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这里是你家吗?” 问出这一句时他的心脏立刻撞得砰砰响,他不瞎,身后的沙发上虽然盖着一块薄毯子,可毯子下依稀可以辨认出躺着一个人,然而那人一动不动,他分不清是男是女,更不能确认两人是什么关系。 这么晚了,林琅意还能毫不设防地当着沙发上那个人跟自己视频,而且这房子看起来陈旧普通,不似传闻中纨绔奢靡的程砚靳会居住的地方,应该不是他吧。 也许是家里人,也许是林琅意临时去了哪个朋友家,又也许…… 池疏甚至天真地寄希望于毯子下只是一个等人高的大型玩偶。 屏幕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手,蜜色,掌心宽厚,指节硬朗,它懒懒地往沙发边缘一搭,大喇喇地压在林琅意散开后随意堆拢在沙发布面上的秀丽黑发。 这是男人的手,无可抵赖。 池疏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咬着嘴唇,使那本就不怎么红润的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林琅意皱着眉,伸手从脑袋往下捋出自己被压住的头发,那些乌发从那只称得上有些野性的手的指缝中流水般抽出,好像情人间最亲昵暧昧的梳妆。 毯子也被胡乱挣开,沙发上的人大约终于嫌弃起了狭窄的空间不够他躺平,一条长腿曲起又伸直,直接从毯子下露出半截紧实的大腿。 林琅意把那条往沙发外伸出来的腿推回去,似乎很不爽他冒出来霸占她的位置,她揭过毯子像殡仪馆盖白布一样重新给他盖好,收回手时还冲那条死重的结实大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沙发上的人哼哼着,翻了个身,委屈巴拉地往里缩了下。 池疏呆呆地瞧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我家,”偏生林琅意毫无察觉他那颗粉碎的心,诚实到令人心碎,“是我未婚夫的家。” “啊,哦。”池疏拼命地想将嘴角提起来,笑得难看至极,“这样啊……之前都没有听姐姐你说起过。” 他发觉自己鼻腔发酸,慌忙转过脸想要接着钻孔,可是眼前朦胧,脑子发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上手去碰钻头,一下子在手指上划开一大道口子。 鲜红的血一下子涌出来,池疏人还发着懵,林琅意惊慌的声音响起来:“池疏你在干嘛?!切断电源!按住手指!” 他似被她的声音忽然唤醒,扭过头傻傻地看着她,眼泪率先不争气地争先恐后地掉下来。 泪眼朦胧间,他见到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如果这样的话…… 池疏突然像是才感知到痛一样彻底放声痛哭出声,眼睛鼻子周围一圈全都泛红,他哭得肝肠寸断,还要来碰手机:“姐姐,我好痛啊,你在哪里,你能不能来看看我,我不知道这里哪里有纱布。” 他一边反反复复地哭诉,一边像一条被雨淋湿的流浪小狗一样求她来看看他,那只流着血的手不小心似的擦过手机镜头,立刻将林琅意的整个视线都染得通红一片,看得她心惊胆战。 “好好好,你先按住手指,右边靠墙的柜子第二层有碘酒创口贴和纱布,你先处理一下,我马上过来好吗?”林琅意此刻无比后悔将池疏一个人留在操作室,她记得他历来手工能力极强,就放心由他自己操作了,谁想到…… 池疏还在泪眼朦胧地一口一句“姐姐”叫个不停,抽抽噎噎地抬着那只手在镜头里晃,林琅意正要起身,侧面忽然伸来一只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狠狠往后拽了一把。 她猝不及防,直接跟着歪歪扭扭地摔坐在了沙发上,男人结实的肌肉大腿垫在底下,火气旺盛。 “吵死了……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哭坟?”程砚靳嗓音余有醉酒后的沙哑,他一条手臂勾住林琅意的脖子往后拖拉,十足占有欲的模样,另一条手臂曲起用肘部撑起半个身子,头发凌乱地看向手机声源。 两个男人隔着屏幕对上了视线。 程砚靳宿醉没醒,脑子还是晕的,但他酒量确实过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找回神智。 他一双眼睛眯起又睁开,再眯起,终于分清了那个影影绰绰的人,阴恻恻地问了句:“谁啊,姐姐姐姐的叫魂,林琅意,你大半夜的还雇佣童工给你打工啊?没见着人家哭着下班,细胳膊细腿的,别过劳死了。” 池疏的睫毛上还挂着两点泪珠,他擦了下眼睛,手指上的血抹过脸颊,与面庞上的泪珠一混浅浅晕开,看起来无比可怜。 他根本不搭理程砚靳明里暗里讽刺他的话,只专心地看着林琅意,鼻音很重地说: “姐姐,我今天可能完不成作品了,你不来没事,我等下先处理下看看,就是明天我还要回学校,然后晚上再过来可以吗?因为时间赶,我可能还要打扰你留宿一晚,真的对不起。” “等等等等等等——”程砚靳越听眉毛越打结,“留宿,你留哪里去?你哪个学校的,我等下就给你举报了,夜不归宿,就爱夜不归宿是吧!现在的男大学生什么规矩!” 林琅意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阴阳怪气:“夜不归宿,就爱夜不归宿是吧。” 程砚靳被呛回来,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他自打一次不听林琅意的话即刻就被分配去当和尚后就偃旗息鼓了,无差别攻击了半天,唯独她这里一句话不敢说,只敢灰溜溜地埋怨。 池疏才不理他,吸着鼻子就开始笨拙地现场处理,护理包被翻乱,先是忘记用碘酒消毒,再是单手不好给另一只手处理,手忙脚乱,怎么看一个人都搞不定,急得脸都白了。 程砚靳看不惯这豆苗秧惺惺作态的样子,本就酒意汹涌,难受得不行,这下更是一手捂着胃一张嘴叭叭攻击:“林琅意你哪里找来的童子鸡,这家伙——” “人家都受伤了,你闭嘴吧你,大晚上的这里隔音也不好,别吵到邻居。”林琅意收起手机,直接挂了视频。 程砚靳还没来得及开心,又见她紧跟着在聊天框里发了几句话,心里顿时抓心挠肝地想看看,撑着身子硬是坐了起来。 “我也难受,我喝醉了你没看见吗,我头也很痛!”他作势摸自己的额头叫屈,谁知道梦想成真,真摸到了一个大包。 他呆了一瞬,终于发现自己额头火辣辣地作疼,顿时叫嚷起来:“我这怎么回事?!林琅意,你真的过分了,趁着我睡觉你——” “你自己摔的,喝药。”林琅意把解酒药递过去,“喝完我要睡了。” 程砚靳惊疑不定地瞪着眼前的汤汤水水,不太相信她:“我怎么觉得这么像‘大郎喝药’。”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咬住舌尖,暗骂自己哪有自己骂自己的,谁知道一抬头,正好瞧见林琅意凝固的表情。 他顿时汗毛倒竖:“你什么意思?” “没有,只是在想你跟原楚聿看起来都对水浒传这个片段颇有感想。” “什么跟什么……” “你去卧室睡吧。”林琅意起身到玄关换鞋。 “你去干什么?”程砚靳一下子紧张起来,“几点了,你还要出去?” 真是熟悉的话术,只不过两人对掉了立场,稀奇。 林琅意扭过头,笑得挑衅:“我去买日用品啊。” 这是那次他不依着她非要去打台球时她找的借口。 “你是不是还要找那弱鸡?林琅意你,你……”他急赤白脸了半天,见她已经弯腰在穿鞋了,立刻慌不择路地从沙发上踉跄了下来。 “我头痛,真的痛,涨得快要炸开了,你,你能不能陪陪我?” 林琅意穿好鞋子,不慌不忙地打开门,迈出一步时还被他扯住了衣服。 “头痛啊?”她温温柔柔地冲他笑。 程砚靳的胃连着食管往上一直冲到太阳穴都在抽,他用力点头,晃动间恶心的反胃感一阵阵上涌。 “那早点睡吧。”她说这话时就像在说“多喝热水”一样既挑不出错又显得敷衍,“我去买药,给你买药。” 程砚靳心里一松,这才骤然松了口气,扯住她衣服的力道松懈下来。 他在这种时候才露出几分脆弱的模样,撒娇得不太熟练,只哼哼唧唧地说:“那我等你,你快点回来。” 关上门的一瞬间,他立刻踉踉跄跄地扶着自己的胃回到沙发上,卸了力气一下子瘫在上面,而后摸到手机给原楚聿拨去电话。 “还好有你支招,今天这酒没白喝醉,林琅意回来了,刚才那个小白脸还在跟她视频,大晚上弄得血呼啦吃的。”他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语调一转又有些得意,“但林琅意也没打算去看她,刚才说了去给我买药了,那豆芽菜就让他自己抱着手指哭吧。” “是吗?”原楚聿的声音响起,他那里周围一点响声都没有,只有他冷静到几乎有些慑人的声音,“可是你头上已经上过药了。” 程砚靳一愣。 原楚聿又道:“反倒是那边,确实要买药。” 程砚靳被这一句话提醒,突然意识到了某个方才没注意的小细节。 他猛地站起来,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忍住了那阵,撑着身子回到玄关处—— 玄关的小柜子上赫然躺着一把钥匙,那是林琅意留下的。 她根本不打算回来了。
第31章 林琅意从沙江小区骑车离开, 她单手快速在对话框里输入完【我马上到】,一发送过去,池疏立刻回了个流泪小狗的表情包。 【给姐姐添麻烦了, 都是我不好。打扰你正事了。】 林琅意前脚离开, 后脚荆棘公园停车场进出口中,一辆待机许久的黑色柯尼塞克发动, 夜灯一照, 缓缓驶入主干道。 对向的车辆交互,车灯映照在车厢内, 一道折光快速掠过车内,只依稀看见副座那人靠在座椅靠背上, 他的右腿叠在左腿上, 交叉虚握的双手搭在膝头,安静地朝着窗外眺着。 司机问:“是前面那辆川崎H2对吧。” “嗯。”路灯一点点照亮原楚聿的侧脸,他的眉眼依然温和,“麻烦保持一点距离,不用太近。” “辛苦了。” * 池疏的手指并不严重, 起码在林琅意眼里, 这伤肯定是不用去医院缝针的。 可是她到应山湖的时候, 池疏一个人抱着手臂坐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巴巴地等她,于是林琅意对伤势的疼痛程度评定又调高了一个等级。 池疏伤口处理得乱七八糟, 林琅意捏着他的手指重新消毒包扎, 弄完后朝他问了句:“痛的话,还要去医院吗?” 池疏立即乖巧摇头, 他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瞧上去可怜兮兮的, 但仍然冲她笑着说:“不痛了,姐姐你包扎得真好。” “那走吧,我给你开个房间。”林琅意拿起钥匙,“东西拿上,明早送你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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