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她刚一抵达宁波, 就按照刘护士长给她的地址去送东西, 没想到扑了个空,后来才从刘护士长口中得知,宁波这边的同伴被人盯上了,他们不得不连夜更换住所。 情况有变,她只能继续在原地等待机会,昨天夜里,刘护士长再次联络她,说是碰头地点改在了码头附近, 但对方身后似乎跟着几个「尾巴」,刘护士长一再叮嘱她交接的时候务必万分小心。 万一有什么变故,随时可以取消计划。 毕竟闻亭丽的个人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亭丽却知道, 这个皮箱里的东西对他们一定相当重要, 既然已经答应帮忙, 无论如何要将东西完好无损送到对方手里。 于是,她连夜与刘护士长商量对策。 今日黄昏时分, 她准时来到码头上,就这样等了半个多钟头,一个穿灰色短褂的男子出现在人群里, 这人很不起眼, 却即刻引起了闻亭丽的注意, 大热的天, 这人的脖子上挂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相认标识。 男人的身后,果然跟着两个可疑的身影,眼看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闻亭丽按照原计划动了身。 这头,一队人正排队等着买票,突然有个女人凄厉地尖叫起来,众人惊讶地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满脸白发的老太太死死拽着一个中年女人的胳膊。 “你别想跑!就算化作灰我也认得你,你这个丧良心的,你把我的孙子拐到哪儿去了!” “什么你的孙子?那是我的儿子!”女人颤声骂道,“你松手!你那杀千刀的儿子都为了别的女人不要我了,我不带走我自己的儿子,难道等着他将来叫别人妈吗?” “你放屁!小贵是我们李家的子孙,讨饭也得在我们李家讨!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存心要让我的孙子做拖油瓶,我苦命的小贵啊!作了什么孽投生在这种女人的肚子里。” 两人激烈地厮打起来,大伙都说这老太太蛮不讲理。然而没人上前拉架,都只站在旁边看热闹。 老婆子年纪虽大,却是「老当益壮」。一手拽着女人的包,另一手薅着女人的头发,把那个女人如同揉面团一般,推过来搡过去。 中年女人气势虽不弱,但大概还没那么豁得出去,一时间竟不是老东西的对手,不提防被抓了两下脸,愈发哭得撕心裂肺。 这样大的动静,想不引人注意都难,那脖颈上挂着白毛巾的男人也停下来望向那边。 他身后那两个「尾巴」互相对了个眼色,心中暗笑,又是这套「声东击西」的老把戏。 他们倒要看看,这次的老太太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 果不其然,那头打着打着,老太太肘弯里的蓝布包袱陡然散开了,里头掉出来许多黄澄澄的橘子。 路人看了这么久的热闹,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惯老太太的作派,见状,一窝蜂去抢地上的橘子。 老太太哪还顾得上打架,气冲冲蹲下去想要把橘子抱在怀里,谁知橘子们朝四面八方越滚越远。 “你们这群瘪三,连我老太太的东西都要抢!”老太太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就不怕遭天谴哦!” 正骂着,不堤防她脚底下踩中一只香蕉皮,当众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下,码头上许多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连那两个「尾巴」也跟着捂嘴憋笑。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拨开人群迅速走到「白毛巾」跟前,继而佯作无意与「白毛巾」碰了一下肩,又沿原路向后退,退了没几步,撒开腿就朝另一边跑,手里分明提着一个皮箱。 两个影子表面上在看那边的热闹,实际上就等着这一刻,当即如两只箭矢射了出去:“站住!” 不一会就追上那人,一左一右纵上去将其扑倒,心知逮到了大鱼,很得意地把这人翻转过来一看,竟是个半大小子,最多十六七岁,他手里的皮箱也是空的。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人给我钱和一个箱子……”这小子吓得直哭。 两人心知不妙,还好他们追出来没多远,那「白毛巾」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他们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拎起起那小子朝「白毛巾」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尽管眼前这人也是同样的装束,但个头似乎比刚才那个高一些,肩膀也更宽。 二人顾不得再遮掩自己的行迹,急吼吼扣住那人的肩头让他转过来,果然不是刚才那个人。 “你!”他们气急败坏把白毛巾从这人的脖子上薅下来,“这东西谁给你的!” 这人一头雾水:“什么?哦,一个老太太给我。” “什么老太太?!” “刚才有个老太太给了我十块大洋,叫我戴着这条白毛巾在这儿站一会。” 两人齐齐转头,人堆里哪里还能看见老太太的身影,就连地上的橙子都不见了,忽听不远处发出一声奇怪的爆响,不知谁大喊一句:“枪,是枪声,大家别乱动,快在原地趴下!” 两个「尾巴」正担心人群里有对方的同伙,只当那枪声是冲着自己来的,慌忙往地上一扑,陆陆续续又有几声爆响,接下来是一片长久的安静,就听那头有人骂起来: “要死!明明是小孩子在街上放爆竹,刚才是哪位兄台说是枪声?你给我站出来,我非得好好揍你一顿不可。” 两人惊魂未定拍拍身上的灰,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他们抓住的两个人都不见了。 这下,他们简直要抓狂。 “他们果然都是一伙的!” “一定还没跑远,你瞧,那是不是刚才那个大个子?快追!” 恰在此时,一个作学生装束的年轻姑娘迎面朝他们走来,一边走,一边往船上张望,那两人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大个子和老太太,哪还有空注意别人,一路呼啸着往那头而去。 闻亭丽就这样与他们擦身而过,心里不由得直笑,这两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就是方才那个头童齿豁的老太太。 为了保证这次行动能够成功,她和刘护士长暗中设计了多少种方案,最终定下了这套「连环戏」,也多亏那帮同伴足够机灵,计划实施得如此顺利。 如今那套老太太的装扮,已经被装在一个小皮箱里沉入了海里。 等她再出现在码头,已是一位普通学生的装扮,她高兴地轻吁一口气。总算是不辱使命,可以安安心心返回上海了。 她拿着船票登船,票是真的,登船也是真的。这趟船据说是从香港那边来的,只在宁波停一两个钟头,目的地是上海,昨晚她就提前把票订好了。 忽听岸上一阵喧嚷,几个巡捕气势汹汹朝船上跑来,闻亭丽脑中警铃大作,就听这几人说: “眼看着他逃到码头上,一转眼就不见了,总不能当众跳进海里去吧,一定是混到船上来了。” 原来是另一伙人。 刚松一口气,闻亭丽的心再次悬到了嗓子眼里,只听这帮人说:“那就上船搜!别忘了这人贼子身上带着枪,凡是行囊里有枪的,或是试图往海里扔东西的,一律先抓回去再说!” 闻亭丽下意识攥紧书包,她的枪从不离身,看眼前这架势。不论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只要被他们搜出枪,必然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可恨的是,下船的路早已被他们堵得死死的,她想趁乱溜下船也没机会,好在登船的巡捕只有四五个,船上游客这样多,她总能找到地方悄悄把枪藏好。 谁料码头上又开来一辆车,车上呼啦啦跳下来七八个汉子。 船上这几个立时来了精神,站在登船的楼梯上冲底下吆喝一声,岸上这帮巡捕忙也跟着上了船,黑压压一长串往甲板上走,远看像一条游动的黑蛇。 闻亭丽背上开始冒冷汗,一回头,发现自己的身后就有楼梯,忙顺着楼梯退向二楼。 就听这帮人在底下厉声呵斥:“听着,大匪首刘凯混进了这艘船,我们是来奉命抓匪的!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不同,不然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他的同伙!” 船客先是一阵骚动,继而都安静下来,没人敢妄动,一时间只能听见那些人在甲板上呼三喝四的动静。 闻亭丽这会儿已经退到了二楼,这一层的客舱数量明显比一楼少,看来全是头等客房,甲板上零零星星站着几个闻声而出的客人们,都在探头探脑往下看。 众目睽睽之下,闻亭丽既没办法藏枪,也没办法把枪扔到海里。 听得那帮巡捕「咚咚咚」往二楼来,她惶然四顾,忽一眼瞟见走廊上放着酒桶,忙趁人不注意把自己的枪塞进去。 但她知道,若是继续站在酒桶旁边不动。一旦枪被搜出,四周的人很快会猜到那枪是她藏的,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沿着楼梯往三楼退,一边退,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幸而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楼下,没人回头朝她看。 上楼时,她意外发现二楼通往三楼的地方装着一扇小小的雕花木门,门内装着一把锁,仿佛平日是不轻易打开的。 这会儿船长大概忙着去应对那些巡捕,因此锁是开着的。 她于是顺利推开门上到三楼,这层比二楼更安静。奇怪的是,整层楼似乎只有一间舱房,廊道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处处透出一种沉默的名贵。 此时此刻,三楼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底下那么热闹,这层楼的客人居然也没兴趣出来看一看。 这倒正中闻亭丽的下怀,至少没人看见她上楼来的这一幕。 底下的巡捕很快就发现了酒桶里的手枪,在那儿嚷道:“这枪是谁放的?!动作倒够快的,你们瞧见是谁没有!” 没人回答。 “都给我站着别动!” 闻亭丽这会儿已经不慌了,现在没有人能够证明那把枪是她的。毕竟无论二楼还是三楼,都没有目击者。 即便巡捕们觉得她在三楼很可疑,她也可以装出一副来了很久的样子。 偏在这时,二楼有个人说:“刚才、刚才我好像看到一个人躲到三楼去了。” “就刚才?” “是、是的。” “一定是藏枪的人,走,上去搜!” 闻亭丽暗暗皱眉,上楼时她曾密切观察四周,她敢肯定当时没有人瞧见她,这人突然跳出来「祸水东引」,分明是匪首的同伙。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招。怎么办?! 她有一刹那的慌乱,随即镇定下来。 横竖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即便查到她有枪又如何?何况没人可以证明那枪就是她的,即使他们带她回警署问话,她也不怕,大不了让亚乔姐来宁波保释她。 闻亭丽于是彻底从容起来,很轻松地坐出一副看风景的模样靠在栏杆上眺望远方。 可是这回楼下的吵闹声,终于惊动了三楼的客人。 那扇紧闭的贵客房间客舱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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