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是在我与云峥成亲的那天夜里,时隔四载, 回到京中。只是他这回京的东宫太子,处境依然似离京前爹不疼后妈厌, 这几年始终被罩在秦党的阴影下,声势远不如秦皇后所生的齐王与越王, 日常行事仍得低调谨慎,以避齐王越王锋芒。 博阳侯府有军中势力,若博阳侯选择拥扶萧绎,萧绎处境将大为改善。但我并不是博阳侯夫妇所喜爱的儿媳,没有深厚的家世背景,并不能影响博阳侯府的选择,我所能做的,只是托请我的夫君云峥,在朝堂上尽量帮帮萧绎而已。 在新婚时,我就有向云峥提出这样的请求。因萧绎性别为男,云峥对此照例是要吃干醋的,即使萧绎当时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已。 我当时见云峥为此吃味,忍不住地笑,笑云峥竟为个孩子也要泼两勺醋。我告诉云峥,我与萧绎母亲沈皇后的渊源,告诉他,萧绎私下里会唤我“小姨”等事,说萧绎在我心里始终都会是故人之子,是我的晚辈,这一点,无论世事如何变化,都不会改变。 然云峥当时还是心有芥蒂,嘟囔着说:“现在是孩子,过几年就长大了。” 我见状忍不住笑得更欢,手搂着云峥脖颈,调笑着睨看他道:“我一直以为你自信得很,原来你这样不自信,连个孩子也怕的!” “谁说我不自信!”被激的云峥,一手搂着我的腰,就勾带着令我双足离地坐在了书案上,云峥吻一吻我,眸中尽是张扬的傲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何可怕的,这世间没人比我更配你!” 我原以为云峥只是在跟我闹着玩,见他还真有把他自己在和没长大的萧绎在作比较,想他这醋吃得也太离谱了,抬指点了点他的眉心道: “成天乱想什么呢,我是人参果吗,谁见了,都想上来啃一口?!” “就是!”云峥竟说我就是人参果,而后就靠近前来,轻轻“啃咬”我的脸庞,像兽类在标记领地,已成功得胜占有,笑着道,“但只有我能‘啃’!” “啃啃咬咬”地越来越黏糊后,那一日云峥最终妥协了我对萧绎的关心照顾。毕竟我只为报恩,光明正大,心胸磊落,而他是心胸狭窄、乱吃飞醋,丝毫不占理的。 只是云峥虽妥协了我与萧绎的私下往来,但在刚开始、我和萧绎私下见面时,他都一定会在旁陪同。 无论我和萧绎是一起出门踏青,还是就坐在屋子里吃吃家常饭,云峥都陪我身边。虽口中对萧绎尊称“太子殿下”,但云峥实则以“姨父”自居,不时就挽下我手之类,无声地向萧绎强调我和他的夫妻关系。 但当云峥开始入朝为官后,他就没这闲工夫了,而与之相反的是,萧绎清闲得很。 不似齐王越王受皇帝重用、在朝中有要职,在秦党的刻意打压下,萧绎不得不成日无所事事,是个极为清闲的太子。遂这时候萧绎与我私下往来时,云峥十有八|九都没法再来陪同。 而这几年里,萧绎已长大了,长成了眉目清秀的少年,虽因年少多病外在有两分文弱,但身形修展、肌肤似玉,自是气质温雅、骨清神秀,似连气息,都如雪如月般清新干净。 我与萧绎常见面处,是京中一处清幽别院,萧绎所买下的。不似寻常勋贵家的别院位处富贵地、建造极华丽,萧绎的这处别院地方不大,位处普通街坊,就好像就是京中的一户寻常人家,在院里时,能隐约听到墙外巷中的卖花声。 我与萧绎在此相见,也能都暂时放下彼此的身份,不是那处境尴尬的东宫太子和需守规矩的云少夫人,而就是阿绎和他的小姨,可以安安静静地说说话,自在放松心境,悠悠度过半日浮生。 但在谢沉仍病着时,我和萧绎在此相见,自然无法心情放松。我会在见到萧绎时,就仔细询问他谢沉的病情,再托萧绎送些珍贵的药材到谢府。 即使长大了,萧绎也很听我话,每次去谢府看望谢沉时,都如我所嘱咐的,丝毫不提及我,只是以他个人的名义探望谢沉,送药材时也是。 通过萧绎,我知道谢沉病情并不似京城传言地那样厉害、无药可医,渐渐谢沉好转病愈,我心中不再担忧,再和萧绎私下见面时,也不会再提及谢沉,就像从前的小姨,在小院中陪萧绎说说话、关心询问他的近况,亲手为他做些药膳等等。 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我与萧绎的私下往来,也是再清白干净不过的。 我不知,那说我不安于室的传言,早在谢沉病前,就已落在云峥耳中,不知云峥早在疑我和萧绎,不知这段时间我与萧绎频繁的长时间的见面,无异于在云峥暗暗焦灼的心中添了一把又一把火。 因云峥在萧绎还是个孩子时,就有乱吃飞醋过,我起先并没有把云峥偶尔流露出的焦躁当真,只以为他是在照旧乱使性子而已,嘟囔几句就好了。 然而我渐渐发现,云峥像是好不了了。云峥对我萧绎的往来越发介意,越发不加掩饰地就摆在明面上,甚至会直接问我,他和萧绎谁在我心中更重。 我回答说:“一样重要,又是不一样的重要。”这是我心中的实话,云峥是我的夫君,萧绎是我恩人的孩子,他们在我心中同等重要,分不出先后来,而又不一样。我对云峥是爱情,而对萧绎是亲情,爱情与亲情在我心中没有高下。 云峥却像对我这回答不满意,他默默凝看我许久,说:“我们明日出城去栖迟居,在望岚亭看雪好不好?” 于望岚亭赏看雪天一色,是独属于我与云峥的美好记忆。我刚要应下来时,猛地想起明日是萧绎的生辰,我得陪萧绎度过,就说道:“后天再去看雪吧,明天我得陪太子殿下。” 我又对云峥道:“你也一起去吧。”虽然身份上低于萧绎,但私下里,云峥可以说是萧绎的“姨父”嘛。 云峥却不应,冷僵着脸道:“我不去。”他不仅自己不去,还不许我去,犟说就要明日与我一起去望岚亭看雪。 我当然不答应云峥的胡闹,在云峥说他明日就在望岚亭中等我时,也没当回事,只以为云峥就像以前一样乱吃飞醋瞎嘟囔几句而已,不会真去望岚亭白等的。 云峥不肯陪我一起帮萧绎过生辰,第二日我就自己去了那处清幽小院。沈皇后已故去多年,皇帝根本不在乎萧绎这个儿子,这世间,也只有我记得萧绎的生辰,若我不陪着萧绎度过,帮他庆贺,萧绎岂不是要在生辰这日孤零零惨兮兮的。 我亲手为萧绎做了寿面寿桃等,整了一桌好宴席,与萧绎在窗下食榻上对坐着,边陪他用餐,边闲话笑语,聊说些沈皇后还在时从前那些高兴放松的事,忆说我第一次见萧绎时,他还是正学字的孩童,时光如梭,一转眼,他都这么大了。 因为天气寒冷,在和萧绎笑语用餐时,我还喝了些烫好的酒。在回忆旧事说到兴起时,我不由饮酒更多,室内火炉烘得人暖洋洋的,再加之酒意上来,用完寿宴没多久,我就感觉困意上涌,不知不觉伏着榻几睡去了。 等再睁眼醒来时,我已身在与云峥的寝堂中,似是外面天已黑透了,室内灯树燃着,幽幽闪烁的烛光中,云峥就坐在榻边,灯光下拖地的身影漆黑颀长。
第77章 应是随我去小院的绿璃送我回来, 又或者是云峥后来去了小院,他带我回来的吧。 云峥从前有空时,是常陪我去萧绎的小院的。秦党总想盯抓萧绎错处, 东宫里不知何人就是秦党耳目,我和云峥与萧绎见面都是在东宫外清静地,以防随意闲话时被人抓住什么话柄,生出事端来。只是云峥后来入朝为官, 就很少有空陪我去小院了。 也没有多想,刚睡了一场好觉的我, 神思昏昏,身上也懒倦得很, 我暂时不想起身,就只从被中伸出一只手, 握住云峥垂在榻边的手。 但云峥手掌那冷若冰雪的温度, 立即叫我人清醒了不少。 “怎么这样冷?!”我讶然问着,并就坐起身来, 将云峥的那只冷手,捂在我温暖的双手中。 “我给你捂捂。”我笑朝云峥这样说,边用我的手捂搓着他的手,并低头朝他冰冷的手呵热气。 见云峥一字不吭的, 不回答我的话,我就又笑着猜测问道:“你是在外面玩雪了不成?” 因去年下雪时,云峥在外面捏了小雪人, 神神秘秘地捧回来给我看,我以为他今年也是这般, 一边笑问着,一边就探头朝云峥身后看去, 以为云峥将小雪人藏在他另一只手里呢。 然而云峥负在身后的手空垂着,并没雪人。这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了,我疑惑地看向云峥,见云峥因背对着灯树,灯影沉沉地垂在他眉宇间,好像他嗓音也由此覆着一层冷沉的阴影,“我在望岚亭等到天黑。” 我以为云峥昨日那句只是随口乱说而已,我昨日已明明白白告诉云峥,我今日不会出城,会陪萧绎过生辰,我没想到云峥今天真会去望岚亭白等。 我不由怔住,而后就想云峥在那傻等一天、冻坏了身体怎么办。我抬手轻锤了下云峥的胸膛,半是担忧半是无奈道:“我昨日不是说了会过一天再陪你去吗,你怎么这么傻呢!” 清寒的灯影下,云峥声音蕴着冷冷的自嘲之意,“是,我就是傻。” 我感觉云峥声气不对,“……怎么了?”我仔细观察云峥面色,见他并不是因为灯影笼罩而显得神色微冷,他就是面色冷凝、如拢寒霜。 我犹以为云峥是为我陪萧绎过生辰的事在瞎闹脾气,心中不由地也感到着恼。 我想我已和云峥说过许多次,我与萧绎往来只为报沈皇后之恩,我对萧绎绝无男女情意,他为何不信我,为何总是要这般乱吃醋闹脾气?!一次又一次,我都已记不清云峥为萧绎同我闹过多少回了。 我亦忍不住要恼,可摸到云峥那冰冷的手,我就不由心软地将恼意都压下了。 我转念想云峥如此也是因为太过爱我,爱我而关心则乱,想云峥就是这般脾气,世上何人能完美无缺,我既是云峥的妻子,也当包容他的不是才是。 就忍住心中恼意,继续用我的手捂着云峥冰冷的手,我柔声对云峥道:“不要生气了,我明日就陪你去望岚亭好不好?” 又道:“或者你告假几日,我们就在栖迟居住几天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不要别人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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