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暂时处境安全,但云峥似乎心中紧张之念不消半分,在车中亦紧紧攥握着我手,与我并肩坐着。 秋夜寒凉的天气,我手都要被云峥攥出汗来了,就略挣了挣。然而我的这一轻微动作,却使得云峥似被黄蜂尾刺蛰了一下,他眸子猛然瞪大了些瞧我,好像我在做什么十分伤人的事。 我因云峥这反应微一怔愣,一时没继续动作时,云峥立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他另一条手臂抬起,将我身上的披风拢紧了些后,也没有离开,就搂在我的腰上,好像若不是此刻车内还有第三人的话,他会似就在树上时,在搂着我腰的同时,自然而然地吻吻我的脸颊。 我默默看向车中的第三人,见谢沉就默然无声地坐在对面,静默地看着我和云峥,面色沉静无波。 我沉默片刻,向谢沉客气说道:“还未谢谢相相助,今夜若非谢相及时伸出援手,恐怕我与云世子……” 我向谢沉道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云峥给打断了。明明云峥也受到谢沉帮助,明明云峥品性是当知恩图报,但不知为何,他对谢沉似乎是戒备疑虑远大于感谢,就打断我道谢的话,径对谢沉冷冷道:“谢相来得这般及时,真是‘耳目通明’。” 云峥戒备的冷语中,似含有讥讽之意,“谢相既这般有‘眼力’,怎没能早先料事如神?!” 谢沉神色并无波动,一如既往地淡然,但平静的话音中却似乎衔着一丝微冷,“世子亦是耳聪目明,也未能未卜先知。” 听不懂,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事,在打什么哑谜,只听这两人的这两句,似是一场短暂的交锋,却也并没有赢家,像是皆输,话音落下后,车内便陷入了僵滞般的沉寂。 为打破车厢内怪异的僵寂,也为了早些问明我心中最关心的事,我就在这时候出声询问云峥和谢沉道:“我被关月余,完全不知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晋王殿下可还好吗?” 我这话问下,车厢内气氛竟然好像更加僵滞了。我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忧急地追问道:“他出事了吗?!” 云峥似不愿回答我这件事,但见我这般着急紧张,就僵硬地撂了两个字,“……没死。” 我看向谢沉,谢沉竟也惜字如金,车厢暗色中眸底微有幽影,只是说道:“无事。” 虽是惜字如金,但谢沉既说萧绎无事,那萧绎定然是平安无事的。 我立时松了口气,欲要细问云峥和谢沉这一个多月外面发生了什么、萧绎如今是何情形、那什么太子又是哪个等等之事,但还未开口,就听到马车边上有巡逻士兵经过。 若是士兵耳尖地听到车内正在谈说晋王什么的,纵是谢家马车,恐怕士兵也会起疑,会上报首领,到时就麻烦了。我就忍耐着想等马车到安全处再问,我猜测谢沉应是想将我和云峥藏在谢府,事实如我所想。 马车抵达谢府时,谢沉未在府门前下车,径令周管事疏散侍从,令马车从侧门驶入谢府深处。谢沉将我与云峥藏在谢府,安置在府中明思园内的一间静室中。 这间静室并非是谢家先祖有意建造的一间密室,但因设计巧妙,却可做密室之用,中有一道画墙,实则可按机括推开,内里别有洞天。尽管这间静室在设计建造时,取的是“别有洞天”的雅意,实际上却很方便藏人,在内做些不可见人之事。 当年我与谢沉犹然情浓时,私下里就常来此处密会。我已完全记起与谢沉相关的旧事,但谢沉犹不知我已恢复相关记忆,我随谢沉走进这间静室时,见谢沉神色平静如常,似这里并没什么特殊,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间而已。 我不由目光微移,落在谢沉的手臂处。此刻衣裳遮掩,无人能看见衣下的刀痕是如何触目惊心,虽是看不见,但那几道狰狞的刀痕,却像从客栈那夜起,就深深刻在了我的心底。 我心中泛起蚀痛的酸楚,但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境地,却也难言,只是垂眸掩下,就听谢沉说道:“两位在此稍坐,我去去就来。” 应是去严命周管事、马夫等人守紧口风之类。我望着谢沉暂时离去的背影,想我与云峥暂时安全了,至少今夜京城中,应无比这间密室更安全的地方了。 然云峥与我所想似是不同,他像对谢沉所安排的藏身之处怀有深深的警惕心理,不仅仔细查看室内陈设,看是否还有其他机括,在查看之时,犹紧紧牵着我手,使我不离他身边半步,好像有可能天降栅栏,将我和他突然分开似的。 但这就是一正经房间,并没什么其他的了。云峥寻不到什么特别机括,终于消停了时,我想着这会儿安全了,可以安心问我想问之事了,就将心中疑惑全都道出,请云峥为我解答。 然而云峥不但不立即回答,反还在沉默片刻后,问了我一句奇怪的话,“如果……如果我和萧绎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第74章 虽云峥与萧绎之间确实因我存在仇怨, 但那点仇怨又何至于演变成生死之争。况且当年我与云峥的情断和离,并不仅仅是因为有萧绎涉足,也是因为我与云峥的婚姻, 本就出现了无可弥补的裂缝。 萧绎只是外因而已,就我与云峥当时那婚姻状况,就是没有萧绎,也无法如新婚誓言白头到老, 萧绎的涉足,不过使我与云峥早些和离罢了。 我不会在云峥和萧绎的生死间做选择, 我想着是否要告诉云峥我已恢复更多记忆,坦白地和云峥聊聊我与他过去婚姻的失败, 劝云峥彻底放下对萧绎的仇怨,勿再被他人利用来对付萧绎, 反使他自己受伤, 勿再要有夷波山之事了。 我就要开口说话时,云峥却因我长久的沉默已然急了。他紧搂着我, 眸光中是难掩的急切和委屈,“我们是夫妻,萧绎只是个外人,你怎能不选我呢?!” 我望着这样的云峥, 心情复杂,但也不得不提醒他真正的事实,“……我们去年和离了, 我与萧绎,现下才是夫妻。” “他就是个贼!卑鄙无耻的偷妻贼!”云峥恨恨骂了一声, 转看我的眼神深情中亦有怨怼,他无法完全放下我曾经私通萧绎、背叛他的事, 但他心中对我的爱意更为深浓和汹涌,将那份怨怼冲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里,眸中只留下坚贞不悔的情意和绝不放手的执著。 云峥亲吻着我的眼角道,“你是爱我的啊,你爱我,我们成亲之后,恩爱美满。即使你失忆了,不记得那些美好的日子了,可你心中还是有我,因为我们在一起时,就是深深地相爱。长相厮守,此生不离,那是我们许下的一生的誓言,我们一生都应该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自已记起与云峥成亲立誓时的情形,幸觅比翼,恩爱不移,长相厮守,此生不离。当年许誓时,虽是一片真心,坚贞如石、炽烈如火,但是真心不堪磨损,这誓言早似燃烬的烟火,早已破碎在过去的时光中了。 云峥只是在自欺欺人。不真正走出过去,又如何能真正向前看呢,他还年轻,这一生,还很长。 我沉默良久,终究还是轻轻推开了云峥,我看着云峥的眼睛,轻轻说道:“我已想起来了,我们婚姻后两年的事。” 那一年上元夜,我将指尖放在云峥掌心,随云峥走出谢家大门时,我是真心想要与云峥相爱相守一生,白头到老,此生不离。 我知依博阳侯府家世门风,竟能接受我与云峥的恋情,定是云峥在背后为我付出了艰难的努力,尽管云峥并不告诉我他是如何说服家人,只对我说,不必担心,万事有他。 因为爱着云峥,因为不想有负于云峥,在嫁入博阳侯府后,我努力做博阳侯府端庄贤淑的少夫人,在人前刻意收敛了往日性情,端淑娴静,孝敬长辈。 那时云峥祖母还在世,对她唯一孙儿云峥十分疼爱。因为云峥常在祖母耳边说我好话,祖母渐渐爱屋及乌,对我这孙媳妇也疼爱几分。 我是从云峥祖母口中得知,原来当初云家会同意我与云峥的婚事,是因云峥在祖母房门前跪求了多日。云峥祖母不忍孙儿受苦,就点头答允了。云家敬老,老夫人定下的事,云峥父母不管心中如何想,都只能没有异议。 我随云峥孝敬祖母,尽心侍奉,与云峥祖母相处融洽。云峥祖母在时,我与云峥母亲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显露出来,还有一些其他的事,都暂时隐藏在博阳侯府平静的表象下,我与云峥新婚甜蜜,如胶似漆。 云峥祖母因病离世后,府内之事皆由云峥之母做主。尽管我在云家已尽量克制性情,但云峥之母犹不喜我的“前科”与我身上做派,日常对我诸多管束。其时云峥已有官职在身,白天通常不在府中,我不愿拿这些事去烦扰云峥,在云峥归府时,从没向他提过。 但云峥还是知道了这些事,在几次劝他母亲勿要过于管束我后,终是和他母亲爆发了一场争吵。云峥母亲痛斥云峥为我这么个人,放弃了做驸马的机会,说云峥与我成亲,使博阳侯府惹来全京城的嘲笑,使得声名良好的云家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本来云峥极力反驳他母亲的话,极力在他母亲面前维护我,但云峥母亲在无法骂服儿子后,因痛心疾首,流泪不止。面对落泪的母亲,云峥只能沉默下来,将所有反驳的话都先咽下,沉默地搀扶着他的母亲。 我人在门外,听着房内从激烈的争吵,到妇人的哽咽再到彻底的沉寂,心内像浸着一汪凉水。 博阳侯匆匆赶来时,我弯膝向公公行礼,博阳侯径从我面前掠过,跨入房中,而后房中便响起博阳侯大骂“逆子”的怒吼,和博阳侯夫人苦劝丈夫息怒的哽咽声。 我担心云峥会受他父亲责罚,很想进房相劝,可又知道我这时进去劝上几句,只能使事情火上浇油,只能就默默地站在门外。门内,是一家三口,本是京城中人称颂的存在,夫妻恩爱,儿子英年有为,家庭和睦美满。我听着房内的苦劝声、怒骂声,望着庭中残阳一分分黯淡下去,天色渐惨淡无光。 当听见屋内博阳侯似要对忤逆母亲的云峥动用家规时,我再顾不得其他,心高高揪起,就冲进房去。云峥性子刚强,在他父亲甩鞭向他时亦不闪不避,于是那重重的一鞭,就打在了突然闯入、扑向云峥的我的身上。 痛极,我立即站立不住,就要摔倒时,云峥惊惶地伸手扶我,我倒在了云峥的怀中。事后,云峥红着眼睛向我道歉和承诺,说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他吻着我手向我承诺道,说若再有使我受伤的事,他死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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