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既然想演,她就陪着他演。 辛澈从桌后站起,看了看他,又看看他身旁的齐思,微笑说,“是很巧,你们怎么会在这?” “我们小组有调研课题,正好来图书馆查些资料。”齐思答着她的话,辛澈又问,“你们校图书馆里找不到资料?” 齐思说,“资料是有,不过老待在学校太闷,不如出来转转。而且这附近有家川菜馆味道不错,我们正准备借完书去吃饭呢。” 辛澈听着,眼波扫向谢司珩,他倒是淡然地回视着她,眼神波澜不惊,似乎在说,他们的出现,的确只是偶然。 辛澈端详他几秒,脑中还在判断,那个拿走她钢笔的男人究竟和他有没有关联。 不过自从知晓了他对她的接近是蓄谋已久,辛澈便决定要另换一种方式去与他相处。 她瞬息间整理好思绪,对他们温言道,“你们说的那家川菜馆我也听说过,就在图书馆后头,不过我还没有去尝过。”她笑看了眼墙上挂钟,忽然说,“这样吧,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请你们去吃吧。” 谢司珩微微一诧,眼睑上缩了下问,“师母要和我们一起去?” “可以吗?”辛澈笑问。 这一举动显然有些出乎谢司珩的意料,按照他的预想,辛澈是不会愿意在约定时间外见他的。不过她非但没有表现出之前的回避,反而主动提出要和他们一同吃饭。谢司珩一时有些猜不透,她态度转变的原因。 他在思考,看着她的目光由淡变深,眼睛就更显黑亮。辛澈视而不见,偏过头又问了齐思一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吗?” “当然不介意啊。”齐思笑了两声,抬肘直捣起谢司珩,示意他表态。谢司珩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说了声,“行。” 留给辛澈的午休时间有两小时,她和交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简单带上手机,就和齐思他们步行去到川菜馆。 辛澈领着他们由一条小径,抄近道过去。小径偏窄,三人无法并肩。齐思和辛澈在前头走着,谢司珩插着兜,两腿一拖一踏地跟在辛澈身后,始终保持与她一臂的距离。 一路上,谢司珩话不多。而齐思惯是个嘴闲不下来的人。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辛澈聊着学校的事,时不时还转身递上两句让谢司珩搭腔。 谢司珩心不在焉地回应,眼越过前方,停落在辛澈的背影上。 她今天穿了件普通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压过膝盖,随她的步伐上扬下落,如同金鱼的摆尾,游动在死气沉沉的暑气中。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背影是值得一看的。肩平,腰窄,胯宽,不是纤细之姿,但却有一个成熟女人的盈润美感。 谢司珩画过很多人体,在夜场中也见过许多女人,妖媚的,高冷的,清纯的。对他而言,男人和女人,只要是人,脱下皮囊,都是一副骷髅骨架。 他从前对她的肉体表现过兴趣,然而这种兴趣,暗藏多少假意,多少真心他自己心里清楚。而现在... 谢司珩看了会,垂眼,忽然想到初次见她穿裙子的时候。 不是在那间昏暗的酒店房间内,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在一个下雪天。 她那时从礼堂出来,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缎面婚纱,洁白,柔软,和她脚下松软的雪地一样。他尾随她走到了教堂偏僻处,看她站在雪地里,将头纱扯落,丢在了脚下。然后提裙,一脚踏了上去。他疑惑,不知她要干什么。她却用脚尖一下,两下,重重地将头纱碾进雪堆。直至那头纱被她踏得灰败不堪,她才仰头吐了口气,两指轻挑起来,像丢件垃圾似地,扬手扔了出去。而后轻快地拍了拍裙上的雪霜,原路返回,继续去参加她那盛大热闹的婚礼。 那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晨光从礼堂穹顶倾下,洒在地上,莹莹白雪似盐粒一般,中和了湿润的气息。 光亮处的人们忙着庆贺,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在某个角落,他窥探着她的白裙,窥探着高朋满座,窥探着她完美婚姻拉开序幕。 那一天,距离于婉华确诊尿毒症,刚刚过去一周。 残雪消融了部分记忆,直到今天谢司珩也记不清,他一如她丢掉那件头纱般,丢掉了藏匿在怀的尖刀,转身离去。是因为知道他杀不了他们,还是因为他的杀意被另外一种念头瓦解。 “下个月我们有运动会,师母到时要来玩么?”齐思的尾音将他扯回现实。谢司珩别开眼,打量起周围的平屋。 路边不知谁家的空调外机在滴水,滴滴答,滴滴答,一秒三下,令人有点讨厌的节奏。 “运动会有什么有趣的?”辛澈问。 齐思想想那些项目大多是走个过场,要说有趣还真没有,不过又想到一点说,“有些项目会有老师参加,听说顾老师就报名了篮球赛,师母不来看看?” “哦...他会打篮球?”辛澈话说出口,觉得不妥,马上改口道,“好多年没看他打球了,都忘了他在赛场上是什么样,有时间是得去看看。篮球赛是什么时候?” 齐思报了个日期,“初赛和我们排球安排在了一天,上下午,师母看完顾老师,顺便也来给我们排球队加个油呗。” “你报了排球?” ‘对,我和老谢一起。他打主攻,我打二传。” 辛澈向身后看过去。 谢司珩眼睫恰好被一片拂柳的倒影遮盖住,带下一点流线型的阴影。他察觉到她在看他,脸稍稍转过来。 柔光减弱了他眼底的黑曜,从辛澈角度看去,他的瞳孔氲了一层琥珀色。 谢司珩刚才只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此刻不知道辛澈突然的停顿是因为什么。他在她直视的目光里停下脚步,脸上表情浅含一丝茫然。 辛澈静静地看着他,随后莞尔地点头道,“谢同学参加的比赛,我当然是该去加油的。” 很平常的一句话,她说完,转回身和齐思继续向前走着。 而那句话却让谢司珩脚步滞留在原地。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没有拒绝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如此反常,如此不像是她。 他紧盯她渐远的背影,心底浮起了一层异样的水雾,而水雾下蔓延出什么,谢司珩却在当下无法理清。 川菜馆的生意,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好。 小桌还要等十分钟,老板搬出了几张板凳,又递了些茶水过来。 店门前没有太多遮蔽的阴凉处,辛澈挑了个靠门边的座椅,坐下,抬手挡在眼前, 齐思站着瞄了街道两侧,忽而不好意思地跟谢司珩耳语两句,扭脸对辛澈说,“师母,你们在这等着,我去买个东西。” 辛澈还没问去买什么,他已经拔腿往对面街跑去。她被太阳烤得眼睁不开,眨了两下,再睁眼,只看得见他那件花色浓烈的衣摆。不过很快,衣摆也消失在她的视野内,因为有人长腿一迈,挡在了她的面前。 “别看了,他去买烟。”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辛澈放下手,仰头,最先看到的是他的喉骨。 大概因为体脂较低的缘故,谢司珩的喉结比一般男生要凸显一些。辛澈看着,视线上移,平铺直叙地问,“你不去买?” 谢司珩答得干脆利落,“抽不起。” “哦,也是。”都被人逼到家门口要债了,确实也没钱买烟。 耳边掺杂了蝉鸣干扰,辛澈摆手,扇了扇风。她的臂膀摆动,牵扯领口。谢司珩不用太过低头,只这样一个站立的姿势,就能瞥见一粒汗珠由她的颈间滑向前胸。 他目光微微一顿,将眼撇向一旁,不过几秒,又撇回来。 有什么好避开的,又不是没有见过。 谢司珩将眼神分散到她的发丝间,神色调转为平常。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辛澈会向他抬起另一只手,摊开手心。 她的掌心蒙了薄薄的一层汗,掌纹浅淡,但其中一条生命线细长,由拇指一直蜿蜒至掌底。 听老人说,掌纹淡的女子六亲缘浅,无论是父母,兄弟,抑或者丈夫,都难有与之亲近之人。 谢司珩不知道在这说法有多少可信度,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会,然后像是被那些掌纹牵引,手也不自觉地从口袋内抽出,随她一样,翻开五指。 “拿来吧。”辛澈手指曲起,做出了一个要回的动作。 谢司珩闻言,手小幅度地停搁在半空,然后快速地垂落下去, “拿什么?” “钢笔。” “什么钢笔?” 辛澈不说话,侧歪着头,谢司珩又问了遍,“什么钢笔?” 辛澈还是不说话。 他看上去还真不像是在装傻,片刻后,她定定将手指收拢,眼盯向指尖,说,“没什么,问错人了而已。” “什么意思?”谢司珩追问。 辛澈说,“跟你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 似是想问得更明白些,他倾身过来。 那片阴影急速扩大,辛澈抬眼,看向他,看他眼里有种波动水草般地掠过,而后在她捕捉之前又消散不见。 蝉鸣一声盖过一声,盘旋在他们头顶,尖锐,高昂,好像要将热浪冲破。 等到不知叫到第几声,谢司珩重新插兜,挺直了背,下颌骨带动喉结轻轻地动。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丢了?” 辛澈身子后仰,靠向店铺冷气流出的方向,似笑非笑地问,“是又怎么样呢?” 静了静,谢司珩鼻腔一声轻笑,后撤一步, “不怎么样。师母,是我多管闲事了。” 水煮牛肉,干锅仔兔,爆炒牛蛙,四菜一汤上完,光花椒就占了大半盆。 辛澈不是个能吃辣的,谢司珩也不是。 她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和他们一起吃饭,而谢司珩是为什么要来吃这家川菜馆,她就不知道了。 她见他被辣得唇瓣涨红,鼻头一吸一抽,跟个兔子似的,难免觉得好笑。 再看满桌只有齐思吃得劲头十足,停下筷子,扭身去了前台冰柜,拉开门,欠身取出两瓶冰好的牛奶来。 牛奶是玻璃瓶装的,瓶身结了一层冷霜。 回到桌边,辛澈放下奶瓶,递出根吸管,“这个解辣。”她说着,将瓶身往谢司珩的方向推了推, 谢司珩手背触到冰凉,顿了顿,眼没抬,手也没接,只轻声说了句谢。 不算诚恳,也不算敷衍。 辛澈无所谓他接不接受她这份好意,自顾地坐回了座位上,用筷子一颗颗挑出牛肉里的花椒粒。 齐思刚刚顾着埋头吃肉,匍一抬头,看见谢司珩手边多了瓶牛奶,又看向辛澈,笑说,“师母偏心啊,牛奶怎么就只给老谢一个人拿?” “也给你拿了。”辛澈将另一瓶牛奶拧开瓶盖,插进吸管后,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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