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几秒,央仪恍然。 一定是有什么家事要谈,因此才兴师动众过来,那她,在这种场合似乎不太合适。 她也跟着放下刀叉,询问:“我先上去?” 在她明净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孟鹤鸣越过餐桌,将手覆盖在她手背之上:“不用,你吃你的。” 央仪不确定地问:“方便?” 他的手安抚性地拍了两下,给了答案。 随后道:“就算有什么不方便的,让他们去别处谈。” 想到上次在黎敏文面前装傻充愣惹得她不快,央仪还是加快速度吃了几口,省的一会见面尴尬。 毫无疑问,突然加快的进餐速度让人起疑。 但,说好试着信任的。 男人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正襟危坐。 他承认,目光很难从她脸上移开,一方面想着信任这两个字,一方面又目不转睛想要从上面看出端倪。 在端倪来临之前,不被欢迎的人更先一步到来。 听到脚步声进来,孟鹤鸣没有起身。 目光扫过并肩进来的两人,他的母亲黎敏文女士一如既往优雅高傲,而他的弟弟,很有意思,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至于挪向何处,他望向还在小口咀嚼最后一口沙拉的央仪,她似乎在打招呼和何时打招呼这两件事上犹豫——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就好。 突然来访确实有事。 黎敏文几度扫过在场唯一的外人,奈何孟鹤鸣不给反应,她只好开口说:“听说你爸这几天精神不错,思维也算清醒。我想,要不借此机会,你和周周去趟疗养院。” 疗养院远在大洋彼岸,是孟鹤鸣为其择选的足够清净、足够有医疗条件、也足够远,不至于将手伸到国内的地方。 他笑了笑:“怎么突然清醒了?” “谁知道呢。”黎敏文似乎对此并不关心,“或许是前些天护工告诉了他小儿子找了回来。一激动,就醒了吧。” 当初孟鹤鸣出面将孟泽平弄到那么远的地方,黎敏文是没有意见的。毕竟孟泽平不在,自己更自由。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人那么远,枕边风都吹不到。她怎么替小儿子抬一抬地位。 孟鹤鸣向来与她不亲,骨子里又不是重感情的人。 以前是没有办法,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而现在,她有了另一个让她心怀愧疚与迟来母爱的孩子,理所应当要给他更多。 “周周回来后还没见过他爸呢,理所应当由你这个当哥哥的带着去见一见。”她说,“我想都那么久了,你爸应该不会再介意你大哥的事,还是愿意见你——” “上杯茶润润喉。”孟鹤鸣云淡风轻地打断,随后起身,“你想哪天?” 看吧。 她就说不该在有外人的场合谈这些。 黎敏文无所谓地笑了下,随他脚步往另一边茶室走:“还是看你的时间,你这边最忙,总是要照顾你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茶室。 在移门即将关闭之前,孟鹤鸣往外一瞥。 黎敏文立马道:“周周,愣着做什么,过来呀!” 茶室的门在眼前缓缓闭合。 央仪放下刀叉,用热毛巾擦了擦手。 她并没有那么介意被当作外人,只是有点在意他们谈话的内容。提到那位已经过世的大哥,话题变得微妙起来。她确实听说过一些传闻,不过传闻里孟鹤鸣太过狠厉,与她认识的男人完全不同,所以选择性忽视了。 如今再听他们谈话,连家庭内部都这么避讳这个话题,难不成传闻并非全是假的? 她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随后步入另一侧洗手间。 今晚的浓汤里放了洋葱碎,很提味,她总是习惯在此之后认真漱口。 她的鼻腔和口腔都很敏感,不喜欢味道残留。 也正是因此,和孟鹤鸣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试过很多羞耻的姿势,她都没真正用嘴碰过。本能的,觉得这种亲密程度无法被接受。 即便有好几次她试图尝试——洗过澡带着淡淡沐浴液清香,没有想象中那样浓烈荷尔蒙气味的时刻——刚低头,就被他拉着坐了起来。 孟鹤鸣会抚摸她的脸,温声告诉她不用。而后加倍强硬,更凶地吻她。 越是未做过越是禁忌。就像今天回来后,他用手指探进她的口腔,跟她说弄在这里时,精神上的刺激太强,她像被捣烂的桃子,溅得汁水淋漓。 怎么无端又想到这些了。 央仪对着镜子鼓起两腮,仰头,漱口水在喉间打转。正要低头吐进盥洗池,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 一口没吐尽的漱口水倏地呛进嗓子里。 “咳咳咳咳咳——” 鼻腔全是漱口水辛辣的味道。 来人怔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替她轻拍后背。 边拍边无奈地说:“不是吧,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姐姐,你怕什么?” 就因为是你才怕好吗! 你不是和孟鹤鸣进茶室了吗! 央仪一下说不出话来,被呛得鼻子眼睛都痛。 她摆摆手,想叫他出去。 但对方显然没懂她的意思,还压腰弯了下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姐姐怎么还吓哭了?” 哭什么哭,是呛的! 一口气慢慢缓上来,央仪直起身,双手按在胸口上:“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你没关好啊。”他无辜地耸了下肩。 说着他伸手,要去关洗手间的门。 央仪莫名,不是,关门干嘛?不是应该先出去吗? 茶室移门在轨道上发出很轻的摩擦声,里面的谈话声从展开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喜欢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如果董事会那边……” “姐姐,好像有人出来了。”他提醒。 啪得一声。 动作快于大脑,央仪按着他的手关上了门。 四目相对,她头皮忽然麻了起来。 只想过不让孟鹤鸣知道她和路周待在一起,免得引起误会,但没想过两个人关在这间狭小的空间后续要怎么办。 她紧张地舔了下唇。 现在反倒是真说不清道不明了。 沉默无声展开。 路周够聪明,从她下意识的动作里便弄懂了她的想法。他知道她是在避嫌,不过不排除越避越嫌的可能。 他耸了下肩,示意她看门上的磨砂玻璃。 玻璃足够透出人影晃动。 央仪只能用口型说:你过来,站好。 男生听话地挪动脚步,礼貌站在她身后。但他优越的身高,总让人疑心这样的站位是把她包围在了他和洗手台之间。只要抬头,就能在镜子里看到他乌沉沉的眼。 他像没骨头似的,站了一会儿双手便撑下来,一左一右挡在她身体两侧。 央仪用眼睛瞪他。 山里野大的青年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这点眼神攻击,不用说话,光从眼睛,就能看懂他想说的话。 ——站不动了,姐姐见谅。 致完歉,他抬起一只手,去开水龙头。 水流哗啦啦倾泻而下,终于填充了室内安静的空白。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这方空间里的时间流动没那么慢了。不过门外的脚步声依旧。 先是穿过餐厅,再是停留在某个定点。 “他人呢?” 央仪相信,孟鹤鸣口中的“他”绝对是指路周。 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管家显然没从他平静的声线中听出危机感,同样疑惑地哦一声:“奇怪,小少爷刚才还在。没见他出去。” 黎敏文的声音从茶室传来:“这件事我们也能谈,你非找他做什么?” 男人很罕见地没作周旋,冷漠打断:“谈不了。” 声音静了几息。 央仪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回头,男生柔软的嘴唇擦过她额头。他眼神微暗,这么美好的氛围,却被不停打在小臂上的巴掌给拍散了。 她急得用眼神疯狂示意:手机,手机手机手机! 男生无奈地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点开,关机。 随后又用口型问她:好了? 外边果然在给他打电话。 黎敏文问:“怎么了?” “关机。”男人隐隐透露出不快。 他向这边走来,脚步声随着读秒逐渐逼近。 双眼泛红的漂亮女人,和一眼就能被识破心思的男人,这样的场景出现在密闭空间,很难不让人联想。 甚至有一瞬间,路周倒是希望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被怀里的急促呼吸弄得心烦意乱,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扫过流动的水柱,模拟出正在用水的声音。 也靠着这点凉意,来缓解胸口烦闷。 他看到她的眼神焦急流转,最终停留在墙上那扇用于换气的法式拱窗上。要不是窗户太小,他甚至疑心这个狠心的女人会叫他从窗户里爬出去。 每次出现在她和哥哥之间,他都是要被舍弃的那个。 很烦。 路周漫无目的地想着。 比起她的紧张,他其实没那么在乎。 在听到脚步声逼近的那刻,浑身居然松泛起来。 他弯起唇,看到门上黄铜色的把手被压下了很小的弧度,男人身影透过磨砂玻璃依旧压迫感十足。 “央仪?”他问,“是你在里面?” 怀里的人在这声之后明显抖了一下,路周安慰性地捏捏她露在外面那截后颈,暖玉手感,此刻汗湿如冰。 他埋头,在她耳边说:“你好像没锁门。” 颤栗的感觉更甚了,连带他的胸腔都震颤。 她显然忘了让自己陷入这么糟糕地步的罪魁祸首就是身后的人,这种情境下,多出的那个人反倒能提供一点慰藉。因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有人陪伴总好过自己。 她颤着手拉大闸门,让水流声变得更大,好遮掩声音里的不自然。 “……对,我,在洗脸。” “怎么了吗?”她又问。 门外沉默一瞬:“有见到路周吗?” 他找的那个人此刻就在自己身后,用那双毫无杂质的黑色眼睛看着他,似乎对她接下来的回答展露了极大的兴趣。伸手,很轻地勾了勾她的小指,像恳求,又像鼓励。 他摇头,口型缓慢地变化:姐姐,说,没有。 “……没,有。”央仪干涩地朝门外答。 “是吗。”很轻的一声。 盛夏的天,双手在水柱下瑟瑟发抖。 她脑子里装不下其他。 只剩弧度越来越低的黄铜把手,和即将破开缝隙的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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