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杏凤知道自己说不过两个兄长,只好闷闷地不回应。 一旁的嫂子看了她一眼,满脸嫌弃:“你现在反正是一个人,在哪里都是住,不如就在医院陪护过夜了。我们熬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歇一晚。” “行吧,我在医院陪着老头儿,你们回去吧。”梁杏凤这会儿渐渐明白,兄长在电话里说的,父亲惦记着她,让她回来见最后一面,都是托辞。 真正的目的,就是不想再照顾老头儿了,让她出来不过是为了把老父亲推给她。 无所谓了…… 她再自私,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总还是要尽点孝心的,否则她怕会遭天谴,更怕一双儿女有样学样,以后比她更不如——她已经没了丈夫,要是跟子女关系也断绝,那真是走投无路了。 “不过,你们要我守在医院,起码要给我留点钱。” “什么?你还开口跟我们要钱?爸住院那么久,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你出过一分吗?”两个嫂子听到这话,全都火起来。 梁杏凤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我刚出来,身无分文,吃喝都成问题。” 嫂子们还要说话,被丈夫拉住,不耐烦地问:“你想要多少?” “你跟二哥,一人给我五千。” “五千?”果然,哥哥嫂子们都嘲笑起来,笑完后丢下一句,“最多给你三千块,够你吃喝了!你当还是富家太太,想吃山珍海味?” 梁杏凤被兄长们施舍一般丢了三千块钱,便被单独留在病房,陪护着已经陷入病重昏睡的老父亲。 但她不在乎,能留在医 院也好。 杨千语那个贱人不也在医院吗?留下正好能让她多些机会报仇。 想到这些,心里的屈辱和隐忍顿时有了寄托,整个心神都镇定下来。 ———— 封墨言像搬家一样,各种生活物资都快把病房堆满。 他自己的行李也准备了不少,电脑跟文件全都带着,一副要把病房当成家的模样。 千千躺着不能动,只能一双眼跟着他来来回回,“你这也太夸张了,是打算在这儿过年吗?” 封墨言叹息了声,回头看她:“你觉得过年前回得去?” 孕妇娘娘皱眉,细细一思索,不由自主地点头:“你不说我都没认真想过,这都腊月了,按最好的情况来看,保胎半个月,等出生……估计也还是要住保温箱的,想回去过年,真有点悬。” 封墨言终于收拾好了,回到病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宽心:“算了,别想这么多,你跟孩子们的安危最重要,多住一些时间,身体恢复好些,以后也能少受些罪。” “嗯。” 她点点头,虽然没矫情半句,可封墨言看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肯定难受痛苦,俊脸也跟着凝肃,心疼不已。 “来,慢慢翻身过来一些,我帮你按按后背。” 千千实在难受,也不扭捏,轻声应了句,在丈夫小心翼翼的帮助下,终于像老乌龟背着沉重的壳一样,转了个身。 封墨言到她背后去,帮她轻轻按摩。 这项工作,他已经很熟练上手了。 因为他早早就上了孕妇学校,跟专业人士学习过推拿按摩的手法,知道很多孕妇到了孕后期,都会腰酸背痛,更严重的,甚至走几步路就受不了了。 千千怀双胎,身体负荷更大,从孕中期胎儿飞速发育开始,就渐渐腰疼,腿疼,浑身难受。 她也弄不清是因为年龄大了几岁,还是因为这次有人依靠而矫情,还是什么原因——总之记得当初怀三胎时,都没有这样遭罪过,只是最后早产来的猝不及防,在生育时受尽苦头。 封墨言一边给她按摩,一边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再三斟酌,又趁机温柔地劝:“如果实在受不住,就提前剖了好,现在的医疗技术比五年前又……” “闭嘴。”千千懒得听他啰嗦,微弱却利落的两个字吐出,闭着眼淡淡地道,“你再提这事儿,就回去吧,让容姨跟月嫂照顾我就行。” “……”好吧,封先生不敢惹她,只好闭嘴。 大概是他按得舒服,又或者是实在困乏,大肚婆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封墨言给她按摩完,拿了枕头过来贴心地靠在她背后,又轻轻帮她盖上被子。 床头柜上的胎监仪还在规律地跳动着,他微微松了口气,一手揉了揉眼角,也觉疲倦,便用手撑在太阳穴,靠在床边闭目小憩。 病房外,一双眼睛静静地盯了会儿,瞧见里面的男人,眸光溢出愤恨,不甘心地转身走开。 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杨千语就可以这样好命?为什么她们母女就那么苦命? 这个男人,曾经差点成为她女婿的男人,何曾将这万分之一的温柔展露给女儿过? 可怜女儿一片痴心,因为这样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梁杏凤心里的不甘、愤懑、冤屈、仇恨,比此时的寒风还要凛冽,凶悍地占据着五脏六腑。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是封墨言的对手,自然不能硬碰硬,可现在杨千语住院保胎,又是最佳时机——若是错过了这几天,那她就很难再找到报仇的机会了,甚至连接近他们都没可能。 担心又被医护人员发现,她不敢过多停留,转身离开。 ———— 千千住院保胎的消息很快传来,封家那么多亲戚,都闹着要来探望。 封墨言跟家里三令五申,不许来,心意领了,人不要到病房来,会打扰妻子休养。 亲戚们不敢来了,但封振霆跟徐红做为公婆,自然还是要来看看的。 封墨言也早就跟父母打了招呼,来了探望下就行,别的话不要多说,不能给千千压力,尽量给她宽心为好。 所以,徐红来了后,谨遵儿子的意思,做足了慈爱婆婆的样子,一直安慰儿媳不要担心,肯定会化险为夷,还说祖宗保佑之类的。 千千不能笑,怕笑起来也会影响孩子,只能忍。 封墨言听母亲絮絮叨叨,没有停止的意思,只好打断:“妈,你身体也不好,回去休息吧,医院这边有我照顾就行了。” 封振霆看向儿子,见他眉宇间也满是疲倦,想必这几天不好过,又想到家里还有三个孙儿,询问道:“你岳父能不能照顾小宇他们?要是不行的话,把孩子们送回老宅去。” 封墨言估摸着妻子的心意,拒绝了,“他们白天上学,就是晚上回来闹腾下,孩子们懂事,他外公可以照顾。我妈身体还在恢复期,也不能劳累,您有精力照顾好我妈就行。” 封振霆又不傻,闻言,心头有些气闷:“行了,随便你们安排,有需要就说一声。” 他知道,儿子儿媳还是对他们心有隔阂,始终不愿意把三个孩子完全交给他们带。 也好,他们落个清静。 话落,老两口也不自讨没趣,起身离开。 封墨言要送他们出去,被徐红拦住:“你陪着千语吧,她也不容易,我身体还可以,你别担心我们。” 看出儿子这几天也是心力交瘁,徐红到底是心疼,拍了拍儿子的胳膊示意他回去歇着。 离开病房,徐红叹息了声:“这多子多孙的福气,也不是人人都能享的。那丫头,倒是个能吃苦的,躺这些天下来 ,吃不好,睡不着,四肢浮肿,全身骨头都要散了。” 封振霆原本心里还有点埋怨的,听老伴儿这么说,一时也豁然了。 “行了,我们把自己照顾好,别再给他们添乱,就是帮他们最大的忙了。” 徐红看向丈夫笑了笑,“你现在倒是个懂事的老爸了。” “你不也是个懂事的老妈?” 两口子笑了笑,电梯抵达,相携进去。 等电梯下到一楼,徐红走出,眼眸不经意地看向对面电梯,突然神色一怔,眉心拧紧。 然而没等她细看清楚,那边电梯已经塞满了,门也缓缓合上。 封振霆见老伴儿神色异样,问道:“怎么了?” 徐红一脸困惑,认真想了想,才不确定地说:“我刚看到一个人,好……好像那个梁杏凤。” “梁杏凤?谁?”封振霆都没反应过来。 徐红无语地瞥他一眼,“你老糊涂了?杨国华的老婆,差点成了你亲家母,你不记得了?” 封振霆这才明白过来,愣了下:“不会吧?你肯定眼花看错了,她还在蹲监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真的好像……就是,比过去的梁杏凤看着沧桑憔悴一点,但那神情一模一样。” 封振霆本来觉得妻子肯定是看花眼,可是见她这么认真,再细细一想,脸色顿时严肃了几分。 徐红说:“梁杏凤之前是从犯,判不了多久的,如果狱中表现好点,争取减刑,提前出狱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就算提前出狱,来医院做什么?” “这……估计是家里有什么人生病?可杨采月应该还在狱中,杨梓俊也刚进去……除非是她娘家什么人病了。” “嗯,”封振霆郑重地应了句,想着儿子儿媳正在关键时刻,不能出乱子,还是小心为妙,于是道,“回头我让人去打听下,看看她是不是出狱了。如果那个人真是梁杏凤,得跟墨言他们说一声。” “是的,你赶紧让人查查。”徐红催促道,又犹豫,“那要不要现在跟墨言说一声?” “说什么!他本来就够担心的,你把这种模凌两可的事告诉他,万一最后又是乌龙一场,他不是白操心?等我调查清楚再说。” “嗯嗯,那倒也是。” 封振霆上车后,就给政界的老友打了通电话,让他们帮忙查查监狱那边的情况。 梁家虽说早就没落了,但好歹也曾在生意场上混过,他打了几通电话出去,很快就探知到消息。 “老孙说,梁家老爷子病重,住院有些时日了,估摸着熬不过这个冬天。” 徐红一听,更加确定:“这么说,那个女的肯定是梁杏凤,她提前出狱了,来见老头儿最后一面!” “不行,我得跟墨言说一声,都在一栋楼里,万一他们遇上,那疯婆子知道墨言他们也在住 院,万一去闹事怎么办?”徐红说风就是雨,立刻取出手机要给儿子打电话。 封振霆再次拦住:“你急什么!现在不是还不知道吗?你说了只会让他们更紧张。” “那怎么办?我心里有不好预感……” “放心,我安排人过来守着,先不告诉墨言。等消息确定了,再打电话跟他说,别让千语知道就行了。” 封振霆话音刚落,手机响起,是政界的老友回复过来。 示意妻子先别急躁,他马上接通来电:“喂……嗯,真的出狱了?提前释放?这符合规定吗?好,我知道了,麻烦了,有空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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