“再见”,说“一路平安”。 成年人的世界聚少离多,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知道,所以见了面依旧笑得愉悦,对过往只字不提。 盛栀夏望着对方的背影,想起过去七八年里,黎珣在伦敦一步一步往上爬,后来又只身前往巴黎,从狭小的摄影棚走到更璀璨的秀场,取下了那一排耳骨钉,改掉了畏惧镜头的毛病,也承受了无数流言蜚语。 黎珣说她从未后悔过坚持音乐,哪怕它毫无起色,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具有天赋。 虽然她现在依旧会带着一把吉他跑行程,但她不再写新的曲子。 反正生活有无数个岔路口,错过的,过了就过了。 前几天夜聊,说起那个棕发蓝眸的男人,黎珣失神了几秒,最后淡淡一笑,眼角一抹不真切的闪烁转瞬即逝。 她说错过的,过了就过了。 黎珣走后,简一舟打来视频,盛栀夏隔着屏幕看见“星期三”被放归野外,情绪起起落落。 过去几年,巡护队救下的野生动物数不胜数。 而生存对应着残酷,她目睹的惨象也从未从脑海淡去。 首次获得国际奖的那件摄影作品,是她用无人机拍下的—— 几只成年象倒在晨曦中,其中一只被盗猎分子砍下头颅,靠近腹部的位置一个深陷的弹孔。 旭日初升,草原生机盎然,但她拍下这张照片时,许多人却误以为画面中的光影源于夕阳。 后来作品获奖,国际上多个动保组织呼吁保护野生动物。 各国网友也自发在社交平台宣传,关键词与标语新意频出,动保事业的未来好像真的一片光明。 但结果是,犀牛与大象的死亡数量并未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当时简一舟无力地笑,说,怎么办呢,举枪的从不看标语,看标语的从不举枪。 现实的确难以改变,但能救一只是一只,影像能留一点是一点。 - 十二月很快到来,盛栀夏的食指创口已经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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