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对你怎么样都不重要,父母,伴侣,朋友,乃至子女或许都不会无条件地爱你。但是你要把你自己放在心上。”辛澈叹了声,眺向妇产科的诊室, “以后别这么傻了,别再因为谁对你好,你就全然地信任他。” 官语霖静静听着她的话,头又低了下去,盯着自己的脚边不知想些什么。 私人医院的看诊效率很快,约莫等了五分钟,护士推开诊室大门,唤起官语霖的名字。 官语霖茫然无措地站了起来,嘴唇紧紧咬在一块。辛澈看出她的情绪,一同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师母,我...我害怕...” “我知道。”辛澈用力捏了捏她的指尖,宽慰道,““我会陪着你。做完麻醉,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也没有了,你会和原来一样。” “真的..会...回到原来吗。” “会的。”辛澈转身拥抱住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只需要记住,那个叫官语霖的小姑娘,在她二十岁那年,做了一场盲肠炎手术。她只是切断了一根坏死的盲肠,别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真正怀孕的人,她的名字叫辛澈。” 没有人能证明走入诊室看诊的人,和挂号的人是同一个人。 也没有人能证明,去做孕检的就是同样的人。 更没有一个男人会知道,一个女人的子宫里是否真的存在过一个孩子。 除了她自己。 也只有她自己。
第46章 暗夜将明(四) 天蒙蒙亮,暗巷里仍是黑。 东子推开半地下室的门,一进去,还不等看清脚下撞上个什么就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那喷嚏打得震山响,没把里侧床上躺着的人叫醒,倒是把脚下一个小肉团模样的生物吓得嗷嗷叫了几声。 屋子里味道虽不难闻,但东子对浮尘过敏。 他半天缓过劲来,从兜里掏出纸巾对着鼻尖一通揉,等到把鼻涕,泪花全抹干净了,低头下去,才看清脚底下伏着个黑白花色的奶狗。 “诶?你什么时候养了只狗?”东子把纸巾一团,蹲下身拎起奶狗后颈瞧了瞧。 这狗看样子不过两三个月大,在他手里,不吵不闹,两脚扑腾,眼睛滴溜溜地转。 “还挺亲人。” 东子用手拖上他的后腿将他转了圈,见他这小肚皮圆滚滚,毛发又绒又密,看来是每吨吃得不少。 自己饥一餐饱一顿的,居然还能把狗喂得这么肥。 东子放下奶狗,又朝里头那张单人床看了过去。 谢司珩仰躺着,身子斜起,一条腿蜷在床上,另一条腿支在地面上,胳膊挡着眉框,眼未合,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问你呢,怎么想起来养狗了?”东子往他那走去,小奶狗一蹦一跳地追咬着他的裤脚。 谢司珩一动不动,“他妈送来的。” “他妈?”东子说出这两字,愣了下,瞥向脚边的肉团,反应过来谢司珩说的大概是之前在巷子口流浪的一只狗。 “他妈养不活,把他叼到我门边,我看着可怜,就这么留下来了。” 谢司珩翻了个身,面朝向光秃秃的白墙,背对着他,声音哑得有点吓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东子瞧谢司珩这状态,不大对。他想了想,走上前,半跪在床上扒拉他肩膀,一下,两下,谢司珩都没动。 他扭轴着身子,肩膀骨绷得跟石头一样,颈肩肌肉却很软。东子伸手探了探他脖子,忽然意识到这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你发烧了。”东子放下手,看向屋子四处,“有退烧药么,我给你冲一包喝了。” 谢司珩不答,两条腿曲起,整个人像个煮熟的虾仁缩在床上。 东子毕竟是个糙汉,平时自己起居也没那么讲究。他见状摸了摸后脑勺,然后无奈地踱步到谢司珩那张工作桌前,拎起水壶给他倒了杯热水。 水刚装到一半,谢司珩突然出声, “她知道了。” “谁?谁知道了?”东子把水壶拧紧,端着水杯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谢司珩说的是谁。他一下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站在原地声调压沉道,“你说辛澈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们的计划。” 东子面色瞬间一凌。 谢司珩抬手从枕下摸出手机,眯着眼把那段录音点开。 录音播完,水还是热的。 东子垮塌着肩,眉心拧出一道深褶,面上一片惨白。 他手微微抖着,从前胸口袋内摸出一包烟,拆了几下才拆开封口塑料膜。 “果然是丁守仁。”东子牙关咬紧,奋力想压住那股杀人的冲动。 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但在听到成玥说出林南是怎么被丁守仁折磨至死的时候,他仍然能感觉到胸口被钝刀拉得血肉模糊。 他不敢想象那些画面,不敢想象林南死前的模样。因为只要一想,他鼻腔就止不住返上一股湿意。 只等烟点燃,东子猛吸一口,强压住自己的情绪,问道,“辛澈在顾明成车里安装监听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东子怒起,斜瞪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谢司珩:“我没想到她会...” “没想到没想到!我早就跟你说了那女人不简单!”东子拍着桌子吼了声,烟蒂一震,烫在他指腹上。 腿边小奶狗被他吼声吓得瑟瑟跑去谢司珩床下躲着。 东子嘶了声,吹开烟灰,两眼瞪圆了恨不能把谢司珩拎起来揍一顿。但又见他身体垮成这样,左瞪右瞪,最后懊恼地锤着大腿砰地坐回板凳,恨恨地碾灭烟头, “事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说怎么办,万一要是知道了我们在查她爸,那我们全盘计划都毁了。谢司珩,你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谢司珩面对他的指责一声不吭。 东子越发看他来气,快步走去床边,把他一把拉了起来,“你还说没对她有私心?!你不告诉我这事,不就是怕我去追究辛澈责任嘛?” 谢司珩浑软得像个麻袋,任由他扯得东倒西歪,东子发过气,触到他烧得滚烫的体温,又不忍再骂下去。 他讪讪地撒开手,抓了把头发,又摸出一根烟叼在舌尖,却没点燃。仔细回想了遍录音内容,揣测辛澈目前还没有将这件事知晓全貌。不然也不会把录音留给谢司珩。 于是斟酌着,缓缓开口说, “这事还有挽救的机会,据我这几天跟着顾明成的行踪来看,他把你送去的那个快递交给了他母亲,并没有送进检查科。我怀疑,他是准备把这些证物销毁。而且,成玥那边盯着的人来信息说,今天有个神秘男人去了她房间找她。看来他们俩是互起了疑心。刘三已经被我们的人秘密抓捕,那畜生招了给成玥供药的事。我想我们的收网计划可以提前,只不过还差一份成玥手里头捏着的「送礼」名单。没有那份证据,我们摁不死丁守仁。” “五年前,丁守仁利用职权,强行将林南的案件调查从刑侦二队的手里抢去,指派给了三队调查。案件卷宗和侦办记录都被他们封锁,那时候我师父是二队的队长,他察觉出蹊跷,一再向上反映,然而没多久,他就被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给革除职位,调去了交管局。” 一池浑浊之中,唯一的清鱼就是异类。 东子缓了缓声,又道,“好在我师父去过案发现场,他告诉我,林南的死因并不像尸检报告中所写是因为自缢身亡...她脖颈上的勒痕也是在死亡之后才出现的。而悬挂她...” 东子说到那两个字,不禁如鲠在喉,艰难地吐字道, “她...尸体的凶器...是她书桌上的台灯电线...那盏台灯,是我八岁时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用了十二年...” 沉重的话语让室内气氛掉到了冰点。 “谢司珩,我告诉你,这一次我是不会放过他的。“东子目视前方,手中烟丝被揉得粉碎,掉落一地, 良久,谢司珩努力撑起上半身,两腿落到床边,没说什么,只是手轻轻地搭在东子的肩头。 东子了解谢司珩的脾气,他知道,那是他说抱歉的一种方式。 他深呼出一口气,甩开他的手,半是警告,半是认真的语气,指着他说,“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别再对辛澈心软,你要是敢再做这种事,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就算我们通过指纹比对,排除了辛澈是顾明成帮凶的嫌疑,但是别忘了她爸做的那些勾当!要不是他爸帮赵局长转移赃款,你父亲也不会被栽赃,不会当他们的替死鬼。而且你真认为她是无辜的么?你真认为她对此毫不知情?别傻了,谢司珩,她父亲是怎样的人,她也会一脉相承,自私,狠戾,贪婪...” “好了,别说了...” 谢司珩往后挪了挪,歪靠在床栏杆边,垂着眼,”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你知道?你上哪知道?” 东子指头快戳到他鼻尖上,怒喘着粗气说,“干我们这一行的,见过太多人。前几年,我抓到一个毒杀了自己亲妹妹的女生,她才十二岁,你能想到她下毒的原因居然就是因为不满每年过生日,她妹妹都抢着切蛋糕么?老谢,人心有多不可测的道理不用我说给你听吧。你不要...被她的表象蒙蔽了!” 越是真话往往越刺中人心。 谢司珩哑着声,很想去反驳什么。 他想起在辛澈在暗巷中撑伞走向他的那一幕,想起她被他父母逼着喝下中药的那一幕,想起她让他点燃火枪的那一幕,再想起她让他编辑视频时,一定要确保官语霖不被人认出的那一幕。 有太多太多情景浮现在他的眼前。 她会和她的父亲一样么? 会不一样么... 谢司珩不知道。 人终究是复杂的个体,像一尊被精心雕琢过的石像一般,没人能知道完美的表象之下隐藏的本心究竟是纯洁的,还是一滩腐烂的肉泥。 就如同现在,谢司珩也渐渐看不清自己的本心。 —— 顾明成性骚扰丑闻发生的第三日。 辛澈从酒店退房,回到家中。 顾明成这几日心情可以说是愁云惨淡。官语霖将他的电话拉黑始终联系不上,而成玥那,他又忌惮着还未拿到菩萨像,不敢轻举妄动。 更令顾明成心悬的是,学院在着手调查他的工作记录。这其中无论是哪一方出了丁点意外,都可能会将他的事业毁于一旦。 丑闻带来的蝴蝶效应超乎顾明成的想象,他内心不免震颤,多日思忖着该如何借助外力将这件事尽早平息。 仿佛是上天听见了他的祈盼。 辛澈回来了。 她不仅没有再质问他那天发生的一切,反而心平气和地和他说, “明成,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出面替你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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