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交接的刹那,谢司珩眼皮斜斜掀起,再耷下,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扒着碗里白饭。 齐思畅快地喝了一大口。喝完,看谢司珩一个劲地只吃饭,不由说道,“哎,老谢你别光吃饭啊,多吃点肉,这么多牛肉呢。”他伸筷在盆地夹出一大块牛肉刚要放进他碗口,辛澈挡了下说,“他吃不了辣。” “吃不了辣?”齐思转过头去,“那你还要拉我来这?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吃川菜呢,非要大老远跑来市区图书馆...” “吃的了。”谢司珩打断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直接接过他那块牛肉,送进口中。 隔着一张桌子,辛澈仍能听见花椒在他齿间爆破的声响。 辛辣瞬间点燃了他的耳廓,他的脸灼烧起来,从颈处到耳后,无一不是红成一片。 他极其困难地吞咽,抿着唇,忍住舌底的生辣,却始终没有去动那瓶牛奶。 辛澈不发一言地看着他,觉得他固执地可笑。 不过她又想,这是他们第几次见面? 好像是第五次。 此前他在她面前展露过很多面,轻浮,浪荡,不屑一顾,每一面都是可恶的。但是年少的人,毕竟年少,没有岁月和阅历的加持,即便伪装,也不过是浮于表面的,是轻易可以被揭穿的。 不像顾明成,已经把那套假面嵌进了血肉里。 所以,他应该也没有他那么难对付。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 辛澈手撑住下巴,不再去看他,随手将盘中的花椒粒,拨弄到桌底,一脚踩碎。 结完账,齐思出去抽烟。 辛澈和谢司珩坐在店里吹冷气。 谢司珩额前碎发汗湿又吹干,粘在一处,辛澈看着,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 没想,他推开她的手,挑眉道,“师母突然对我这么体贴,是怕我欠钱不还,还是怕我暴露我们的事?” 辛澈把纸巾叠好,放向台面,借用一种坦诚地语气说,“比起前者,我当然更怕后者。” “哦?是么?”谢司珩勾唇,指关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既然怕,为什么还答应吃饭,既然怕,为什么还要来看我们比赛?你不该避着我才对么。” “因为我知道,你想见我。”辛澈直视他,“拿走婚戒也好,提出三次约定也好,或者像今天诓骗齐思来也好,你不都是为了见我么。” 敲击声停了一瞬, 辛澈端起茶杯,抿一口,不急不慢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是真如你所说,只是想占有我,还是出于别的复杂目的。不过谢司珩...” “我们毕竟不是敌人,不是么。” “所以师母想怎样,用这种小恩小惠笼络我,然后让我能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你裙下?” “...算是吧。”辛澈居然不置可否地点头。 又静了十几秒,谢司珩嗤笑一声,“撒谎。” 辛澈耸耸肩,“你不信就算了。 窗外,齐思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按向垃圾桶,碾灭。 火光化作一缕烟雾,他扬手挥开,抻了个懒腰,一回头,正看谢司珩从窗内向他看过来。 玻璃窗上粘贴了一处海报,挡住他大半视线。他看不全谢司珩的动作,只见他像是把什么玻璃瓶一类的东西丢进了脚边垃圾筒。 瓶身砰然掉落,发出一声闷响,无数奶沫上浮。 辛澈瞥向脚边,皱眉道,“浪费。” 谢司珩却不以为然地笑,“师母,记好了,下次给过别人的东西,就不要再给我。”
第18章 棋局(一) 玻璃瓶静静躺在垃圾桶里,奶沫混合进油渍,把原先的乳白色搅得混沌而粘稠。 他扔了玻璃瓶的手还搭在桌边,五指随意地曲起了一个弧度,勾勒出抛置的弧度。 辛澈眼睛由那块油斑移落到对面人的脸上,谢司珩也在看她。 -给过别人的东西,就别再给我。 语气漫不经心,眼神却很定,投射在她身上,和日光融为一体。 不过太阳照得久了,人本能地倦怠。 辛澈改为两手一同托住下巴,捂唇打完一个哈欠,慢慢说,“你这话,我好像听别人也说过。” 谢司珩收回手肘,后仰,问她,谁。 辛澈说,“林黛玉。” “...” 辛澈清了清嗓子,刻意换了另一种腔调,说,“这是单单给我的,还是别的妹妹都有。要是别人都有,那我可不要。” 她学得惟妙惟肖,有点矫情,又不知道为什么,矫情得并不让人讨厌。 一口气咽完,谢司珩曲起手指关节,眼尾压低,冷冷淡淡道,“师母是欺负我没看过红楼梦?林黛玉可没说过后半句。” “是么。”辛澈眨眨眼,诚恳地说,“那看来是我记错,把你和林黛玉混为一谈了。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这种酸气的话好。” “酸气?” “是啊。”辛澈停顿,目光转向正走进门的齐思,笑了笑,后又转回到谢司珩,一半身子忽然伏过桌面,像是想凑近他耳边。 谢司珩身子微微动了动。 光影下落,谢司珩看到她脸上金黄色的光,也看到她睫毛颤动。她的皮肤很白,不是沾染了脂粉的白,而是一种瓷白,像白玉,但有时候又会让人觉得那白色是冰冷的。 他目光不自觉流连到她的唇上,淡色的薄唇,一开一合,几乎是带了种天真的语气,说,“因为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真的在吃醋。” 言毕,她唇牵扯起一记意味不明的笑。 罕见的,极为灵动的一个笑,显露在她眉眼之间,像是因为赢了一步棋,独属于获胜者的笑。 谢司珩将那笑纳入眼底,眸色渐沉,下一秒,又恢复如前, “师母,借用你的话来说。” 谢司珩侧目,贴近她耳边,一字一顿道, ”你这是在自作多情。” 烟味先一步过来,再然后是齐思走到了他们桌边。 辛澈已经坐直了身体,而谢司珩还维持着刚才前倾的姿势。 “吃饱了么?”辛澈仰起脸,笑意盈盈地问他。 “嗯。”齐思挨着谢司珩坐下,瞥了眼他的脸色,问,“你们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辛澈自动忽略谢司珩投来的眼神,给齐思倒了杯冰水,自然地说,“聊聊林黛玉而已。” “林黛玉?” “嗯,聊林黛玉爱吃醋。” “哦,小姑娘家嘛,爱吃醋正常。”齐思端杯呷了口,刚想继续说自己都对林黛玉的看法,谢司珩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撞得他杯子里的水洒了半身。 齐思赶忙放下杯子,边抖搂衣服上水渍,边不满道,“我去,你起来倒是说句话啊,吓我一跳。” 谢司珩眼没看他,也没看辛澈说,“吃完了走吧。” “着什么急啊。” “别人还要赶着上班。” 他说完便两手插兜,直走出了店门。留下齐思一头雾水地思索... 抽根烟的功夫...这小子怎么了? 回去的路上,谢司珩还是拖沓着双腿,走在最后。 地面树影斑驳,他的脚步很沉,一脚一脚踩过去,踩到某人细长的倒影,忽然站定,抬头,原来前面是红灯。 齐思和辛澈站在斑马线上,抱着胳膊数秒,谢司珩距离他们五步开外,头转向一边,眼睛瞟天。 天上的云纹丝不动,压在头顶,沉甸甸的,压得人莫名烦躁。 谢司珩看了两秒,眯起眼,走到路边,伸手扯了片叶子,沿着叶茎撕碎成一片片,在指腹间搓弄开。 齐思还在和辛澈聊天,也不晓得他哪来那么多话。从小学讲到大学,讲了一箩筐的话,听得谢司珩耳朵生茧。 “师母,你可不知道,当初为了写入党申请书,我足足抄了三十多遍才算合格,那把我累的。” “你们每个人都要求必须写么?” “也不是必须,只不过辅导员发话了,大家也不好不参与。”齐思聊到这,想起什么,扭头指着谢司珩努努嘴说,“老谢就没写过。” 辛澈跟着他转过去,“为什么?” “他当时没成年,达不到要求。” 辛澈象征性地哦了一声,目光扫过谢司珩鬓角。 她的目光很清淡,没有好奇,也没有其他意味,仿佛就是在听一则无关紧要的八卦。 谢司珩不经意撞上那双眼睛,手一顿,偏过头去。 明摆着不想看她。 过于明显的情绪外露,像是坚硬的雕塑被砸碎了一角,露出最原始的本貌。 辛澈不动声色地背过身,接着问齐思,“那他在你们那届算是年纪最小的?” “对,他大一的时候才十六,基本上比我们同学都要小两三岁。” “小两三岁,你们为什么要叫他老谢?” “哦..其实本来他不叫这个外号。”齐思挠了挠头,笑了声说,“他那时候总是翘早八的课,所以我们一开始..都叫他...早...额...” 话音戛然而止,辛澈还没反应过来,问,“早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齐思尴尬打哈哈道。 当初谢司珩因为年纪小,又顶着天才光环入学。难免会招来嫉妒,有人看他不顺眼,故意取了个难听的外号,恶意排挤他。 后来谢司珩知道了,没说什么,只是约了挑事的人见了一面。 那一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齐思不得而知。只是从此之后,学校里没人敢公开和谢司珩作对。 不过背地里造谣生事的人却有增无减。 齐思觉得,也是应了那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往事不经意说走了嘴,齐思瞄向谢司珩,怕他不高兴。 不过那小子似乎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这,齐思舒了口气,把话头圆回来说,“后来就是有天他难得去上了早课,主任一见,胡须一撇,玩笑说,哟,您老人家终于肯起早来上我的课啦,真是百年奇闻,”齐思模仿主任说话时的样子,逗着辛澈。 辛澈配合地笑笑,齐思继续说,“打那节课起,我们就老谢老谢这么地叫顺口了。” “这称呼,听上去倒和他气质不怎么符合,” “嗯?” “老谢,乍一听以为是个老实人,” “啊..."齐思即刻明白过来辛澈的意思。 谢司珩的气质..确实和老实沾不上边。 齐思踢开脚边一块碎石,看了看不远处蹲着玩草的谢司珩,忽然说,“他性格虽然有点野,但也没有谣传得那么过分。” “是吗。”辛澈随口一问,眼眺向那盏红灯。 红灯开始进入倒数,光亮跳动着,身后人群聚涌过来,谢司珩仍然不着急,弯腰,折了朵雏菊,揉碎在手心里头。 齐思像是想帮谢司珩说两句话,对辛澈说,“师母,你别看老谢平时独来独往,也不爱跟班里的人打交道。其实他是故意装得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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