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么一闹,方尖儿的事彻底被家里知道了。好消息,腿没打断。 坏消息,要把她送去山沟里修身养性。 央仪不知道方尖儿所谓的山沟到底在哪,她只知道每次一提她家奶奶,方尖儿就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断电比来电的时候多,虫子比人多。晚上一掀被窝,好家伙,两条手指粗的白色虫子扭着腰对我笑。我奶怎么能住得下去?!” 央仪同情地问:【怎么救你?】 方尖儿秒回:【起了啊!孟总是这个[大拇指.jpg]牛逼!】 下一秒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方尖儿:【你陪我一起去呗[双手合十.jpg][可怜.jpg][可怜.jpg][星星眼.jpg]】 央仪:【我?】 方尖儿:【对啊对啊。你陪我去,有你在没人敢动我的狗腿。待几天你就说有事要回。我爸不可能不叫我去送你吧?到那时候我跟着你直接溜,看你的面子,我爸绝不会找人抓我回去。嘿嘿!这事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啦!】 央仪无奈:【计划得这么周全,不会连机票都买好了吧?】 方尖儿连续发来两张图片。 方尖儿:【噔噔,往返两张,都在这!】 和孟鹤鸣请假说要陪方尖儿出去玩几天,他没有反对。彼时他应该正在前往法国的飞机上,回复很简短,似乎没有多一分的精力在她说的这件事上。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就像再亲密她也弄不懂孟鹤鸣想什么一样。她已经习惯了。 和方尖儿一起飞云州是在两天后。 央仪提前查了天气,又听方尖儿的恐吓,带足了驱虫药水和长衣长裤。 一下机,温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空气里的水汽比榕城还要闷上几分。 方尖儿撇嘴:“看看这待遇差,知道你来玩,我爸不远千里也安排人接送机。要是我自己,出门打车到市中心转大巴,八个小时翻山越岭勉强能看到我奶住的山。” 央仪笑:“托你的福,让我旅游一趟。” “友情提醒噢!”方尖儿说,“几个小时后你的5G就会变成2G,再几个小时,2G都会打圈圈,有什么跟孟总说的情话赶紧讲。要不然可能好几天都说不上话!” 央仪弯了下眼:“我请好假了,放心。” 如方尖儿所说,接她们的车自进入盘山公路起,信号就开始时断时续了。 央仪已经睡过两觉,坐得尾椎骨连背后,浑身都疼。她尽可能地舒展了小腿,很快又因为颠簸调整回原先的姿势。 见她转醒。 方尖儿用充满希望的语气对她说:“得到最新消息,我奶那儿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鸟不拉屎了!” “奔向现代化了?”央仪揉着脖子,随口道。 “那倒没这么快,但起码现在人家也搞起旅游业了,还有民宿呢!” 民宿确实好,但可惜,人家在景区。 而她们要去的地方隔着一大片湖和山,十万八千里远。 方尖儿的美梦破碎了。 车越开越偏,心越来越凉。抵达熟悉的那片黢黑山谷时,心刚好沉到谷底。 “我错了,我不该抱有太多期待。”方尖儿沮丧地说,“毕竟我是来面壁思过的。” 央仪跟着跳下车,好奇地环顾一圈,而后安慰道:“也就几天而已。而且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你看月亮,好漂亮!” 残月恰好自云层中露头。 月光铺洒下的村庄柔和又静谧,翘脚木楼隐在山林间,露出绰约的轮廓。 方尖儿拍拍她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的好心情会在看到大虫子的同时消失的。” “……” 云州纬度比榕城更低,春天温暖得如同初夏。即便是夜里,气温也不见下降。 央仪毫不怀疑这种气温下昆虫的活跃度。 在榕城时想象力匮乏,等真的看到莽莽苍苍的绿覆盖群山之上,听到四处都是草木婆娑,才对方尖儿说的话有了几分敬畏。 “我带了驱虫药水。” 央仪安慰自己,而后对着床单一顿喷洒。 第一晚平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方尖儿就被她奶奶拎去面壁抄书了,抄到中午,才看在央仪的面子上放她出来玩。 “别光顾着玩,记得把东西给人家带去。” 奶奶拎着方尖儿的耳朵命令。 小小一座村,白天看起来更小了。 一条小溪溯流而下,横贯村寨。能逛的地方一小时就能逛完。 “我奶为什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养老。”方尖儿随便采了根野草,边走边在手里舞着。 “气候温暖?”央仪将手藏进长袖里,半张脸埋在竖领下,“对身体好。” “换我我就选三亚。” 两人沿着小溪爬上坡,走了不少泥泞路。 那座翘脚小楼逐渐被她们甩在身后。 “我以前暑假流放过这边,隔一个山头,那方向有信号塔。”方尖儿一指,“咱们下午可以在这刷手机。” 央仪莫名:“你不是要替奶奶送东西吗?” “你说这个啊。”方尖晃晃用纸包着的一包东西,“这个不急,回去路上再送。” 好歹找到一块凸石,两人背靠阳光坐下。 这个地方果然能收到一点信号,虽然很慢,聊胜于无。 到四五点,太阳快要下山时,方尖儿才遗憾地合上手机:“没电了。” 央仪随手将出来时带的画纸和碳素笔揣回兜里:“那走?” 方尖儿打了个长长哈欠:“一会下去的时候,路过那,就能把我奶的任务完成了。” 方尖儿指的是一座独立在村寨外的吊脚楼,古朴沉寂地掩映在树丛中。 要不是她特地去指,央仪压根没注意到。 离得那座小楼越近,越能听见呜呜咽咽的风声。四周草木茂盛,连脚下被人为踩出的小路都快无处下脚。 半途,央仪不放心地扎紧裤腿,生怕有什么不知名的虫子从草里钻出,顺杆爬上脚踝。 最窄的一段路过去,眼前好歹有了点没被植被覆盖的泥土地。 再往前,就是那座吊脚楼了。 风声在耳边停了,呜咽还在继续。 央仪顺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这里罕见地聚了些人,夹在风里的呜咽不是别的,而是跪在堂前披麻戴孝的人发出的哭声。 日头已经逐渐西下了,那座古朴小楼散发的幽幽气息让人不太敢靠近。 央仪在小路尽头停下:“真去?” 方尖儿点头:“没事儿,你怕的话在这等我。” 身后是浓绿的茂密树林,随着日影西斜颜色又深了几分。央仪贴着方尖儿,一脸认真:“我觉得还是去有人的地方比较好。” 要不是碍于场合,方尖儿真的要笑了。 别看她姐妹平时温柔淡定,这个时候真是,可爱得要死。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 方尖儿到底是被流放过的人,认识一两个这里的村民。两边用蹩脚的普通话交流完,有个头戴白帽的村民接了东西带她进屋。 央仪听到里面呜呜咽咽又是一阵,紧接着乐声大起。 后面有人抬着东西借过。 见方尖儿还不出来,央仪躲到一边。 她们这样穿着的外乡人在这里特别显眼,稀疏往来的人时不时往树荫下瞥她一眼。 几拨人过去后,身后再次传来脚步。 央仪作势又要躲,忽得传来标准的普通话。 “凳子,坐吗?” 她诧异回头。 目光与来人相触,短暂的一瞬,她同样也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来人一身白布麻衣,右手的疤终于脱痂了,露出浅粉色的新肉。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一张竹马扎。 苍白的嘴唇在认出她时很轻地动了下,却没再发出别的声音。他抿唇,只有拎着马扎的右手往上抬了抬。 “谢谢。” 央仪的惊讶和尴尬都混在了一起,半天只说出这两个字。她好好整理了下心情,才继续道:“我是来陪方尖儿送东西的,不待很久。不过你怎么在?这里离榕城那么远。” 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喊他,用的是央仪听不懂的语言。他朝那处招了下手,示意自己马上过去。 随后晃了下神似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路周说:“这是我家。”
第11章 云州 方尖儿回来的时候,路周刚好进去。 两人碰巧错开。 见央仪似乎在走神,方尖儿摆着手在她眼前晃:“喂喂,怎么了?没信号啦?” “看到熟人了。”央仪道。 方尖儿饶有兴致:“谁?这破地方能有什么熟人,想诓我?” 央仪隐隐觉得路周的兼职并不值得村里人骄傲,即便猜测他们大概率听不懂普通话,央仪还是很小声地附在方尖儿耳边解释。 方尖儿听完,古怪地看着她:“我确定。你一定是无聊疯了。” “……” “拜托,这里离榕城飞机都要三个小时。一个繁华都市,一个深山老沟。前后才半个礼拜,就算在同一个地方碰到同一个人都要点运气。肯定是你看错了……” “没看错。” 央仪心想,我还跟他说话了呢。 方尖儿沉思:“如果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还有一个可能。” “嗯?” 方尖儿斩钉截铁道:“他跟踪我们。” “……” “要不我们杀个回马枪?走着?” 央仪摆摆手:“算了算了。” 那里显然在做白事,再怎么没从路周脸上看出悲哀,也不方便继续过去打扰吧。 央仪拉着方尖儿的手一路下坡:“你说的对,是我看错了。” 回到方尖儿奶奶住的小楼,奶奶正在门前晾菜干。 老太太笑眯眯地跟央仪打过招呼,又万分不信任地看向自家孙女。 “东西送过去了?” “送啦送啦!”方尖儿道,“人家让我给您带话,说明早出殡要进山,你腿脚不好就别送啦!” “好好。”奶奶点头答应,“那就你代我去吧。” 方尖儿仿佛吞了苍蝇:“……what?!” 第二天一早,央仪就被方尖儿长吁短叹地拖了起来。 “我奶奶年轻时研究这的少数民族文化,一天到晚进山进山进山,这下可好!退休了往山里一搬,变成半个族人了!你看昨天,除了咱俩哪还有半个外人在呀!” 央仪睡眼朦胧地托着脸:“嗯……咱俩?” “别告诉我你今天不陪我去。” 央仪耸了耸肩:“听起来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几个小时后。 央仪万分后悔晨起的妥协。 她要是知道进山是真正意义上的进、山,死都不会对方尖儿心软。漫山遍野苍翠的绿,密密麻麻缠绕的枯枝和荆棘,从天而降的毛毛虫雨——她承认,是最后一点让她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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