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琅意的亲哥哥,无论怎么样,他都要搞好关系。 原楚聿动也不动,由着池疏打直手臂用这个吃力的姿势为他打伞。 几分钟的功夫,雨一下子下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晕出一大片水雾,池疏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很快半个身子都被雨打湿了,袖子和裤腿更是完全湿透。 而原楚聿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冷眼瞧着他,摆明了就是在搓磨他。 池疏脸上的笑很快就维持不住了。 “林琅意有未婚夫,我希望你搞清楚这一点。” “当然,也有可能你原本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在那里装傻充愣,是吗?” “哥哥,你在说什么……”池疏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好像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指责。 原楚聿用审视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了一番,伸手从池疏手中取走了伞,伞面一动,他根本没打算给眼前这位看起来无比瘦弱的男生遮上那么一星半点,而是漠然地让对方完全暴露在雨水中。 池疏半个身子都站在雨中,仿佛是被那几句话讽得可怜极了,才会顶着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可他的大脑却在疯狂运转,揣测着“林向朔”的下一句话可能是什么,他又应该怎么应对。 如果是亲人的话,他应该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奉献、老实,以及最重要的,不求回报,不求回应。 人都是自私且利己的,世上多的是那些把儿媳妇当女儿却在离婚时翻脸不认人的案例,多得是举案齐眉但是在大难临头愿意“保小弃大”的例子,没有血缘关系,再合得来,平时再亲近,在涉及到血脉至亲的问题上都会变了一副面孔。 林向朔作为林琅意的亲哥哥,无论今日前来敲打他的意图是什么,总归肯定是站在亲妹妹那里的,那个未婚夫的实际利益并不重要,除非这影响到了林氏的利益。 所以只要表明对林琅意的忠心就行了,这就足够稳住“林向朔”。 他讷讷道:“我只是在琅意姐手下合作办了一些面向大学生的活动……” 原楚聿果然继续淡淡道:“学生?Y大的学生……可真是有愧于百年校训。”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池疏的表情非常受伤,咬了咬嘴唇道,“我说了,我只是作为学生会主席跟琅意姐有一些公务上的交际……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学生会主席?”原楚聿轻轻挑眉,神情还是淡漠的。 “是的,上上届的学生会主席也与姐姐认识,您是她哥哥,您一定知道吧?”池疏将边述搬出来,“所以才会对我有所误解是吗?其实我只是作为主席的身份——” 面前男人忽然短促地嗤笑了一声,带着精英阶层傲慢无礼的压迫感,以及那种似乎在看底层蝼蚁卖命一般的、令人愤怒又无能为力的怜悯。 他说:“学生会主席?不必多次强调了,你看起来未免也将这个名头看得太重了一些,珠珠每天见的总裁和股东也如过江之鲫,倒还真排不上你。” 池疏听出了其中像是在施舍弱者一般的口吻,脸色一寸寸僵硬下去。他看到原楚聿左手手腕上戴着的百达翡丽,看到雨幕中如雌伏巨兽的柯尼塞格,看到踩在脚下的他甚至叫不出名字的纯手工定制的牛津鞋。 家境贫寒只是一个谎言,但他离面前这般如此身世煊赫的贵公子依然有着巨大的鸿沟。 人与人的差距是天上地下的。 他记得以前在社交媒体中看到博主形容影视剧男主身穿阿玛尼的套装,却被评论区中真正的富家子弟纠正了不同阶层完全不会了解到的常识: “不要总是阿玛尼,实在有些登不上台面,十大料子品牌中例如英国世家宝、意大利杰尼亚、Loro Piana这些才会是世家的实际选择,更重要的是,上流阶层会更偏爱全定制,他们有钱有时间,完全可以飞去伦敦萨维尔街试样衣并量身定制。” “请不要再说这些小家子气的“高奢”成衣来让人发笑了。” 池疏的目光涣散地落在空气中,这些过去、现在,以及将来都只可能在展馆珍藏或图片上看到的超跑和豪表,却被面前的人习以为常地淋雨、出行、佩戴并任由磨损。 所以在他眼里,自己也是那个“小家子气”的博主,没什么区别。 “琅意姐从来不会对我说这些话,”池疏咬了咬牙,被戳痛了似的攻击道,“或许这就是她跟您的区别,所以你们认为天作之合的联姻也并不会是她真正想要的。”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尖锐起来,一字一顿反问道:“您是她的哥哥,您切实考虑过她的意愿吗?还是为了您手上的表,身后的车,脚下的鞋,而坐视不理呢?” “倒是说了两句像样的人话,”原楚聿半压着睫,从容不迫地看着他,“但是其一,珠珠从不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她生性随和,也觉得不需要与你说这种话,而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让我觉得我需要、有必要提醒你这些差距。” “其二,联姻中感情是否深厚确实也很重要,但拿着真爱的幌子将家世的‘门当户对’全盘否定,通常都是一些妄想一步登天的失败者说出来的话。” 原楚聿漆黑深邃的瞳孔牢牢锁住他,将话说得直白又残忍:“为爱丢弃荣华富贵的选择可以由大小姐做出,但从身无分文却只会空喊真爱无价的穷小子口里说出来……” 他蓦地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攻击性微笑,微微上挑着眼睛,用俯视众生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只会让人觉得他无耻又无能。” “痴心妄想。” 雨越下越大,池疏整个人仿佛都在雨水中失了温度。 他后背的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雨水顺着额头的发流下来,滴进眼中,让他除了眼前如一座跨不过去的高山一般刻薄傲慢的男人以外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嘴唇一直在颤,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好不容易才慢慢找回溃散的意识。 失败的对话,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他退一步:“林哥,您说的话我知道了,但我确实没有抱有其他的想法,但我知道您是在为家人考虑,我以后一定会注意……” 池疏轻微地眨了下眼,眼眶里的雨水流下来,重新让世界变得更清晰。 夜幕沉沉,苍白的月色无言洒下,很快又被打湿的云层遮住光辉。 他用力咬住舌尖,直到口腔里弥漫起淡淡的铁锈味,接上后半句话:“注意分寸。” “很好。”原楚聿步步紧逼,冲池疏挑了下下巴,“手机。” “什么……”池疏不明白他的意思,困窘地看着他。 “给珠珠打电话,说你明天自己能去学校。”原楚聿收了伞,伞面上聚集的水珠立刻顺着汇聚成小溪汩汩流下。 他微微提远一些,在檐下的位置稍稍甩了下伞上的水,等滤掉绝大多数的雨水后才将伞收纳好放入架子:“她很忙,别浪费她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原楚聿才迈步往民宿里走去,与池疏擦身而过,扔下一句:“打车的钱我会替你在前台付了,有人会送你去学校,放一百个心。” 池疏死死地咬住牙关,任由他这么羞辱,一声不吭。 他迟迟没有转身,也没有动,就这样由着雨水冲刷自己,听到身后民宿前台对待原楚聿的态度跟对待他截然不同的态度。 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价格,民宿再偏,又怎么会真的打不到车呢? 不过都是借口。 原楚聿再走出来时,前台甚至还出来送了两步,他见池疏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忙吆喝:“哎呦,是远房弟弟是吧,快进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在房间里打前台内线好了哈。” 池疏没动,原楚聿还在等他打那个电话。 他背对着人,生硬地问:“哥哥的意思是,我以后都别浪费琅意姐的时间,是吗?” “不必给我挖坑,既然是正事,我自然不会多说一句。”原楚聿意兴阑珊道,已然耐心告罄,“但你找她最好真的都是公务,而不是今天手割破了,明天错过门禁了。” 池疏顿了顿,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他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他告诉自己,这些话只要不是从林琅意口中说出来,他都能好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毕竟其他都是虚的,只有她的态度,她的行为才会真正影响到他,或者伤害到他。 手机一解锁,骤然出现在面前的就是那张他p过后的银杏树照片。 池疏的脸色剧烈变化了一瞬,血一下子冲到脑子,就连心脏都停了一秒,随即手速极快地将照片点掉,然后又眼疾手快地将微博整个退出。 周围静谧无声。 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所有的余光和注意力都在身旁身高腿长的男人身上,如惊弓之鸟一般唯恐“林向朔”看到了点什么。 作为林琅意的亲哥哥,他肯定知道边述的事,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曾经在边述那儿动的手脚,林琅意一定再也不会搭理自己了。 池疏并未对原楚聿刚才的明讽暗嘲有太多感觉,或者说,确实伤到了他,但并不致命。 可他万万不能接受林琅意对他的不理睬和永不原谅。 他只在乎她。 池疏此刻真的被想象中的后果逼出了一身的冷汗,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急迫地给林琅意拨号,希望能迅速结束这一切并打发掉“林向朔”。 电话接通,在听到林琅意的声音前,池疏先听到了熟悉的男声。 那人依旧是咋咋唬唬的,声音亮且有力,只是现在听上去唇舌间有些含糊不清。 他阴森森地逼问:“大半夜谁给你打电话?” 林琅意听起来好像在跟人打架似的,头发摩擦的声音近在迟尺,还有指甲抓挠在布料上时发出的又闷又锐的划痕音。 她不知道做了什么,那男声突兀地倒吸了口气,沉沉闷喘了一声,低声求饶:“你别……我不闹你了……” 林琅意重新靠近话筒:“池疏?” 池疏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这一次他脑海里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仿佛被人直接一枪命中眉心,连最后一口气都屏不住。 他目光空洞,毫无焦距地落在夜色里,如了无生气的木偶一般讷讷道:“姐姐,我明天,你不用来接我了,前台说有接送服务。” “好的。” 非常简短的回答,很快手机上就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就好像每一次与她沟通正事时,她也是这样单刀直入,毫不废话。 池疏慢慢地将手臂从耳边放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受伤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也许是因为淋了雨,伤口被泡发得越加抽疼。 真的好疼。 他自嘲:“打完了。” 身边的男人毫不留念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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