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中心,穿白裙的姑娘呈半跪姿态,而她面前的男人坐姿懒散居高临下,一个仰头,一个低眸,明亮与黑暗在此交融,竟生出种诡异的和谐。 没人敢看这份热闹,只是悄然观望周清南的脸色。 周清南却只直勾勾盯着程菲看。 姑娘刚才的冲势着实生猛,从肢体细节就能看出那种孤注一掷的心理,以至于到他跟前时已经站不稳,踉跄跌倒下去。 她有纤细骨架与莹白皮肤,绑在脑后的马尾有些乱了,零碎几缕发丝缠着那副小巧的轮廓,不知是窘迫还是紧张,白皙双颊涨得通红一片,越发显得容色潋滟。 与这浓脂艳粉而又杀机四伏的夜晚,格格不入。 可楚楚柔弱的一张脸,却配了一双晶亮倔强的眸。 咫尺距离,她仰着脖子与他对视,分明怕得要命,却硬着头皮不躲不闪。攥住他领口的十根细指也越收越紧,瞳孔亮得逼人,似乎不达目的就绝不罢休。 空气凝滞了几秒。 周清南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瞧着眼前这张巴掌大的脸蛋,片刻,挑了下眉,眼神变得耐人寻味。 与对方的波澜不惊形成强烈对比,程菲这会儿已经紧张得快要吐了,胸腔内的心跳犹如擂鼓,每一声鼓点都重重击打着她的耳膜,脑子里像飞进了几百只蜜蜂,嗡嗡的,震得她头昏目眩眼冒金星。 说实话,程菲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帮自己圆谎。 可这种生死存亡关头,她没有其他选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赢,她都要赌一把。 这人一看就是个大佬级人物。 这些大人物最看重的就是面子,这会儿无数双眼睛瞧着、无数只耳朵听着,她只要一口咬定怀了他的孩子,搅乱一池浑水,真真假假根本没人分得清。任谁也不想背个始乱终弃的名声吧? 程菲心里琢磨着。 头顶上方,男人依旧不做声,只是用那双漂亮又薄情的眸子笔直瞧着她,眼神意味深长,直看得程菲更加心惊胆战,头皮都开始发麻。 就在这时,背后的黄毛几人却有了动作。 黄毛额头上全是吓出来的冷汗,懊恼交织恐慌,几个箭步冲上前,对周清南点头哈腰赔笑脸,恭恭敬敬地说:“不好意思啊周先生,打扰您了,这女的估摸是脑子不好,我这就处理。” 话音刚落,黄毛便弯腰一把揪住程菲的衣领,压着火低声斥道:“找死啊三八,自己不想活别拉着我们。” 说完,黄毛拽着程菲就要把她拖走。 程菲急了,拼命挣扎着想甩开黄毛,眼睛里涌上雾气,仍死死盯着沙发上的男人,目光中情绪复杂,怨恨,哀求,以及最后一丝丝希望。 ——帮帮我。 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用口型无声地说,几乎已经无望。 然而,就在程菲以为自己彻底完了的时候,头顶上方却传来了一道声音,冷淡地丢下三个字:“放开她。” “……”程菲眸光一瞬惊跳。 正在拉扯程菲的黄毛混子也愣住了,手下意识松开,惊疑不定地抬起头。 周清南从始至终连余光都没赏黄毛一眼。他背靠沙发,懒洋洋地垂着眸帘看程菲,片刻,问道:“下次产检什么时候。” 程菲没反应过来,颤着眼睫轻声:“什么?” “不是怀孕了。” 周清南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转一圈,玩味地扯了下唇,“我负责。” 现场瞬间哗然了几秒。 众人在边上面面相觑,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本来这小丫头片子说自己要找周清南的时候,他们还不太相信,觉得二者之间八竿子打不着边,实在不像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结果呢,现在真相大白,这两人不仅有关系,还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吊带衫女孩见此情形,只觉心有余悸,拍拍心口小声说:“幸好我没对她怎么样。” 黑荆棘纹身也是一阵后怕,抹了把脑门儿,低咒:“狗比黄毛,差点让他给害死!” 几米远外,黄毛一张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他胆子小,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程菲的态度也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舔着脸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嫂!误会,这都是误会!” 这头的程菲刚死里逃生松出一口气,听见黄毛的话,当即嫌恶至极地瞥去一眼。 她只是回公司取录音笔,要不是半路被黄毛围追堵截,又怎么会误打误撞闯进这里,遇到后面这些烂事? 说到底,全怪这个傻逼! 程菲气愤得很。这时,听见沙发上的男人又开口了,带着点儿好奇地、漫不经心地问:“你对你大嫂干什么了?” 程菲闻言,转过头,看见那人说话的同时,好整以暇换了个坐姿,左手撑下巴,右手捞起放在沙发上的两枚白玉珠,习惯性地把玩起来。 程菲目光下意识便落在他手上。 男人的指骨很长,骨节分明,质地上佳的玉珠被他操控在指掌之间,碰撞轮转,偶尔发出几声玉石摩擦的轻鸣。 这姿态懒倦散漫,配着那张冷漠又招摇的脸,说不出的养眼。 可是,为什么那么像在看戏? 不远处,黄毛听见这句问话,回答说:“今天我姑妈二婚请我去当伴郎,我喝多了,出来就遇见了大嫂。那会儿都半夜两点多了,我看大嫂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怕她遇到危险就想送她回家,结果大嫂反应过度,喷了我一脸辣椒水……” 程菲在旁边听得火大,眼睛越瞪越圆,真恨不得暴揍这颠倒黑白的傻逼一顿。没等她出声,玩白玉珠的男人先一步侧过眸,看向了她。 他挑眉:“是这样?” “不是!”程菲急得要跳脚。 “悠着点儿,别惊动胎气。” 程菲:“……” 程菲被生生一噎,扶额沉默。 各执一词的罗生门,周清南对事实毫不关心,只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戏听得差不多了,他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勾勾手指,旁边一个穿西装的冷峻壮汉立刻低下头,毕恭毕敬等他吩咐。 周清南淡淡交代了两句,青年颔首,多的话一句没有,上前拎起黄毛的领子就把他拽出了厂房大门。 程菲不知道黄毛会是什么下场,也没胆子好奇。 她现在只想赶紧脱身。 听着耳畔的玉石轻鸣声,程菲拿眼风悄悄扫了沙发上的男人一眼,片刻,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又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尽量镇定地说道:“我明天还要上班,先走了。” 说完,不等对方给反应,程菲迅速转身,径直朝厂房大门方向走。 这一回,再无人敢阻拦,人群眼神各异地注视着她,宛如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路。 程菲大步流星。 然而,没走出几步,背后却冷不丁传来一句:“等等。” “……”程菲心一沉,神经瞬间又紧绷起来,半转回身。 男人浅色的瞳瞧着她,问道:“还没学乖长记性?” 程菲神色微变,愣住。 长什么记性?是说她半夜一个人走夜路遇见黄毛他们吗…… 没等她回神,然后就看见对方拎起沙发上的黑西装丢给手下,站起身来,踏着步子玩着玉珠,绕过她,面无表情地丢下两个字:“跟上。” 下半夜,滨港的天色更黑,只剩风声。 司机开车去了。 周清南走出厂房,在荒地旁停步,拿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程菲跟在后面出来,到底陌生,加上知道这男人绝非善类,她不敢掉以轻心,只远远站在几米远外,警惕而防备地看着他。 周清南也没理她,自顾自抽烟,英俊的脸庞被隐匿在浓夜和烟雾背后,显得不甚真切。 几分钟后,一辆纯黑色的越野缓慢驶来,停下。 驾驶室的门打开,下来的人三十来岁,一副老江湖气质,不苟言笑,眉峰处横过一道陈旧刀疤。绕行至后座,拉开车门。 周清南掐了烟,弯腰上车。坐定后静待几秒,见车外的姑娘毫无动静,便微挑了眉头,转眸看她。 分明没有一个字,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压迫感十足,令人不寒而栗。 程菲抿唇,知道自己此刻处境危险,根本不可能在这儿和他硬碰硬。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车。 砰。 司机关了后座车门。 黑色越野的车轮碾过杂乱荒草,一记油门踩下,驶出了废弃厂区。 宽敞豪华的车厢空间内没开灯,也没人说话,昏黑幽暗,静若死灰。 程菲十根手指紧紧攥着背包的肩带,慌得不行,整个人如坐针毡,不知道这辆车会将自己带向何处。 她拿眼风瞄了下驾驶室。眉峰带疤的司机开着车,冷着脸。 又拿眼风瞄了下身旁。 姓周的男人正微合眸子闭目养神,车窗外的街灯偶尔照进来,打亮他刀锋般的侧颜线。让人忍不住想探究,如此硬朗野性的轮廓,是如何孕育出那副芝兰白雪般的五官。 衬衣领口很性感地微敞,胸口紧实的皮肤若隐若现。 矛盾又诡艳。 白玉珠在他指掌间转啊转,转得程菲眼花,只觉愈发心慌无措。 正焦灼,死寂空间里却倏然响起那道已不算陌生的嗓音,语气凉薄而又散漫,悠悠刺入她脆弱的耳膜。 “妹妹仔,好大的胆子。”
第04章 男人话音落地,程菲全身的汗毛都不自觉倒竖起来。 “妹妹仔”是句粤语方言,用于称呼年轻女孩子,多含有一丝亲昵溺爱的意味。但一个明媚温暖的词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味道全变,只让人觉得不安。 程菲人又不傻,当然听得出这不是一句夸奖的话,反而带着十成的讽刺,讽刺她胆大包天,敢太岁头上动土,把他架上来当冤大头。 她尴尬窘迫,被晚风刮得发僵的脸蛋重新血流狂涌,艳成石榴般的红。那一刻,心虚竟超过恐惧。 呆坐在原位犹豫了几秒,程菲咬了咬唇,内心天人交战数回合,终于下定决心,呼出一口气来,说:“对不起。” 她嗓音天生明脆,轻而又轻地发声,三个字音飘飘蛊动周清南的听觉,不需细品就能读懂她话里的愧怍。 车厢内的玉鸣声响稍稍一停,周清南玩转白玉珠的动作顿住了,掀起眼皮看向她,目光直勾勾的,冷而淡,不见丝毫波澜。 他只是瞧着她,不说一句话。 程菲怕这人的眼睛。被他审度的感受非常奇怪,他的眼神分明淬了冰,凉若寒霜,可真实加诸在她感官之上的意象却是火,脸颊耳根,各处皮肤,都滚烫得像被炙烤。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片刻。 程菲半天等不来对方回话,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她态度诚恳,说道:“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也是出于无奈才拖你下水,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你没有当场把我的谎话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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