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南没什么语气地回答:“我清楚。” “你又敷衍我。”程菲眯了下眼睛,仰着脖子往他贴近几分,轻声,“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现在很清醒,对不对?” 她人靠上来,周清南闻到她身上清甜的体香,和唇齿间白酒的醇甘。 这一幕,跟上次她被四罐烈性啤酒灌醉时极其相似。 周清南紧紧盯着程菲,眯了下眼,眸色顷刻间黯如浓夜。 无数次理智交锋,无数次垂死挣扎。 多年来无坚不摧的意志力,铜墙铁壁般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寸寸瓦解,已经只剩一副虚张声势的空壳,内里全是散沙。 周清南不止一次地想,当初他为了她的安危,跟来兰贵,或许是他生命中最大的一个错误——明知沾她就上瘾,瘾念会蚀骨,他怎么敢和她朝夕相对这么多天?怎么敢时刻面对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说到底,私心罢了。 寻个由头正大光明地接近,要她寸步不离他视线,甚至堂而皇之宣誓主权,将她短暂性地据为己有。骗得过其他人,骗不过他自己。 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早就是心甘情愿上了断头台的人,生杀大权掌握在她手里,根本经受不起她丁点刻意的拨撩。 偏偏这个小东西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索他的命。 一旁不知是哪个雅间的门开了,一屋子醉汉勾肩搭背脚步踉跄地走出来,嗓门儿洪亮,七嘴八舌,吹牛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 这番喧哗,继高跟鞋后第二次打破了走廊的安静。 安全门内光线明亮闹哄哄,安全门外的楼梯间,却仍旧昏暗压抑,空气湿热,像乌鸦眼中投射出的世界。 周清南的目光直勾勾落在程菲绯红的脸蛋上,眸色幽暗得可怕,像下一秒就要吃人,把她连皮带骨吞食入腹。 男人的眼神看得程菲心惊肉跳,但她执着而坚定,仍强撑着和他对视,眼睛睁得大而圆。 程菲其实没有说谎。 今天确实是周清南小瞧了她。 今晚和她烈性啤酒醉酒那晚有本质不同。一小杯白酒而已,她虽然有轻微的晕眩感,但摄入大脑的酒精并不足以让她神思混乱,所以,她是真的很清醒。 清醒地倒向他,清醒地搂住他脖颈,清醒地吻咬了他漂亮性感的喉结。 清醒地告诉他,这就是她的态度。 无声对视持续了约莫两秒。 “程菲。”周清南终于开口,嗓音极沉,“你乖一点,别闹。” 程菲闻言,轻淡地弯了弯嘴角,道:“周总,我并没有对你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干任何无理取闹的事吧。” 周清南注视着程菲,忽然明白过来。 之前遇险那日,她说他每句话都是保护她,每句话都是把她摘出去,每句话都是为她着想,却没有一句话问过她是什么想法和态度。 刚才她做出的举动,就是她的回应。 她在用一种没有言语,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掷地有声的行为告诉他,她对这段关系的态度。 一阵尖锐的针刺感忽然袭击周清南大脑。 “……”他吃痛,用力拧眉,闭眼甩了甩头。 从周清南进梅家的第一年开始,他大脑和身体就长期承受着神经毒素的侵蚀。 吐真剂对人体的副作用巨大,毒素在周清南体内日积月累,造成的危害和损伤不言自明。 从今年开始,周清南便明显感觉到,他头疼的毛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强度也有日益剧烈的趋势,有时候几十秒,有时候几分钟,有时候两三个小时都缓不过来。 周清南眉头越皱越紧,丝丝细密的冷汗从他额头皮肤里渗出来。 这头。 程菲见他这副模样,心头一慌,赶紧反手将他的胳膊扶住,担忧道:“你怎么了?忽然哪里不舒服吗?” 周清南薄唇紧抿没有言声。 不多时,那股几乎要将他整副大脑撕裂的痛感终于消退,神思逐渐回归清明。 周清南重新睁开了眼睛,唇色和脸色都隐有几分苍白。 程菲眉心皱得紧紧的,问他:“你刚才怎么了?” “头疼而已。”周清南轻描淡写地回,“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程菲面上忧色难掩,忍不住小声嘀咕:“年纪轻轻的,身上那么多伤还有头疼的毛病,你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吗。” 周清南闻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这会儿你倒是真清醒了。”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没喝醉,一直都很清醒。”程菲怕他还是把她之前的举动当成醉酒发疯,咬了咬唇瓣,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真的是在很清醒地,向你表态。” 周清南微动薄唇还想说什么,这时,一阵系统自带的铃声却忽然响起来。 是他的手机响了。 周清南取出手机,垂下眼皮看一眼。 眸光倏地微凝。 程菲站的位置离周清南很近,听见这位大佬的手机在响,下意识便也跟着看了眼他的手机屏。 匆匆一瞥,见来电者在周清南的手机里没有备注名,屏幕上显示的也不是常规状态下的数字号码。 而是几个乱码似的字样。 “……” 程菲狐疑,潜意识里觉得这通来电有点儿古怪。 她见周清南看着屏幕,半天都没有接电话的意思,正想开口问什么,不料下一秒,周清南竟长指一滑,面无表情地点了“拒接”键。 “就这么挂了?”程菲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望着他道脱口而出,“是谁打给你的?” 周清南眉眼间神色自若,平静地回答:“骚扰电话。” 程菲哦一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跟着这位大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当然不会天真到真去相信这个说法,但程菲知道,周清南不愿意言明的事,自然就有他的原因,她不会追问。 程菲垂着眸,若有所思。 就在她想着事情、又要沉浸进自己的思绪时,男人的嗓音再度钻进她耳膜。 周清南说:“我能自己站稳。” “嗯?”程菲眨了眨眼睛,起初听见这句话时还没反应过来,面露迷茫。 周清南瞳色沉沉的,视线落低,缓慢扫过姑娘抓住他右臂的两只纤细的手——肤色瓷白透粉,每根手指头都细而长,指甲盖修剪得光整圆润。 察觉到男人的目光,程菲怔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很用力地抓着他,窘迫得脸微红,赶紧松开来。 周清南的注意力还在程菲的十根手指头上。 蓦地,他问道:“你修剪指甲的频率,是不是三天一次?” 程菲怔愣半秒,冲他点点头:“嗯。” “这个习惯说起来,还是我一个叔叔帮我养成的。”想起小时候的趣事,程菲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弧,接着道,“小时候我喜欢骑马马,但是我指甲长,玩儿起来又疯,老是在那个叔叔的脖子上抓出血印子,他每隔三天就会把我抓去剪指甲。时间一长,我自己也就留不惯长指甲了。” 说到这里,程菲顿了下,又困惑地歪了歪脑袋,问周清南:“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修剪指甲的频率是三天一次?” 周清南很随意地说:“你的指甲长度,每隔三天就会出现一次变化。” 闻言,程菲不禁错愕地瞪大眼,瞠目结舌。 这人是齐天大圣吗,长了一副火眼金睛?连她指甲的长短变化都观察得这么仔细且精准? 程菲脸颊泛红,瞪着男人英俊又淡漠的脸,半天都不知道能说什么。 周清南抬起腕上的表看了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道:“看程助理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回去吧。” 说完,他转过身,兀自便从楼梯间移步而出。 程菲只能跟上去。 她走在周清南身后,迟疑好几秒,终于还是禁不住问出口,说:“你……你是每天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盯着我的手看吗?” 大佬闲庭信步似的走在前面,头都没回一下,平静地回答:“我是随时随地都喜欢盯着你看。” 程菲:“……” 程菲被口水给呛到了,脸颊的红晕摧枯拉朽蔓向耳朵根,抿抿唇,说:“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我?” 周清南从善如流,还是眼皮都没动一下地便说:“因为你漂亮,从头发丝到手指头都长得好看,赏心悦目。” 程菲听得脸色更红,轻声嘟囔着说:“你这个理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那就是因为,”周清南淡淡地说,“我心理变态。” “……”程菲黑线脸。 周清南顿步,扭头看了她一眼,“这个理由呢,有没有说服力?” 太有了。 程菲深深地汗颜,在心中默默朝这位大佬竖起一根拇指:你叼。 回到雅间,空酒瓶子摆了好几个,席上众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韩秘书唤来服务员,出去结账。 程菲跟在周清南身后回到雅间,正往自己的座位走,经过某处时,一道清润悦耳的嗓音却蓦然响起,语气温和地道:“程助理出去了这么久,是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程菲闻声卡了壳,脑袋转向声源方向。 只见说话的人是梅四少梅景逍。这位毒蛇一样漂亮的贵公子身着华贵西服,正交叠着长腿优雅地坐在椅子上,看向她的眼神温润中缱出几分关切,与往日相比没有丝毫异常。 程菲可不会被这人无害温柔的表象所蒙蔽。 她朝梅景逍笑了下,笑意疏离,不入眼底,回道:“上了个洗手间,出来之后顺便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谢谢梅总关心。” 梅景逍是何等人物,从几日之前便感觉到了这个年轻姑娘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但他一点不在意,嘴角勾起抹从容的浅笑,说:“可是我看程助理脸色不太好,不如,我派人送你先回酒店休息?” “不用了。”程菲毫不犹豫地拒绝,“待会儿我跟周总一起回去就好。” 听见这话,梅景逍的神态倒是出现了少许变化。 他很轻地挑了下眉峰,目光在周清南和程菲之间流转一圈,没再说什么,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神情耐人寻味,不知所想。 程菲坐回自己的位子。 在楼梯间休息了二十来分钟醒酒,之前吃的东西也消化得七七八八,程菲有点饿,见桌上还有一份桂花糕没怎么动过,便拿筷子夹起两个,一个自己吃,一个顺手放进左侧的餐盘。 边儿上,周清南刚低眸回完一条消息,熄灭手机屏。余光一扫,正巧看见小姑娘往自己碗里放进来一块糕点。 程菲悄然拿眼风往旁边瞥,见这位大佬耷拉着眼皮瞧着她给的桂花糕,好几秒都没有动筷去吃的意思,不禁蹙眉,凑过去小声说:“喝了白酒要吃点主食,这样胃才不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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