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麒光迈步下台阶,忽似瞥见了什么,定神朝那边看了一会,又把脚收回来,面若无事地说:“我落了一样东西在里头,你先走,我马上就来。” 高庭新不疑有他,一个人先走了。 闻亭丽在边上的树丛里躲了这么久,腿都蹲麻了,心里只盼着孟麒光赶紧离开,可他意态悠闲往口里放了一根烟,竟像是不打算走了。 闻亭丽暗中叫苦不迭。 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裙角不小心露在一角在外头,小心翼翼想要将裙角收回,偏在这时,孟麒光突然有意无意扭头朝这边看了一下。 闻亭丽吓得忘了呼吸。 还好,孟麒光虽然脸朝这边转了转,却只是很随意地朝楼上的方向瞟了瞟,紧接着便收回了目光。 闻亭丽感觉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 她开始怀疑孟麒光是存心如此,不然的话,他为何咬着烟管在那儿坏笑。 他多半一早就看见她了。 闻亭丽心中一横,索性打算从树丛里大大方方钻出来,这时前方传来脚步声,透过树缝向外瞄,是玉佩玲和陈茂青来了。 陈茂青正拉着玉佩玲说悄悄话,看到台阶上的孟麒光,两人同时停步,玉佩玲笑问:“孟先生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 “里头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陈茂青说:“孟先生方才一直在后楼打牌吧,敢问牌局散场了么?” “早散场了。” 二人便客客气气擦过孟麒光身畔进了楼里。 孟麒光对着灌木丛深深望了一眼,淡着脸掐灭烟头,下台阶走了。 说来也怪,孟麒光前脚一走,陈茂青就从楼里出来了,边走边意味深长朝楼里看,俨然在得意着什么。 陈茂青一走远,闻亭丽立即从灌木丛后面钻出,起来后才发觉自己不只腿麻,手也麻,之前躲起来的时候,手里还习惯性地举着两杯香槟,幸好酒液没有洒出来多少。 在树影里草草拾掇一下,只身往楼里去。高筱文告诉她,一楼东侧有一排娱乐室,最里头的那个房间向来是她大哥跟朋友们打牌之处。 刚进楼,就闻到了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有人刚刚从走廊上走过,那缕暗香还残留在空气里。 这气味太独特了,一闻便知是玉佩玲用的那款香。 闻亭丽静悄悄循着那香气的来源向前走,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双脚踩上去毫无声响,到了走廊尽头,就见那间房的房门关着,里面隐约有女子在说话。 闻亭丽正竖着耳朵听,房门倏地一开,玉佩玲狼狈不堪地从里头出来了,边走边恼恨说:“这是撞枪口上了么?这个陈茂青,净给我出馊主意!” 又哼道:“有什么了不起,上海滩想追我玉佩玲的要多少有多少,不差你一个!” 一边小声咕哝,一边像白天鹅一样把自己的脑袋高高昂起,摇摇曳曳踩着高跟鞋走了。大约是只顾着沉浸在羞恼的情绪里,她压根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闻亭丽。 闻亭丽朝房里看,就见陆世澄一个人遥遥坐在牌桌后。 房间里的壁炉烧得太旺,他身上未着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和一件暗色西装马甲,领带上别着一枚翡翠领夹,或许是觉得热,两边的衬衫袖子各自卷起了一截,手边还有一个空酒杯。 他面色阴郁而冷淡,也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门口的动静,陆世澄的脸上,竟闪现出一丝极不耐烦的神色。 自打认识他以来,闻亭丽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可当他抬眼看见来人是闻亭丽,那种不耐烦瞬间消失了,明显滞了一下。 但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一种非常刻意的冷淡表情。 很好,几月不见,他的演技都快赶上她了。 演就演,这方面她就没输过。她端着酒杯走进房间,吃惊地看看左右:“咦,不是说筱文在这里吗?怎么只有你?” 陆世澄一脸了然看着她,闻亭丽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既然凑巧在此遇上了,我正好有话要问你:前晚你在我家楼下鬼鬼祟祟检查什么?” 陆世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垂眸望向手里的空酒杯。 闻亭丽觑着他的脸,心里那股爱恨交织的情绪又涌上来,冷淡地说:“陆先生现在跟我什么关系?我的事好像还轮不到你来管。” 陆世澄默了默,拿起椅子边自己的外套起了身。 闻亭丽心中一酸,忍了几秒,扭头对着身后说:“我的话还没说完。” 陆世澄停下脚步,却不肯回头看她,而是看着前方的房门。 闻亭丽起身走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眼睛不看他,而是看着两个人脚下的地面,那么短的一段距离,却又那么远。 她声音低低的:“你是不是已经认定了我是一个感情上的骗子?” 陆世澄面上无动于衷,但她听得出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有点乱,她看着一边:“骗谁我也不曾骗过你,你根本就是误会了我对你的心。” 陆世澄喉结滚动,转眸定定端详她一晌,从裤兜里掏出手,对她做了一个哑语手势。 闻亭丽一愕,最近她因为拍戏的缘故在剧组学了一些基本的哑语,所以能看懂,可是从前跟陆世澄在一起时,他鲜少用哑语手势与她交流,原因她大概也知道,他不愿意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哑病是一种残疾。 现在,他宁肯承认自己的缺陷,也不愿意像从前那样与她有过多的接触,毕竟两个人一用纸和笔交流,一切都显得暧昧起来。 他在问她。 【误会——】 【那么请闻小姐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 陆世澄失望地看着她。 比起查她,他更愿意等她自己亲口说出实情,但显然,这个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无比重要,重要到她宁愿放弃一段感情也不肯说真话。 他的神色再次变得冷淡起来。 【闻小姐,请你让开。】 “我不让开!我知道,你最恨别人算计你,你怪我当初抱着目的接近你,你觉得我玷污了你的心意——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不是真心喜欢你,完成任务之后只需立刻远离你就是,为何还整日跟你在一起?你忘了吗,我们曾经那样亲密,我和你——” 她声音越来越低,但这话却并未打动陆世澄,反倒像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脸一红,目光却愈发充满讽刺,他笑了: 【我应该感动是吗?谎话里面好歹掺杂了些许真心,可是打从一开头,这段关系就充满了谎言不是吗?】 “我是逼不得已!但我可以对天发誓,在我决定跟你在一起之前,这个任务就已经结束了,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我自愿的。一些秘密之所以暂时不能对你说,也只是为了保护我的朋友。” 【所以这朋友究竟是谁?!】 她的话声戛然而止。陆世澄寸步不让,望着她的目光深沉而复杂。 闻亭丽咬紧牙关低下头,她不能为了挽回陆世澄就把邓院长的事说出来,她俨然站在了道德的分叉路上,左右为难,果断摇摇头:“我不能说……我只知道,我没有欺骗你的感情,你……请你摸摸自己的心,我对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你一点也分不出来吗? !” 说着,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陆世澄仿佛有点动容,默默望她一会,抬手帮她轻轻擦泪。 闻亭丽的泪珠益发汹涌,他终于还是心软,终于还是舍不得,可他只帮她擦了一下,就毫不犹豫收回自己的手。 【闻小姐,自从在黄金剧院第一次看你参加话剧比赛,我就知道你是个出色的演员,你的眼泪说来就来,你的情绪切换自如。我无法分清你哪次是真哭,哪次是假哭,你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我更无从辨认,而事实上,那份合同也证明了一点:你一直在骗我。所以,这一套请你以后别再用了。】 他几乎是以一种冷酷客观的态度在表达这番话,绕过她向外走去。 她在他背后恨恨跺脚,他刚才的举动差点就让她相信他已经释怀了,他居然用这种方式让她也体会了一把被捉弄的感觉。 她也把头冷冷转向一边:“好,从今往后,我绝不会来找你,你最好也永远别再管我的事!” 陆世澄脚下一滞,恰巧外头有人来了。 “世澄,那份文书看好了吗?你意下如何啊?”是高庭新的声音。 闻亭丽迅速环顾四周,怪她没有掐准时间,高筱文之前就告诉过她,最多只给能她和陆世澄争取到十分钟的独处时间,这下可好,若被高庭新他们看到自己跟陆世澄独处一室,少不了会传出一些流言蜚语。 没想到陆世澄出门时顺便把门关上了。 “到前头去谈细节?”高庭新很惊喜地说,“也好,我让人去书房沏茶。” 闻亭丽竖着耳朵听,过不多时,外头便恢复了安静,她瞅准时机从房里溜出来,心里百感交集,陆世澄的这份细心和体贴从来就不会让她失望,要说这个人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思想上太过顽固! 在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上,他几乎是铁石心肠! 高筱文几个正四处找闻亭丽。 闻亭丽回到前楼跟朋友们闲玩一晌,演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悻悻然对赵青萝等人说:“我得回片场拍夜戏了。” 几人送她,正好这时高庭新和陆世澄一行从书房出来,闻亭丽面上跟朋友们说话,眼睛却忍不住溜向陆世澄。 陆世澄始终不曾看她这边。 闻亭丽鼻哼一声,果断收回视线:“别送了,明天我给你们一个个打电话。” “赶紧走吧,别耽误你杀青。”高筱文等人忙笑着说。 一群小姑娘聚在一起本就打眼,高筱文这一笑,便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高庭新讶问:“闻小姐这么早就走了?” 这时一个管事慌里慌张过来找高庭新,看看高庭新身边的陆世澄和孟麒光,又把话咽了回去。 “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好了。”高庭新笑道。 管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压低嗓门说:“前头不知谁将两杯香槟带到后楼的桥牌室,刚好太太的猫今晚在外头溜达,阿香一时没看住,这小东西蹿进去跳上桌舔了一口酒,没想到这猫竟当场倒地身亡,阿香几个当时就吓坏了,我们怀疑……怀疑那酒里头被人下了老鼠药。” 陆世澄面色一变。 “香槟酒不是招待客人喝的吗?”高庭新也惊住了,“好好的怎么会有老鼠药?” “不知道,桌上共两杯香槟,一杯是有毒的,另一杯是没毒的,有毒的那一杯沾了一点口红印子,应该是一位女眷留下的,若真被人投过毒,多半就是冲着这位女宾来的,就不知这位客人还在不在现场,少爷您看要不要报巡捕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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