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凤年闻声,这次是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好几秒才勉强停下,抽着烟,笃悠悠地道:“算了,谁让我就喜欢你身上这股劲儿。”说到这里,稍停顿了下,目光在周清南身上打量一遭,又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阿南,你也别怪我,你知道我一贯疼你,但是大哥这个位子太难坐。其实我不止对你,我对自己更狠。” 周清南:“我理解您。” “你这混小子,嘴上说理解,心里不知道把我这糟老头子骂成什么样。”梅凤年笑怼了一句,缓上两秒,续道,“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当年为什么会想到要去跟阿天?咱们这行可是提着脑袋做买卖,今朝有酒今朝醉。阿南,你真的不怕死?” 周清南漠然道:“出来混的时候年纪小,也没想过那么多。谁让我出人头地,我当然就对谁忠心。” 梅凤年又问:“也不管是非对错?” 周清南反问:“是非对错值几个钱?” 得到这些回答,梅凤年被烟熏得眯了眯眼睛,而后便耷拉下眼皮,轻蔑一笑,曼声说:“是啊,是非对错能值几个钱,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和权才是真的。” “我小时候总听我老妈说要做个好人,正直善良心怀公义,呐,那个小时候小嘛,最听老妈的话,她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所以我认真念书,拼命拼命地念,十几年寒窗苦读,终于考上了大学。”回忆起往事,梅凤年的眼神变得久远,语气也凉凉的,“本以为好日子要来了,结果呢,分配工作的时候让一个什么都不如我的混蛋背后捅一刀。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衰仔,人家家里是挖矿的,金山银山,姑父还是个什么鬼厅长,厉害得很,像我这种草根,就算把书读烂、把眼睛读瞎,都比不上人家一根头发丝。”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所谓的公理、道义、良知,在钱和权力面前,屁都不是。” 梅凤年说话的同时,手里的烟又抽完。他掐了烟头,又从烟盒里取出两根新的,一支丢自己嘴里,一支随手丢给周清南。 “最新订制的,全世界独一份。”梅凤年指了指手上的香烟,朝周清南笑说,“尝尝看。” 周清南面无表情地将烟点燃。 “怎么样?是不是比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烟都醇?”梅凤年嘴角的笑意愈发讥诮,“这就是权贵的世界。” “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定制的香烟,豪华游艇,海景别墅,甚至是一个人的理想和良知。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这么现实,谁有钱谁掌权,谁就是老大。阿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清南呼出一圈淡白色的烟雾,眼皮耷拉下去,语气恭谨而平静,道:“梅老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 “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同道中人,都有一样的目标。”梅凤年说,“你从小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肯定最明白一个道理,宁要人恨,莫要人怜。” 周清南静了静,很淡地笑了下,“梅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哟,瞧我,老了老了,不仅脑子越来越糊涂,连话也变多了。”梅凤年故意做出副懊恼表情,接着便伸手拉开书桌的第二个抽屉,取出一个牛皮文件袋,给周清南扔了过去。 周清南抬臂接住。 “上头有新活来了。”梅凤年说,身子前倾往周清南靠近些许,压低声,“干成这一单,我就把你正式引荐给组织。” 闻声刹那,一丝惊异的光从周清南眼底飞快划过,犹如流星刺破漆黑夜空,转瞬即逝。 周清南低眸看着手里的文件袋,手指微动,准备拆开。 “回去再看。”梅凤年冷声说。 周清南动作倏地顿住。 梅凤年:“这次行动,我一共安排了六个人,你负责通揽全局,另外五个人会协助你。” 周清南撩起眼皮看梅凤年,问:“另外五个人是谁?” “你暂时不用知道。”梅凤年语气如常,“这份文件袋里,也仅仅只有一个大致的任务内容,一切细节,包括另外五个人的身份,你都不用多问。在正式行动开始前的四小时,我会召集你们所有人开一次视频会议。” 周清南捏住文件袋的指不自觉收紧几寸。须臾,平静点头,“好。” …… 回忆到此中断。 周清南手里的烟只抽了一口,火星子被夜风吹得越燃越烈,这会儿已经将整根烟烧得只剩小半截,大段烧透的烟灰悬于烟尾,摇摇欲坠。 随着他指尖一个轻抬动作,便轰然塌毁,从数米坠落下去,再被风吹得四分五裂,归于虚无。 周清南将烟头塞嘴里,深吸一口,烟雾背后的面容沉冷难辨,眸光晦暗。 西郊梅宅那一日,是梅凤年第一次让他直接接手红狼组织下达的任务。 梅凤年疑心极重,且行事格外谨慎,给他的文件袋里只有一份文件,只简单提及了任务内容。 根据文件提示,下个月四号,红狼组织计划在中国乌川进行一场恐怖袭击,目标共有四处。 但这四处目标点具体是哪里,又将由哪几个人负责实施、甚至是恐袭的具体方案,是自杀式爆炸、持械伤人、还是别的什么,文件上都只字未提。 乌川…… 乌川。 周清南眯起眼,大脑飞速运转,随手将烟头掐灭丢进烟灰缸,然后便大跨步折返回客厅。 套房客厅里有个书桌,上面正好摆着这家酒店配备的意见簿,和一支深蓝色的钢笔。 周清南单手掀开笔帽,在白纸上书写。 红狼组织在国际上很出名,是一个暴力犯罪团伙,前身是恶贯满盈的邪教“里神教”,教众信徒遍布世界各地。这个组织没有固定的落脚点大本营,总部设立也不明晰,人员极其复杂,哪洲哪国的都有,往往受雇于更大的幕后组织,在各国的大型城市从事暴力活动。 破坏国家秩序,危害国家安全。 根据红狼组织过往的恐袭风格,它们往往会挑选一座城市人流量最多的地标建筑下手。 【六月四号。乌川火车站,乌川汽车总站,乌川机场,乌川各大商圈中心。】 周清南面容冷静,飞快在纸上写下了几个预测恐袭点以及暂定恐袭的日期。 然后从行李箱的最底层夹缝里,取出了一个卸下电池的手机。 很多年前的按键机,款式很老,机身斑驳,开机都得等老半天。 周清南飞快地将电池重新安装,长摁开机键。 大约十来秒后。 叮叮叮——开机提示音响起。 他拨出去一个号码。 嘟嘟数声之后,听筒里的盲音消失,那头有人接通了连线。 对方没有说话,周清南沉着脸也一声不吭,两方的空气都静若死灰。 片刻,连线那端传来了一阵敲击声,极细微:哒——哒哒哒——哒哒——哒。 周清南半秒便解读出这串敲击声传递的信息,微微眯了下眼,视线紧盯着白纸上的文字,修长指尖在手机底部的边框处敲打起来,将上面的内容全部转换为特殊密码,传过去。 半分钟过后,连线便切断。 周清南用最快的速度卸下电池,又将那张写了字的白纸一把撕下来,拿到阳台,用打火机点燃。 夜风比刚才更大了些。 纸张燃烧,尘埃碎屑被风翻卷到天上。 周清南半蹲在玻璃门前,火光在绚烂的一刻照亮他冷峻沉肃的面容,但也仅仅只在一瞬。 白纸被完全烧透,仿佛从未在世间存在过,所有痕迹都被风吹散,随风远去。 烧完纸,周清南随意地扑了下手,扭头进屋。 客厅里乱糟糟的,又是啤酒罐子又是纸巾碎屑,沙发上的抱枕也七零八落散一地,不用说都知道是哪个小家伙干的好事。 周清南看着这一室混乱静默了会儿,最终也只是低叹出一口气,弯腰收拾。 将纸巾的碎屑和酒罐子扔进垃圾桶,又把地上乱七八糟的抱枕捡起来,规整地摆放到一旁。 做完这一切,周清南关了灯,不要枕头也不要棉被,就那么光着身子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倒,闭眼睡觉。 过了会儿。 男人像想起什么,又猛地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认命般光脚起身,去卧室的洗手间取他的内裤和大裤衩子。 还是别一丝不挂得好。 周清南算是看出来了。 那小东西看着古怪精灵挺聪明,有时候也二得很,三不五时就要在他面前抽回风。 要是明儿一早起来,让她看到他光着个身子睡在沙发上,肯定又得面红耳赤原地跳脚,奶凶奶凶地骂他耍流氓。 周清南走进卧室,步子刻意压得轻,到浴室拿了裤子随手套上。 出来后,视线微转,不由自主便落向了那张大床。 他走过去。 床上的姑娘仍旧沉睡,呼出的气息里混着清甜味浓的酒香,浓密的睫毛掩映下来。她五官长得很美,脸型也精巧流畅,此时睡着了,整个人便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柔。 楚楚柔美,使人联想到晚风与潺潺浅溪这类意象。 周清南低眸定定注视着程菲的睡颜,片刻,心念微动,便抬指想要触摸她。 指尖距离那张脸蛋还剩寸许时,又停下,悬在了半空。 周清南眸色极深,沉沉呼出一口气来,收回了手,转身离去。 今夜已经足够放纵。 食髓知味,越吃越饿。再碰她一下,他怕自己真要犯下弥天大错。 云城某高档写字楼顶层,夜深人静,狂风呼号。 天台上摆着一罐冰可乐,大约是从冰柜里拿出的时间太长,罐子表面的冰霜已经化开,水汽凝成珠,其中几滴徐徐滑落,在底部的水泥台面上形成一小圈深色印记。 不多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旁边伸出,拿起可乐罐,仰头直接喝得精光。 喝完,男人随手将可乐罐子捏扁变形,扔进旁边的垃圾袋,转而拿起放在手边的一个笔记本。 上面记录着数个拆分好的密码。 他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将这些特殊密码重新排列、组合,最后拼凑出几个关键信息。 「时间:6月4日,地点:乌川机场,乌川火车站,乌川汽车总站,乌川各大商圈中心。」 凭借多年默契与经验,男人很快便推测出这些信息是什么意思。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出去一个座机号码。 嘟嘟几声,接通。 听筒对面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文质彬彬,说道:“丁组长,您说。” “是郑秘啊。”男人随口问了句,说话的同时还从耳朵上面取下一根烟,懒洋洋地丢进嘴里,“老总还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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