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跌进他怀里——却又被栏杆恰到好处地,拦在了最危险的咫尺之距。 别枝扬眸,顾不得再藏绯红的脸颊:“庚野!” “凶什么。”他懒声慢调地应。 楼道里四下无人,老旧的感应灯又瓦数很低,灯火熹微,别枝终于可以把憋了好久的话出口:“……售货员都听到了,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在便利店里有多丢人?” “怪我么?” “当然怪你。”女孩杏眼都睁得圆,脸上更是少见的近乎艳丽的绯色。 庚野眼神暗下,像釉染上墨意。 须臾后,他却笑了,左手拿着她,右手捏起盒子,似笑非笑地问:“那这个是什么意思?” “换洗用啊,”女孩微恼的字音几乎要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说了我会负责的,总不能让你进去花钱。” “哦,原来是为了替我省钱。”庚野含笑,像是无意又轻易地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别枝微慌了下。 她怕他的自尊心会介意这种“照顾”。 然后就听那人嗓音复起:“要换洗,只买这一件?” 别枝不解:“一条不够吗?” 她下意识低头往下看。 难道他有穿两条的奇怪癖好? 庚野气得低嗤了声笑,指骨松了她手腕,就势抵住了女孩的下颌,将她的脸扳平回来。 “往哪看呢。” “……”别枝回神也察觉不妥,但嘴硬,“谁让你先问奇怪问题的。” “我的意思是,” 庚野停了停,声音低下去,倦懒里莫名缠上点色气:“你是打算,让我在你家洗完以后,只穿这一件?” 别枝:“?” 她看了眼他手里的盒子。 盒子上的外国男模。 又看了眼庚野。 运转过于迅速的大脑,下一秒就在她脑海里,把盒子图片上的裸'男换了男模。 还是104/73/92的“男模”。 别枝:“……” 一晚上的恼羞终于成了怒,别枝啪地一声拍开了庚野捏托着她下颌的手,面无表情,扭头上楼。 庚野低眸笑了,抬腿跟上。 重归空落的手垂在裤旁,指腹无意识地轻摩挲过,像是要将上面还残留着的肌肤温度熨进每个毛孔。 - 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十分钟,别枝还在阳台上,对着那两套挂起的衣裤为难。 她有个习惯,无论是不是立刻要穿,买回来的衣服都要先洗一遍——前天她难得早下班,就把两套衣裤都洗了,放在阳台上挂了起来。 给他拿哪一套好呢。 别枝一会站在左边,一会站在右边,端详了半天都没拿定主意。 她更喜欢深蓝色衬衫那套,是和庚野那天去山海大学时几乎一样的款式。 半开扣款的外衬衫,领口深V敞开,冷白锁骨下压着黑T内衬,衬衫尾摆会松垮堆叠到他紧瘦的腰腹处,又被皮带利落地束紧,然后从两边拓下修挺凌厉的裤线—— 最衬他身上那种骀荡又松弛的性感。 可如果选了这一套,那她要拼上十分力才能藏住的,她对他的感情和情绪,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别枝握住了自己伸过去的手,终于还是转向了另一套。 —— 与此同时,浴室里。 淋浴花洒被关停,浴室玻璃门推开,氤氲的水雾争相涌出,一具冷白清拔的身体从中踏出。雾气凝作水珠,从他湿漉漉的黑发汇下,成滴,划过了流畅又起伏分明的薄肌。 他停在门后。 腿前搁着一只小小的木方凳。 从上到下,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大浴巾,毛巾,还有那个刚买来的方形盒子。 庚野拿起那条厚重的浴巾,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痕,就将它系在了腰腹下,打了个结扣。 庚野拿起毛巾擦头发的工夫,听见别枝的声音从门外隐约传回来。 “吹风机在镜子后面。” “……” 湿漉漉的碎发被修长指骨随手拨开了,露出清厉的额头,庚野抬眸,观察了一圈面前离墙不远的镜子,抵住镜子边沿,往外施力。 镜子还真是能打开的,像个柜门一样。 难怪洗手池台面如此干净,只有一瓶洗手液在,原来是将所有洗护用品都收纳在了镜子后。 庚野一眼瞥见中间的吹风机,刚要去拿,他擦头发的手掌兀地一停。 伸出去的那只手也僵在了半空。 几秒后,它缓缓垂下。 从牙刷到漱口杯,完完整整的两套牙具,并排坐落在收纳柜里。 庚野攥着毛巾,垂手,眼神沉涩滞讷地在整个洗手间里转过,最后落在了门后的墙角。 毛巾架上。 一粉,一灰,两条毛巾亲密地挨在一起。 “——” 浴室里蒸腾的水汽,仿佛一刹那就降温到冰点。 庚野缓缓扣上了镜子门。 模糊不清的镜面里,青年一点点压低身,扣住了洗手台的边沿。湿潮的碎发拂落,遮了他眉眼。 低折起的指骨用力到苍白,死寂无声地压着,仿佛要扣陷进大理石台面中。根根指骨垂连,从手背到手臂,冷白脉管与青筋凌厉蜿蜒地绽起。 像将倾的堤坝在截一场势若天崩的山洪。 它们本该被他压下的。 如果不是那突然响起的叩门声。 “笃,笃笃。” 洗手间外。 别枝挽着另一套棉麻质地的森系休闲款,开口:“我拿了一套洗干净的衣裤给你,是放在门外,还是你接一下?” “……” 浴室里死寂。 别枝微怔,不解地看了眼门上那条细窄的磨砂玻璃。 就在她以为庚野大概是没听见,准备在门外把手上挂起衣裤,忽然,面前的浴室门从里面拉开了。 几公分的一条缝隙,带着沐浴乳清香的水雾便扑面而出。 是种玫瑰的味道。 和市面上那些不同,这款沐浴乳,别枝从第一次闻见时就非常喜欢,将它打起的泡沫捧在手心,轻轻嗅闻时,就像是捧了一大束新鲜欲滴的玫瑰。 只是,她自己用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样蛊得人心跳都加速。 别枝微绷起脸,正要开口。 “……谁的。” “啊?” 别枝怔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那人的声音在浴室被水雾蒸蔚过,是一种沙哑又磁性的低沉,沉到饱坠,堕底,和他平日里的情绪都完全不同,倒是有点像……她和他重逢的那一面。 没来由地,别枝心里泛起一点不安。 她下意识要退离:“我把衣服挂在门外,你等下可以自己取——” 变故在她将挂衣架探向门把手的那一刹那。 原本只开了一条缝隙的浴室门,忽然洞开。 门后从水雾里探出一条修长有力的臂膀,将她猛地拖入了氤氲的浴室。 “……!!” 别枝猝不及防,眼眸都睁大了。 浴室门带着狠厉的风在她脸旁刮过,然后一声巨响,合上,下一秒她就被攥着腰,死死抵在了还震颤不已的门后。 “庚……野?” 别枝有些懵了。 近在咫尺,冷白眼睑被血色沁斥得薄红,是别枝从未见过的骇然。 而眉下那双漆眸如墨炬。 他眼底的火像就要烧进这水雾淋漓的浴室里,灼上她发丝衣裙,将她焚烧成灰。 别枝从未见过这样的庚野,陌生到让她顾不得对方此刻半身湿裸的状态:“你怎么突然——” “既然已经和你男朋友谈婚论嫁,甚至,同居……” 那人喉结颤栗,吐出的最后两字像沁着血腥气: “那为什么还要带我来。” “……” 别枝下意识望了一眼镜子后。 她想起来了,那里放着她和廖叶两个人的东西。 这一刻,在庚野的情绪爆发面前,本能毫无悬念地胜过了理智,她想都没想就摇头:“我没——” 庚野却在这一瞬狠狠捏住了她手腕,逼她将手里的衣裤拎起,他冷漠低眸:“这又是谁的衣服?不像你男朋友的风格,还是哪个跟我一样被你带回来的前男友?” 手腕上的痛意被她的痛觉神经放大,别枝一瞬就疼得哑了话声。 理智也在剧痛里清醒回笼。 她咬住了唇角。 ……不能说。 不要靠近。不能在一起。 他会知道她的病,他会同情她,怜悯她,兴许还会因为可怜她而跟她结婚。然后像父亲和母亲那样,相见两厌,厌极生恨,最后回忆起那个在病中形容枯槁、精神崩溃,最终却还是可怜地死掉了的女人,他只会有泛起厌恶的眼神。 他会像别广平那样,以最快的速度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然后用别的女人和孩子的存在,抹消掉她留下的一切痕迹。 他会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她。 那是和死亡一样,最叫她惧怕和绝望的结局。 “……至少,衣服不是别人的。” 别枝压平呼吸,抬眸:“衣服是挂在阳台防贼的,没人穿过。我今晚带你回家,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解决我给你带来的麻烦和后果。” 她的轻声像是将浴室的水汽压作了雾滴,沉重而令人窒息。 在那片死寂里,庚野忽地笑了。 “哦,没有别的意思?” 漆眸从额前碎发间撩起。 他哑声重复着,冷漠,又刻薄至极: “那你何必还要发个求助帖子,昭告天下——说你想包养我?”
第23章 “……那个帖子,我明明早就删了。” 从不亚于五雷轰顶的惊愕里,别枝一点点回过神,涩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重要么。” 庚野声线沙哑。 像冰水浇洒过烧得通红的烙铁,冷漠在他字里行间凝结,又在他眼底炬火似的滚烫漆黑里蒸挥作烟。 别枝终于还是扛不过那个眼神的拷问。 她颤了下眼睫,别开脸:“那是别人的答案,不是我说的。” “有什么区别?”庚野放低了声,像嘲弄又刻骨,“你多聪明,多了解人心,你出去留学整整七年不回,学的不就是这个?在发出那个问题前,你没想到过最可能的回复?” “……” 别枝望见洗手台上方,水雾模糊的镜面上影绰着两人氤氲交叠的身影,像无比亲密,又像远隔天堑。 她阖了阖眼。 没什么可解释,也不该解释。 这就是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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