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丝毫不在意似的,大大咧咧坐下,递给她一杯颜色艳丽的鸡尾酒:“这么巧?” 央仪不喜欢这个人, 连带他递来的酒也不喜欢。 她将酒杯推到一边:“过敏。” 李勤予好笑地看着她:“以前怎么没见你过敏?” “刚刚好现在过敏。”央仪硬邦邦地道。 “那还陪他来参加酒会?” “你管好宽。” “刚巧,我家确实住在海边。” “……” 有点聊不下去, 央仪打算起身。 身子还未动,李勤予又哎了一声,手掌擦着她裸露在外的胳膊而过。 央仪不快道:“李医生, 你这样‘哎’别人,很没有礼貌。” “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更没礼貌。”李勤予无所谓地朝宴会中心努努嘴, “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被众星捧月的孟鹤鸣。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每次聚会不都是这样? 她兴致恹恹:“看了,很帅。” “谁让你看那个了。”李勤予笑出声,“看到我哥们旁边那个男的了吗?” 那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和孟鹤鸣出入这种场合多了,央仪多少能看出来,对方长期身居高位而散发的气质。在他旁边,是个很年轻的女孩,穿漂亮的拖尾裙,化着精致的妆。 “哦,你在看她啊。”李勤予托腮,“不错啊,很有危机感。” 央仪从他这句话里嗅到点别的,皱眉。 她的表情似乎取悦到了身边的男人,他散漫地笑着说:“那个男的估计年末会升任到住建部,刚好呢,孟家有好几块选了很久的地皮要入手。听说明年的公司重心,都在这几块地上。” 难怪这么晚抵达榕城还要来参加宴会。 央仪想。 “旁边那个女孩儿,是他女儿。”李勤予真诚地发问,“怎么样?和我哥们配不配?” 央仪在他愈发松快的语气里转过脸,紧紧盯了他数秒:“神经病。” “生气啦?”李勤予神情变得探究,“还没出双入对呢,现在生气是不是还太早了点?” 在瞥见那支未动的鸡尾酒后,央仪起身离开的想法暂且按了下来。 男人又说:“你知道公司今年重点投放在哪吗?” 她用同样的话回敬:“我家又不住海边。” “在文娱。”李勤予好心提醒,“不过发现前景不那么可观后,下面的项目大概都要撤回了。” 他晃了晃酒杯:“没意思。” 央仪弯起嘴角,很公式化地笑了下:“李医生要讲的话我都听懂了。” “真的?” “真的。” 他举杯:“那央小姐不要感谢一下我替你揭开谜底吗?cheers。” 央仪拿起杯子:“谢谢。不过跟你讲话我有点恶心。” 男人脸色微变:“恶心?” “连自己的妹妹都搞,你不恶心吗?” “咱们五十步笑百步。”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央小姐不是照样和他们兄弟俩玩得开?” 一杯鸡尾酒兜头浇下。 周围有人惊呼。 央仪没在公开场合做过这么没礼貌的事,下意识望向酒会中央,那里似乎还未注意到这里的小插曲。 衣香鬓影,所有人的站位像拱卫中间那对金童玉女似的,女孩儿很讨巧地露出虎牙,凑过去低低说着什么,他嘴边噙着很淡的笑,与跟她在一起时别无二致。 央仪忽觉无趣,摔下杯子离开。 今晚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她出现是孟鹤鸣的临时之举,于是她也窥探到了一些原本不应该由她知道的东西。 那些不被她重视的细枝末节也慢慢摊开在眼前。 孟鹤鸣那么敏锐,他一定很早以前就知道央宗扬要上任。而那时,公司重心正在向文娱转移。 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份合约,以及默默给央宗扬抬咖位,比起雪中送炭,更像是蓄谋已久。 而她就是这场蓄谋里的傻子,被牵着走到现在。 要不是因为她是央宗扬的女儿,一切都不会发生。 央仪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开启他们之间缘分的,并不是她多么特别,恰恰只是她的身份。 她一点没觉得意外,只是难过是不可避免的。 水流冲刷她的指缝,她默默垂着眼,认真地洗每一根摸过鸡尾酒杯的手指。眼睛雾蒙蒙的,不知什么时候蓄起了水汽。抬眼,镜子里的女人眼尾很红,鼻尖也是。 眼睑很倔强地撑着,只要往下轻轻一眨,就会有液体流出来。 最讨厌的感觉莫过于清醒地想通了一切,但没办法控制内心,甚至连情绪都克制不了。 胸腔又闷又涩,宛如淋了一场大雨。 外面觥筹交错,气氛那么热烈,只有洗手间的这么一隅,能够留给她用来平复自己。 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不止一次地想着。 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数十分钟后的事,央仪猜想,酒会应该已经结束。 她边走边给孟鹤鸣发消息,说在车上等他。 这条消息没来得及编辑完,忽得撞上了转角过来的人。视线里是一截熨帖的鸦色西裤。 急急忙忙说着抱歉,一抬眼,撞入男人深沉的眼。 “你和李勤予怎么回事?” 他的手擒住了她的,按在脉搏上,扑通扑通。 央仪却因为这句责问委屈得要死。 平复了数十分钟的情绪再次陷入雨后潮湿的泥泞地,泥石流般松动起来:“你怎么不去问他?” 问过了。 确切来说,是威胁过了。 只不过李勤予那个人,不到生死关头嘴巴不一定吐实话。与其在他那听些乱七八糟的浑话,不如再问问她。 孟鹤鸣没想过她反应会这么大,竟有些迟疑。 “……他和你说什么了?” “孟总,谢谢你为我们家雪中送炭。”央仪在他怀里立好,用手背抹了下眼睛,“也难为你绕那么一大圈工夫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以为你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好心慈善家。” 孟鹤鸣望着她:“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跟我装有意思吗?”她反问,“你早知道我爸要调动是不是?你早想好了重修情谊是为了方便你铺开生意对不对?你第一次帮我爸造势的时候就别有用心,我刚才说的有一句错吗?” 从这件事的源头来说。 没有错。 没听到哪怕一句的解释,她委屈地垂下眼:“你说过坦诚的。那你能不能坦诚地告诉我,我们之间……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哪个字眼刺激到了他,那团一再压抑的怒火忽得腾了起来。男人面色不变:“你跟我谈坦诚,是吗?” 他拉过她的手,不顾她的惊愕大步往前。 拐过拐角,穿过长廊,迈上楼梯。 中间遇见了同他殷勤打招呼的人,他一改绅士风度拉着她视而不见,连个眼色都未给。 有人尴尬立在原地,视线却一再从他们的背影里游走,揣度。 央仪都知道。 但她几乎跟不上对方的步伐,更无暇顾及他人目光,一路上趔趄了好几次。膝盖磕到台阶,很重的一下。 料想过几天会有淤青,但此刻,除了异常压抑的气氛外,她感受不到别的。 连疼痛都隐在骨头里,不敢浮于表面。 位于宴会厅上方的休息室被推开,伫立在窗前倒酒的人一怔,连酒都洒了几滴。 “滚出去。”孟鹤鸣声音冷厉。 没多久,李勤予从他们身旁走过,视线在央仪身上惋惜地多停留一秒,而后越过,贴心地带上了门。 哒一声,是门落锁的声音。 与她心脏落入谷底的动静重合到了一起。 她吞咽:“孟鹤鸣。” 男人松了手,没说话,兀自将桌上的空酒杯斟满。 这是间奇怪的休息室,除了一面临湖玻璃窗,其他三面,包括他们进来时大门所在的那一面墙,都被黑色帷幔盖着。帷幔下隐隐可见枝丫交错的轮廓。 她只当是墙纸,没太在意。 酒杯落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磕声。 她陡然回神,发觉孟鹤鸣已经无声饮尽一大杯,他再度抬手时,被她攥住了衬衣袖口。 “你干什么?”她知道对方酒量不好。 男人垂眸,盯着她纤细的手指,眼底隐隐泛起了红血丝:“打算和你聊聊坦诚。” 又是一声重重的磕碰。 他终于在小羊皮沙发上坐下,双腿微敞:“你和路周什么时候认识的?” “……” 大脑顿时铮鸣,持续片刻,才有减缓的趋势。 她惊愕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看来我不问的话,你根本没打算说。”男人兀自笑了声,藏在手掌下的另一只手微微颤抖,“既然跟我谈坦诚,那么你呢?你什么时候对我坦诚过?” “……” “你们做到哪一步了?”他平静地问,“上过床了吗?” 央仪从未见过这样的孟鹤鸣,他的神态并未流露太多,但她的确能听出讥讽,轻慢和不尊重。 在他的剖析下,她仿佛赤身裸体不着一物。 忍了忍,轻咬下唇:“没有你想得那么脏。” 他的双手再度交握:“那就是亲了,抱了?” “……也没有。” 有些避不开的身体接触的确与拥抱的定义相差无几,在坦诚这把铡刀下,她的回答慢了几秒。 他果然冷笑:“到现在你还想骗我吗?” 男人突然倾身,擒住她的手:“或者说,你要袒护他到什么时候?” 央仪往回用力抽手,抽不动。 被他一句句地摧毁自尊让她无法承受,不知不觉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她不服输:“我说没有,你不信。非得我说有?” 指腹下的脉搏跳动剧烈。 他听到她说:“好,那就是有。” “是实话吗?” “是。”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我们就没有可能了。” “我们本来会有可能吗?” “会有。”孟鹤鸣淡淡地说,“只要你重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央仪静了许久:“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坐在沙发上,难得有仰头看她的机会。酒意逐渐上涌,他的眼睛远没有语气那么淡然,眼底泛红,定定地注视着她,说的话也掺杂着不清醒的醉态:“那又怎样?” 他说:“除非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没有喜欢上他,起码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 央仪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一滴眼泪不受控落下。摇摇欲坠的除了她,还有她的精神,她的心。 她太弄不懂孟鹤鸣了,不讲情面把话说到底的是他,说完之后比狗还深情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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