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没降车速,油门一次比一次踩得重,发动机的轰鸣声一声高过一声,几乎要将地下停车场的天花板掀开,就这样凶狠地抵着车头,直接将原楚聿的车从地下车库的通道一路顶到了墙柱子上。 “砰”的一声,撞在墙上的车擦掉了大块的墙皮,惨白的墙灰七零八落地掉下来。 巨大的动静令周边的车都发出了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整个地下停车场喧闹嚣杂。 原楚聿就这样泰然自若地坐在车里,拔了钥匙熄了火,不言不语地由着程砚靳发泄式的驾车撞击。 有车主探头探脑地下楼来查看情况,看到两辆豪车撞成这幅破铜烂铁的样子,瞪大眼倒吸了一口凉气,用暴殄天物的口气问: “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原楚聿先下了车,他见程砚靳依旧冷冷地坐在车里一动不动,手中的那根烟燃尽,便微微侧过脸,捏着一包烟抖了下手腕,低下头衔取一根,而后火机“蹭”地一打,火舌燎起,那根烟猛地燃起暗红。 他往边上丢开火机,直起身,重新散漫地靠回座椅背上,睨着眼抽了一口。 原楚聿移开眼,他在外总是得体的,含着歉意冲着那位车主解释道:“没事,是朋友,不小心踩错油门了。” 那车主攒眉苦脸地看着两辆车身上明显不止一次的撞击痕迹,越看越心痛地龇起牙,也不敢多问,只小鸡啄米地点点头,打哈哈:“小心点,这车,哎呦,看着心疼。” “是,不好意思。”原楚聿再次致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肩背却挺直如松,有一种面热心冷的孑然排斥感。 两辆车都不再闹出动静,地下车库的警报声渐渐息止,下来看情况的车主也离开了。 报警,打电话让保险公司来处理,程砚靳终于下了车,他将手中燃了一半的烟反手按在车头,烟雾散开,那点猩红倏地湮灭。 浓烈的烟味,整个人仿佛都被塞进了炉子里燎过。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抽烟。 原楚聿对此视若无睹,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提,脸上依旧温文尔雅,仿佛对程砚靳忽然开始抽烟这事并不在意,也仿佛那辆被撞成报废货的车主不是他。 警察过来出具交通事故认定书,原楚聿跟程砚靳两人明明是事故责任双方,却从始至终一句交流都没有。 两人对于定责和赔偿都没什么意见,共通的原则就是从简,甚至想要私了。 拖车公司将两辆车都拉走,原楚聿留了电话,与工作人员交接完后,转头发现程砚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往电梯口的楼层显示屏上扫去一眼,并未看到16层的标志,而程砚靳的行李箱大剌剌地仍在电梯旁无人看守。 原楚聿神色平静地扭回头,目光冷淡到几乎称得上是傲慢冷酷,他打算走到定浦小区门口去打车。 小馄饨和布丁酥还没买呢。 刚走到小区门口经过一家便利店,原楚聿的脚步在便利店门口一顿,偏过头,视线透过玻璃往里游离了两秒。 做小伏低的阈值降低,大概是被林琅意今日餐桌上那句模棱两可的“到时再说”给刺激到了,以至于,现在看见程砚靳,那些积压的隐忍像是忽然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所有被强行按下的、大度理解并退让的理智如水倾泻,到最后空无一物,只剩过量情绪在作祟。 他脚步一转,跟着进入了便利店。 玻璃门打开,“欢迎光临”的机械声如常响起,程砚靳眼皮都不抬,只顾在货架上挑选各种日用品。 他的篮子里东西各式各样,从碗筷到水杯,再到拖鞋,五花八门的商品乱糟糟地丢在一起,好似在搬家。 原楚聿收回目光,轻佻倨傲地往另一层货架走去。 他当然知道程砚靳是什么心思。 不过就是打算回到家后,把自己碰过的所有东西都扔了换新。 这么有信念感,那怎么死抓着林琅意不放手? 他没点自知之明吗? 原楚聿在货架面前慢慢踱步,终于到了挑明真相的这一刻,就像是最后那一锄头终于将墙角凿出了一个洞,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他,在变本加厉地许愿这堵墙垮台崩塌。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计生用品,伸手取了几盒,才刚转过身又蓦地止住了脚步,退回来,得寸进尺地一摞,“噼噼啪啪”地刮下六七盒进了篮子。 一整面计生用品货架上,只有聚氨酯的T空出了一个货位。 原楚聿大肆采购完,面色如常地往收银台走去。 程砚靳排在他前面,已经在等收银员一样一样扫过去。 他在收银台边上挑选了一盒口香糖,原楚聿注意到他选的口味是林琅意喜欢的荔枝味,移开目光,心里冷笑一阵。 程砚靳直接撕开了包装,倒出几粒一起丢进嘴里,然后将口香糖往收银台上一竖:“加这个。” 收银员点点头,还在一边扫码一边检视电脑屏幕。 一旁忽然丢过来几盒安全套,温润清隽的声音不急不缓道:“一起结账。” 收营员百忙之中抽空往那儿望了一眼,看到了台面上零零总总十几盒T,那个看起来风度礼貌的男人走到前面,站在扫脸付款的机器面前,温和善意地笑:“我来付。” 这种场合很常见,收营员刚点了点头要报总计价格,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的那个男人蓦地短促笑了声。 裹着刀子一般寒峭的笑。 他指了指背后的冰箱,嗓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又冷又硬:“瓶装酒怎么卖?” “哪个?”收营员放下扫码枪,往后走到冰箱门前,“啤酒?科罗纳还是百威?” 程砚靳手中拿着那盒口香糖,将瓶子放倒又竖起来,里面的糖被翻滚着颗颗作响,他用下巴点了点:“科罗纳。” “几瓶?” “两瓶。” 收营员提示:“买四瓶可以打九五折。” “行啊。”程砚靳微挑起眉,笑得阴冷桀骜,“那就拿四瓶。” 所有东西都扫完,东西被分成了几袋子装,原楚聿拿走自己购买的东西先一步往外走。 程砚靳嘴里还在嚼口香糖,那些成袋的东西一个都没提,而是反手捏住两瓶啤酒的细颈往前迈了两步。 收营员提声:“诶,你的东西——” 程砚靳充耳不闻,经过垃圾桶时一撇头,将早已无味的口香糖吐掉,手里的啤酒瓶头重脚轻地栽倒,悠悠地在他手中转了个圈,酒液晃荡。 “您好,你的东西——” 话音未落,程砚靳忽然像是一条豹子一样骤然暴起,他一只手猛地揪住走到门口的原楚聿的领子,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高高扬起,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里的两瓶啤酒用力往他头上砸去。 “咣当”一声,破裂的啤酒瓶纷纷碎在地上,酒精“哗”地冒出气泡翻腾的声音,在地上溅洒出一摊浅色液体。 原楚聿在他两步窜上来的时候就偏过了头,那瓶子上的冷凝水擦过头发,最后重重地砸在了额头上。 收营员立时发出尖锐爆鸣。 原楚聿连手都没还,鬓边有鲜红的血慢慢地顺着侧脸淌下来,流到眼尾时他暂时闭了闭眼,避免血灌进眼里不舒服。 等再睁开眼,眉骨眼尾都是往下坠的血痕,湿淋淋的黏稠血液和凌乱的发丝搅在一起,配上那副冷淡矜持的表情,令那张英俊漂亮脸蛋染上了一份战损糜烂的艳丽。 原楚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感觉不到痛觉似的。 他盯着面前暴怒的男人,还要用那种似是而非的口吻装理中客,不痛不痒地说一句:“嗯,这一记,我确实该挨。” 可他那微微扬起的眉尾,稍稍提起的眼尾,每一处都在试图激怒嘲讽对方,每一寸都在说着自己永不后悔。 程砚靳面沉如水,手腕一拧,勃然施力将人往前一推,遽然将其完全抡到玻璃门上。 那宽幅移门整面剧烈抖动,陷在门框内发出“吱吱呀呀”的破碎前的颤声。 他按住人,扬起拳头就往脸上招呼。 “我报警了!我报警了!”收营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得头上的工作帽都歪了,双手扶着帽子满世界找手机,试图大声劝阻。 原楚聿这回却没由着人打,他身上还穿着禁欲规整的正装,打架时动作不多不杂,每一下都干净利落,四两拨千斤,明显是系统学过。 但程砚靳完全不一样,他拥有绝佳的身体素质,还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打架时可不讲究三好五美,每一下都是下了死劲,大开大合,又狠又戾,是专挑人脆弱的部位攻击的野路子。 他打架,从来没有输过的。 混乱间不知道是谁的肘部撞到玻璃,那红外光扫描的玻璃门根本关不上,一直呆呆地重复着: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两人扭打间短暂分开,程砚靳浑身蒙着一层戾气,揪住人的衣领,咬牙恶狠狠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我瞎了眼才认你做兄弟!” “什么人你都敢碰,你他X再敢靠近她一步试试?” “什么人?”原楚聿冷笑,“是你的人吗?” 他反制扭住对方关节的力气增大,手背上青筋乍显,语气加重,眼里翻江倒海:“是我先认识的她,是我先喜欢的她,怎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平白占了身份以为自己真有几斤几两了?”他语速加快,罕见地动了怒,那些积攒的怨气爆发,“没听过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程砚靳将人猛地向后掼,两人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面色铁青:“不要脸的倒贴货也敢说配不配,爱做小三,你就一辈子都躺在阴沟里看我们恩爱偕老好了。” 原楚聿掸了掸衣服,那手在面前晃过,程砚靳凶狠的目光忽然凝在他的手腕上,不动了。 手绳偏移了位置,藏在手腕内侧的桃花扣贴在腕骨旁,另一边是一颗圆润光滑的月光白珍珠。 想起曾经无意提起时,原楚聿从来不欲多言的模样,程砚靳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控制不住的怒气快要淹没了他。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懂的? 引狼入室,狼子野心,早有预谋。 程砚靳的指骨因为握拳时绷得太过用力,发出“格格”的声音,他指着人:“摘下来。” 原楚聿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瞧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将手绳重新转回位置,还光明正大地在那颗珍珠上抚了一下。 程砚靳声音骤然拔高,怒喝:“摘下来!” “呵。”原楚聿丝毫不惧,“我在书房里还有一对玻璃工艺品,里面有数不清的珍珠,就像我们之间数不清的回忆一样,你让我摘掉?你摘得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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