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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淼下意识解释，想了想又觉得确实不妥，从后座捞起外套，环在自己的臂弯。 “我送去干洗了还给您。” “嗯。” 周靳难得有耐心地观察着周围的街景，林清淼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几句对话就调动起来，她依旧木然这一张脸，看着街道上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还有车前窗上的雨滴，想着宋芸之后的生活：在医院里治疗结束之后，出院也需要每天有人看护，每日维持的药品钱和看护费，日常花销，合在一起是笔不算小的数字。 周靳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人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 “林清淼，让你做的检讨还没做完。”周靳继续说，“你如果想自己独立做案子，至少得先知道自己上次哪儿错了。” 他引导她的声音不算温和，但也没有公司那般故作严厉。 “我不该说我是实习生，会让别人觉得我不专业。”林清淼忍住不想宋芸， “也不该随便询问对方的感情状况和收入状况，因为这属于个人隐私，而她还是公众人物，委托关系还没正式建立。” “我不该在去见客户之前什么都没问，没有准备好。” “也不该在不确定具体情况的时候，给出笼统不准确的建议。” 林清淼一句接一句，几乎快把那天说过的所有话都回忆了一次，人生第一次见客户，还是跟周靳一起，她也觉得自己表现不合格。 她说完这些之后，周靳没做任何点评，到了地库，两人一起乘电梯，各回各家，关门的那一瞬间，谁也没说话。 第二天上班，律所律师应如，也就是第一天带林清淼面试的那位，给了林清淼一份资料，眼神里裹着不耐烦和过界的打量。 “这是周律让我给你的文件，你花时间熟悉一下。” 林清淼看着这份档案袋，双手接过来，“谢谢。” 但有一股力牵扯在档案袋上，林清淼在第一时间并没有顺利接过来。 “用不着谢我。”应如拽着档案袋的一角，挑眉看着林清淼：“给你了你能不能干还是另一回事儿，我们这儿都是靠能力往上走。” 林清淼一顿，这一番阴阳怪气里她并没有产生什么情绪，而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道谢，“谢谢提醒。” “周律不是你这种人该想的，别在我们组搞那些邪门歪道。”应如再次发力。 林清淼忍了两秒，用力从应如手里抽出那份档案袋，“如果搞邪门歪道就能让他喜欢你，你怎么不去呢？” 她盯着应如极低的领口，“是因为你的领口还不够低吗？” 应如盯着林清淼的脸看了一瞬，有些诧异林清淼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语调搞了几分，吸引来不少周围的目光：“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林清秒淡笑低头，不再说话。 她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资料，下班的同事陆陆续续离开，林清淼看周靳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主动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问他晚餐需不需要自己准备。 不用。 你还没走？ 林清淼回复：我还在看资料。 周靳看了她回过来的消息并没有觉得意外，他一直都知道林清淼是努力的人，她在清晨的巴士写过论文，在凌晨的 7-11 背过单词，顶着狂风暴雨在出租屋里打着手电筒自习，她骨子里的不服输，让她不愿意做得比任何人差。 晚上十点半，林清淼打卡下班，离开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周靳办公室的灯亮着，她没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冒着暴雨的风险走路回家。 南城天空堆在一起的乌云烘托出香港的台风季时的气氛，周围的人说普通话而非粤语，路边都是拴着电灯泡的夜宵小摊，林清淼带上耳机， 降噪模式开启的瞬间，起风了。 回家后，清晰的闪电照亮壹号院的上空，林清淼捏着被风滚动的窗帘，抵着涌进室内的风，踮脚尽力够到了落地窗上放的小窗。关上窗的瞬间，室内被风扰乱的音场平静下来，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在玻璃上，近日来被雨水已经洗过无数次的高层玻璃，再一次焕然一新，手机屏幕上放的灵动岛显示林清淼所在地区暴雨红色预警。 她用点火器点了一支祖玛珑的香薰蜡烛，这是她在免税店淘来的临期特价产品，鼠尾草与海盐香调，跳动的火苗将光亮反射在白墙上，一阵阵似有似无的香气，昭示着临期特价必然没有什么好体验，周靳的外套还挂在窗边的落地衣架上，她还没来得及送洗。 林清淼在家看着资料，手机轻轻一震。 周靳：下雨了。 林清淼盯着这三个字看了一会儿，她没有回复，而是打开外卖软件，买了些周靳过去常吃的早餐面包，外卖刚送到，林清淼准备送过去，周靳的第二条消息便弹了出来。 周靳：按理来说，你的微信界面应该常开，所有消息都需要第一时间回复，不然会耽误工作。 林清淼反复读了几遍回复：下雨了，也是工作内容吗？ 她拎着第二天的早餐和午餐三明治去敲周靳的门，周靳开门的瞬间手里都还捏着手机，见林清淼时穿着家居服。 “早餐是这个可颂，午餐的三明治是我自己做的，做了两份，中间没夹生菜，只有煎蛋和午餐肉。” 周靳接过来，没想过当时临时找的借口，林清淼会做得这么认真。 “周律，下雨了也是工作内容吗？”她当着他的面又问了一遍。 周靳看着她的眼睛回答：“下雨了需要关心雨有多大，雨在哪儿下，下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影响飞机高铁，第二天出差计划有没有 planB，跟客户过来约定地点是否方便，提前询问对方是否需要改期……” “好。”林清淼点头，“我下次注意。” “今下午看资料有没有什么困难？”周靳问，“可以找同组的律师请教。” 林清淼一顿，想到应如的话：“有一点困难，但是不是因为工作。” 周靳示意她说下去。 “不是小学生了，告状多没意思。” “问心无愧就行。” 她沉默片刻，拧着眉，似乎这对她来说是极其棘手的难题，时间在这瞬间静止，周靳也没催她，只见她轻轻张开唇齿，勉强笑了笑，“可能因为我也问心有愧。”
第9章 可她说不出口具体的缘由，哪怕她也很好奇，当她跟别人站在天平两端的时候，周靳会如何选。 周靳看着眼前的林清淼，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明明清澈无辜，瞳孔里尚且留存着头顶的楼道灯，双眼莹莹，却让他想到鳄鱼的眼泪，从认识起，林清淼就是大雪里的松枝，冻不死，压不垮，看着软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都硬得不行。 想到那些拨出去却无人接听的电话，香港旧屋里毫无眷恋的一键清空，周靳让自己成为那棵雪松旁边的岩石，不动心，便不会再有纠葛。 众所周知都市男女最会假装，尤其是分手后的前男女友，哪怕已经心潮澎湃，面上也看不出任何，林清淼礼貌道别，周靳故作淡定地关上门。小小的楼道间，两扇门同时关合，只有声控灯还没来得及熄灭。 律所人的上午，大多都靠一杯美式唤醒，林清淼熟练地把一杯黑咖啡当作涮锅水一口闷掉，极致的苦味让胃酸的存在感直接加强不少，她走进水吧的储物室又拿了一瓶百岁山，不料听到旁边茶水间的对话声。 “今天中午请你们吃饭啊，我过生日。”熟悉的女声，语调跟与她说话的时候十分不同。 “那多不好意思，没给你准备礼物。” “都是一个组的，要什么礼物？” “咱们组的你都叫了？” 声音的另一头停顿片刻：“差不多。” 林清淼拿着百岁山，等他们都走了才走出储物室。 坐在工位上后，林清淼找了两圈发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笔不见了，她原本想下楼重新买，想到一会儿要开会怕耽误了时间，心念一转看向旁边的刘冉，“刘冉，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笔？” 刘冉没想到她会忽然跟她说话，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朝另一边偏了偏。 “你说什么？” 林清淼的视线在她的桌面上扫了一圈，没想到看见了跟她丢的那只一模一样的百乐。 她假装没看到，又重新问了一遍：“可以借一下你的笔吗？我的不见了。” 刘冉哦了一声之后，从笔筒里随便抽了一只给她，林清淼道谢，余光看见她的手机屏幕上停留在微信对话界面。林清淼假装没看到刘冉面上心虚的表情。 “那个清淼，我中午有点事情，就不跟你一起下楼吃午餐了啊。” “没事。” 他们其实也不是固定的午餐搭子，只不过是刘冉送过林清淼一个好利来的小蛋糕，林清淼为了回礼，请她吃过一餐午饭。 林清秒估计着开会的时间，她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复盘了昨晚整理出来的分析报告。 周靳小组会议，林清淼第一次做属于自己的工作汇报，人还没站起来手心已经湿了，她当然不会指望周靳对她口下留情，但毕竟没有经历过，哪怕做再多的准备，默念了无数遍心理暗示也依旧紧张。 周靳交代了几个案子的进度之后，视线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他的眼神从林清淼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看出来她紧张，直接先点了她旁边坐着的人。 林清淼捏着自己打印出来的文件，默默喘了口气。 “林清淼。”只剩下她没汇报了。 “你说说你的。” 林清淼拿出自己的 u 盘，插到公用的电脑上，点开 PPT 的瞬间，林清淼做了个深呼吸，直接忘了此刻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南城与花区一个土地招标的项目，对方委托我们在合同期间就合同条款提供法律相关支持协助修改……” 林清淼第一次站在白板前，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学生时代，被老师叫上黑板去做题，教室里坐满窃窃私语的同学，每一道目光都像小刀一样，恨不得划开她蔽体的衣衫，抽出她的血，挖开她的心，满足台下所有看客的好奇心。 你看她就是那个杀人犯家的女儿。 她不会也遗传她爸吧。 我如果是她，早就没脸继续活下去了…… 林清淼尽全力克服掉这段阴影，挥开脑子中那些杂乱的声音，用演练过无数次的话术，整个阐述过程一气呵成。 她发言完毕，默默拔掉自己的 u 盘坐回原来的位置，大家都等着周靳的意见。众所周知周靳的点评风格犀利，角度刁钻，大到案件入手的方向，小到文档格式，向来是从他口中听不到几句好话。这会儿听完林清淼的汇报，周靳用笔在文件上写写画画了会儿，会议室安静地掉根针都听得见。 漫长的沉默让林清淼提前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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