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远了,话声却不高不低飘过来:“什么大明星,说白了就是戏子。这不,大过年的还辛辛苦苦在外头「卖艺」,也没见谁对她嘘寒问暖的。” 闻亭丽非但不怒,反觉可笑,正要起身,后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稳稳当当扶住她的胳膊。 闻亭丽只当是黄远山,任由她扶着自己起来。不料一回头,就对上孟麒光俯视自己的眼睛。 “孟先生。” 想起那晚在高家发生的事,想也不想就把手抽回来。 孟麒光分明是偶然路过,他望一眼那群太太的背影,再瞥向闻亭丽弄污的双手。 闻亭丽自顾自掏出手帕擦了把,孟麒光环顾四周:“这么远的路,他就派了两个跟班跟着你?” “什么?”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上回白龙帮那件事,他还没有吃够教训吗?” 闻亭丽待要接茬,孟麒光却蓦地转过头,若无其事对着前方打招呼:“黄姐。” 原来是黄远山找过来了:“麒光?你怎么也在此地?” “这几日在宁波谈生意,表姐想上山赏雪景,就顺路送她一趟。” 不等黄远山走近,他突然压低嗓门:“不觉得周太太说的很有道理吗?大过年的,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在外面拍戏,可见他并没有把你当一回事。” 他的表情半真半假,语气也半真半假。对于此类挑拨离间的把戏,他显然乐此不疲。 事实上,在发生过这么多事之后,孟麒光在她面前早已不再伪装,他开始完完全全做他自己,这一来,两个人相处的氛围反倒轻松了一点,像两个彼此知根知底,却永无可能走在一起的老熟人,但也称不上敌人。 这一想,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倒真是复杂,她瞪着他,他含笑目视前方: “我这人再坏,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大过年的出来喝冷风,我是替你不值。” 她一嗤:“谢谢孟先生替我不值。” 说话间,黄远山已经走到了跟前,两人不约而同打住了话头。 …… 吃过晚饭,剧组一行赶去附近的宾如归旅社下榻,可巧周太太乔太太等人也在同一家旅社入住。 周太太母女俩派头极大,光是箱笼就有十几箱,另带了五六个随从,母女俩捧着手炉在客栈门前指挥随从们搬动行李。 忽瞧见闻亭丽吃力地帮着剧组同事搬东西上楼,周太太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这哪还是淑女,我看她野蛮得很。” 这趟出来,剧组预算有限,闻亭丽等人住在条件较简陋的前楼,乔太太等人则住在后楼。 周威几个大概是为了就近照顾闻亭丽,也住在前楼。只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始终装作不认识对方。 闻亭丽进房安置行李,却发现房中连个热水壶都没有,忙下楼去找茶房讨要,忽听见后院极热闹,隔着窗户朝天井一看,就看见几位太太坐在火炉边打牌。 周小姐抱怨说:“姆妈,这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横竖雪景也赏完了,佛也拜完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回上海吧。” “傻孩子,你不说,姆妈也要带你早些回去的,大后天就过年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操办呢,乔太太,孟先生明天也下山吧?” “他说想在这里住两晚,也许后天再下山。”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咦,不会是惦记着那个女明星吧?他们这些年轻后生,一看到漂亮女人就像丢了魂似的。” 闻亭丽本以为乔太太会趁机大说她的坏话。 不曾想,乔太太只是笑着给对家太太丢出一张牌:“二饼。” 周太太有些讪讪的,另一太太帮她解围:“都说少白道风光好,我看不过是荒山野岭,也就那几个戏子为了挣点铜钿肯在这种地方吃苦了,大过年的待在空山里,活像孤魂野鬼似的。” 闻亭丽下楼而去,下楼见了茶房,忙向对方打听公共电话机在何处,忽听外头传来汽车声,仿佛有新的客人来了。 闻亭丽也没多在意,谁知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黄远山把脑袋探进来笑着说:“你快出来。” 闻亭丽一头雾水跑出去,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在庭前,庭前黑漆漆的,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谁。 她一下子懵住了,生怕自己看错,末了还是站在那两人后方的周嫂含笑喊了一声:“小姐。” 闻亭丽狂喜地朝他们跑去:“你们怎么来了?!” 陆世澄:“小桃子想你,我也想你,干脆一起找你来了。” 闻亭丽凝视他的眼睛,喜悦充满她的心:“我、你——我都要高兴死了。” 小桃子在姐姐腿边蹦蹦跳跳:“陆先生说要给姐姐一个惊喜,姐姐你惊不惊喜。” “惊喜!惊喜!”闻亭丽蹲下身对着妹妹的腮帮子亲个不停。 旅社老板闻讯而来,热忱地说:“陆先生,里边请。” 原来邝志林提前帮陆世澄在此间订了两间上房,陆世澄住一间,周嫂和小桃子住一间。 在等待开房的间隙,陆世澄插着裤兜在闻亭丽的房间里参观。 对着那斑驳的墙壁、生锈的洋铁管、吱吱呀呀的木地板,他不禁一阵沉默,把茶房叫进来说: “把我的东西送到这间来,把闻小姐的行李箱拿到后楼去,我要跟她换房间。” 闻亭丽忙拦住他:“有什么好换的,隔壁就是黄姐,我和她夜里随时有事情要商量的,你换到这间来,样样都不方便。 再说,你那间上房也没比我的高级到哪里去。 不过是略大一些,你摸摸我的床褥,我说自己怕冷,老板就帮我铺了三层厚褥子,你那间未必有我这间暖和呢。” 他们特地把房门敞开了说话,稍后又一起下楼去找周嫂和小桃子,小桃子第一次看到这样厚的雪,等不及跑到庭前堆起了雪人。 迎面遇上孟麒光和周太太一行。 周太太许是早已得到了消息,表情有些讪讪的,主动跟陆世澄打招呼:“陆公子,这么巧。” 又用目光示意女儿同陆世澄问好,周小姐嘟着嘴把头转向一边。 陆世澄没吭声,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孟麒光身上。 孟麒光也在此地,这令他感到相当意外! 他和闻亭丽,本是一前一后走着,一望之下,他立即将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极自然地牵住了身后闻亭丽的手。 闻亭丽心中一荡,下意识要抽回手,陆世澄却不肯放,只斜睨着前方的孟麒光,她忍笑由他牵着了。 直到一行人走开,陆世澄才松开她的手。 “周太太回去乱说怎么办?”她问他。 “她不敢。理他们呢。我饿了,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第二天天不亮,乔太太、周太太都由孟麒光护送着下山去了,陆世澄一行则留了下来。 大年三十晚上,闻亭丽和陆世澄在火堆旁守岁。 在上海时,人人都忙于是非、忙于得失,所以时间总是不够用。 一到了山里,时间都变慢了,从天黑到睡觉前,有大把光阴可以虚度,像现在,对着摇曳的火光,心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想,一切俗世间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 闻亭丽把头靠在陆世澄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说着话。 “你听,那飒飒的声音,怕不是野兽来了吧?” 陆世澄侧耳一听:“不是,那是积雪从树梢上掉下来的动静。这季节,山上的野兽基本都冬眠了,你怕?” “有点,听说有时候它们饿极了,会跑到农舍偷鸡吃。” “那也是快开春的时候了,何况那也算不上偷,深山老林本来就是它们的地盘,是人非要跑来打搅乃至猎杀它们。不过是被叼走几只鸡,也没什么好说的。” “很对。”闻亭丽吃吃地笑,“想不到陆先生的歪理也是一套一套的,我以为就我经常突发奇想呢,你看你头顶的那颗星星,真的好亮,是北极星吧,无论春夏秋冬,它好像总是在那儿。”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地上捡起一根柴火棍递给陆世澄:“要不我们许个愿吧,小桃子早上说了,除夕是新旧交替的时刻,今晚在最亮的那颗星下面把自己的愿望写下来,一准会实现的。” 陆世澄一边转动着手里的火棍,一边笑着说:“那不过是幼稚园的先生为了哄小朋友寒假练字编出来的话,你也当真。” “好玩嘛,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她推着他转过身去,“你写你的,可不许偷看我的。” 她随手捡起另一根柴火棍,唰唰唰在地上写起来,料定他写完了,忙探头去看。 哪知一回头,就被陆世澄用手盖住了眼睛。 “又开始耍赖了,是谁说的不能偷看?” “真小气,要不我的也给你看。” 他不肯松手,她就作势要咬他的手指,刚咬上,陆世澄就触电般把手缩回去,睁眼一看,陆世澄低眉看看自己的指尖,又抬眸看向她,没作声。 闻亭丽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样大,后来有点意识到了,心怦怦直跳,一眨不眨跟他对视。 陆世澄倾身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唇瓣,他的呼吸和身体都好烫,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诱人的危险气息,在他的引诱下,她的呼吸也莫名开始发颤,他们吻了好一阵才分开。 后来有人来了:“他们两个是在后院吗?” 闻亭丽火急火燎伸脚去擦地上刚写的那行字,百忙之中,不忘朝他那边偷瞄。 他们俩居然许的是同一个愿望。 回去的路上,她问他:“你偷看了我的?” “没有。” “那为何会一字不差?” “谁知道?也许是你照抄我的。” “贼喊捉贼吧你。” “谁是贼,反正偷看的人不是我。” “我不信,你不如说:我们两个心有灵犀,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比我们更有默契的了。” “我们两个心有灵犀,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比我们更有默契的了。”他朗声对着头顶的星辰说。 她笑不可抑。 闻亭丽在山里拍了十天戏,陆世澄几个也在山里待了整整十天。 等到他们一起下山,年也过完了。
第103章 正月二十,《双珠》毫无预兆提前上映,引起极大轰动。 四月份,玉佩玲的《天堂花园》顺利杀青, 五月初正式上映。 这是玉佩玲的转型之作, 上映前几日,玉佩玲每晚都担心得睡不着,常常会深更半夜给闻亭丽和黄远山打骚扰电话,闻亭丽拍着胸脯对她保证一定不会差,玉佩玲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话说回来,玉佩玲有时候真像个孩子,喜欢热闹,爱听奉承话, 常常要人陪伴。高兴的时候比谁都乐观,一遇到打击又极容易消沉。 闻亭丽担心她再这样整晚失眠下去,会得西方医学所说的「神经衰弱」之症,干脆拉着黄远山到玉佩玲家中陪住了几晚,玉佩玲不仅要她们陪着聊天, 还要抓着她们的胳膊才肯闭上眼睛, 这个法子倒是很灵, 每次她都能很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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