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男孩被好几个人按在地上, 即便在这样的劣势下,他的牙死死咬着另一个孩子的胳膊,眼底充着血, 不要命地挣扎。 孟夏记得这个男孩,第一天让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站起来, 就说了个名, 甚至不是大名。 小长。 她蹲下来,剩下的几个孩子看到他, 纷纷地松了手, 只有小长, 警惕地抬眼看她,牙齿还死死地咬在另一个孩子的胳膊上。 一双漆黑倔强的眼。 无端地熟悉。 孟夏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拉开。 几个孩子都没什么严重的伤,受伤最重的是小长跟那个孩子,一个胳膊上留了道差点破皮的深深牙印,一个胳膊和腿上几处淤青。 孟夏问:“为什么打架?” 除了小长,剩下的孩子七嘴八舌地说,说小长碰翻了他们的颜料。 小长死死抿着唇,一句话没说,眼底有股发倔的狠意。 孟夏挨个打电话通知了家长。 家长们过来领人的时候,看见小长,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没爹没妈的孩子就这样,一点教养都没有。” “迟早得跟他那个死鬼爹一样。” “以后离他远点听见没?” 最后画室只剩了小长一个人。 孟夏又拨了一遍他报名的时候溜得家长电话,嘟嘟的占线声里,小长终于开了口。 “拨不通。” 就三个字,他重新抿住唇,又恢复了一脸警惕。 孟夏放下电话,抬起眼睛看他。 小长被她看了一会,别扭地转开头:“号码是我编的。” 她终于知道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小长穿了身肥大的衣裤,腰间扎着个旧腰带,浑身脏兮兮的,露出来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有新伤有旧伤。 孟夏找药过来给他涂,除了起初有点吃惊,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声不吭,表情还是倔强的。 她转身放药盒的工夫,小长打开窗户,沿着通风管道翻下去。 他显然熟练极了,等孟夏追到窗边,他的两只脚已经踩上水泥路面,戒备地仰起头。 孟夏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说,朝门边指了指。 那里放着一把伞。 要下雨了。 小长犹豫了一会儿,抓起那把伞,一会儿工夫就没了人影。 孟夏锁好门,摸了摸兜里的手机,脚步停了一下。 —— 接到电话的时候,周烬正在工厂里转。 高考之后,项目开始启动,他几乎整天都在到处跑。 他上午刚开完会,赶时间,还穿着身正经的手工西服,力子跟在后边,都差点认不出来。 带他们参观的经理说着些漂亮的场面话,周烬无聊地转着手腕上的小皮筋,手机震了几下才摸出来。 经理好不容易把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讲完,一扭头,身后的少年没影了。 力子赔着笑:“烬哥有点急事。” 经理抹了把额角的汗,这个少年不好应付,对这行了解得够透,眼光毒,行事又野,讲规矩又不讲规矩,叫人捉摸不透。 周烬蹲在个拐角。 这大概是整个工厂最安静的地方,但是里边机器轰鸣,还是吵。 他的黑裤上沾了机油,知道她看不见,还是一脸嫌弃地掸了掸。 电话那头传来声软软的周烬。 他一身倦懒痞劲,嗯一声。 孟夏蹲在街角,快下雨了,天闷且潮,头顶传来窗户拉开的声音,不知道是谁从二楼泼了盆水下来,孟夏抬头看了看面前讲文明树新风的牌子,吸了口气,往一边挪了点。 果然,没一会儿,又一盆水从同样的位置泼下来。 她攥着手机:“我裙子脏了。” 有点委屈,是跟男朋友的抱怨。 周烬的头皮麻了。 他们之间较劲的时候远比平和的时候多,她很少拿这种语调跟他说话。 带着少女的娇气,亲昵的。 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滚烫的夕阳照下来,他的喉头发痒,从兜里摸了一圈,摸出粒薄荷糖丢进嘴里。 “再买一件。” “你帮我挑。” “好。” 过了一会,孟夏说:“我想你了,周烬。” 刚才看到小长的时候,她突然就想起了他。 想起他的那四年。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周烬?”她想了想,“橘子都快熟了。” “喂,”周烬的全身被夕阳照得暖洋洋的,“想吃橘子了吗?” 孟夏点点头。 周烬乐了:“行,我给你带回去。” 经理原本悬着一颗心,结果周烬再进去的时候,显而易见的心情好,签完合同,他问:“哪儿有生鲜店?” —— 晚上的时候,乌镇下了一场雨。 半夜的时候雨才停,孟夏睡得有点懵,窗边突然砸了个小石子。 她以为是风吹的,结果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小石子砸上去。 咚地一声。 张狂野蛮。 她反应过来什么,跑到窗边,果然看到下头站着个人。 周烬穿了件黑背心,插着兜,旁边是辆老旧的二八。 见她往下看,他把那辆破二八往一边踢了踢。 孟夏摸出手机:“你回来了?” 那边回得挺快。 “不然呢?你看到的是鬼?” 白天接完她电话,他满脑子都是那句“周烬,我想你了。” 签完合同,一帮人要组酒局,他说:“有事。” 语调冷静,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因为一个电话。 “什么事这么急?” “见家属。” 他回来的时候把西服脱了,衬衫卷到手肘,二十岁的少年人,有的是轻狂嚣张的资本。 快到乌镇的时候,车抛了锚。 小镇上就一家能拖车的,力子打了电话,没通,得等早晨了。 周烬从旁边一户人家借了辆自行车。 是废弃好几年的二八,一车灰,链条吱吱呀呀地响,打好气校了油,勉强能骑。 到十水巷的时候,车差点被蹬散架。 周烬突然想起除夕夜的时候,货车司机说他年轻的时候为了见个姑娘,蹬了几十里山路。 那会儿他觉得自己干不出这种蠢事来。 结果现在因为她一句话,他跟个愣头青似的。 周烬的拇指点着键盘,打出两字:“下来。” 孟夏的心怦怦跳,过了一会儿,她迟疑着:“我姨妈在。” 宋月如睡觉轻,要是让她看见,估计得去跟周烬玩命。 周烬吸口气,顺着通风管道爬上去,敲敲她的窗。 她一推开,一个好大的袋子被丢进来。 里边装得满满当当,橘子,橘子糖,橘子汽水... 孟夏挑了个小橘子,剥开,喂了一半到他嘴边。 “甜吗?” “嗯。” 甜死了。 这个隐秘的子夜,两人挨着窗户,分吃了一个橘子。 他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晃了晃。 “老子大半夜找你,就吃个橘子?” 她的脸蛋红了红,戒备地扶着窗框。 那大半夜他要干什么呀? 周烬乐了:“给亲一口行不?” 他的脸皮厚,语调懒散地说完,漆黑的眼盯着她。 她愣愣地拿着瓣剥好的橘子,受惊地眨了下眼。 她乖乖地站在那儿,周烬忍不住地想欺负她。 她才是他的瘾。 他戳戳她的胳膊:“还怕高吗?” 孟夏不太确定:“可能吧。” 春天的时候,宋岚如的案件结了。 那些人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向宋岚如道歉,宋岚如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公道。 只是太迟了。 有些伤疤是烙在骨子里的。 周烬戳戳她的睫毛:“把你拐跑好不好?” 他的语调带着痞劲儿,她真的垂下头,认真想了想。 “你不怕我姨妈找你?” 他给她看一身结实的腱子肉:“随你姨妈怎么出气。” 她说:“你让我想想。” 半夜跟情郎私奔,这不是好姑娘会做的事。 她想了半天,最后小声地说,语调闷闷的。 “把我带坏了,你得负责。” 周烬乐不可支地盯着她。 “不拐你,天亮之前给你姨妈送回来。” 他干了一堆混账事,唯独在她这儿,一点儿浑都不敢犯。 “我天亮还得走。” 知道他要创业,周启青原本想让周燃帮他一把。 周烬拒绝了这份顺风顺水。 他想得到的,要自己得到。 他的掌心落了只软绵绵的手。 孟夏弯了弯眼睛:“周烬。” 他捂住她的眼睛:“闭眼,掉下去我给你垫着。” 她圈住他的脖子,摸到他背心下的一块疤。 “怎么弄的?” “不知道。” 孟夏想起她刚见到周烬的模样,颓痞的少年,身上永远挂着伤。 她凑过去,给他吹了吹。 微痒的气息打在他的脖颈上,周烬的耳根烧红,在一楼的平台上停了片刻。 她探出头:“到了?” “还没。” 孟夏已经睁开眼,他们离地面不到一米,雨后的空气湿潮,丛草间蝉鸣阵阵。 她说:“我跳下去,你接住我好不好?” 周烬盯着她的眼睛:“不怕?” “不怕。” 他撑着石台跳下去,张开手臂。 孟夏也张开手臂,往下跳。 耳边风声呼啸,失重感让她心跳加速。 两条结实的手臂箍住她。 坠落停止,她扑进少年怀里,耳边是结实有力的心跳。 她一直睁着眼,没觉得害怕。 —— 乌镇没什么夜生活,最后两人去了家午夜场的小影院。 这里位置偏,外边贴满花花绿绿的牛皮癣小广告,老板咬着烟坐在大厅,对面的老式电视放着足球赛。 已经是后半夜了,见有人来,老板按着太阳穴醒神,朝前边的告示牌一指。 上头五个字——包夜三十元。 周烬交了钱,拉着孟夏往里走。 老板来回扫了两人几眼,朝周烬使了个了然的眼色。 影院里边没什么人,就前排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这种午夜场的影院,放的大多是老电影,随机放,他们进去的时候,一个九十年代的爱情片正放到结尾。 两人在后排坐下。 影片里的男女主正互诉衷肠,前头的大爷,鼻涕一把泪一把,周烬看得无聊,揪着孟夏的马尾玩。 片尾结束,下一个影片开始放。 孟夏坐直身子看,结果一开场就是洗手间里爬出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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