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和没问她这东西哪来的,收下的同时催促道:“行了,赶紧走吧。” 言欢没再看她,干脆利落地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喝酒前她忘记往空空如也的肚子里垫些东西,酒劲上来得很快,脑袋晕晕乎乎的,艰难摸进公共洗手间,喉咙也不舒服,偏偏呕吐不出来,一折腾,头更疼了,四肢绵软无力,只能靠在墙壁上支撑自己的身体。 今晚这遭就不该逞强来的。 忍着腹部一会烧灼一会捆绞的痛感,她点开通讯录,电话一接通,就说:“来锦绣华庭接我。” 嗓音哑到不像她发出的。 对面沉默两秒,“言欢?” 是梁沂洲的声音。 言欢愣了下,挪开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备注,呼吸一滞,“三哥。” 梁沂洲意识到这通电话是误拨的,一眨眼的停顿后,留下四个字:“等我过去。” 这一等甚至没超过十分钟,言欢惊叹他的效率,竟傻傻笑了起来。 “还笑?” 口吻里带着兄长般并不严厉的斥责。 言欢不笑了,梁沂洲一手揽住她肩背,一手穿过她腘窝,将人抱起。 她顺势环住他后颈,借着酒劲“胡言乱语”:“三哥,你真好看。” 男人微顿,“没有言小鱼好看。” 后来迷迷糊糊间,言欢又听到他的声音,语气轻柔,类似安抚,“睡吧,小鱼。” 不过片刻工夫,她就沉沉坠入梦境。 梦见八岁那年,父母还在,他们一家四口去郊外看十五的满月。 温馨的画面未维持太久,跳到四年前,她在Enfield的别墅花园里,一个人孤零零地看头顶的星空。 国外的月亮是不是更圆她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总在看月亮时,想起国内的很多人,有的已经不在了,有的还在,可不管在不在,他们都像这轮月,看似伸手就能触碰,实则遥不可及,倒映在水里,指尖轻轻一划,破碎斑驳。 她在梦里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原本虚虚假假的事物,竟然有了真实的触感,她脑子里蹦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她该不会把月亮摘下来了吧。 有风溢进来,含着白松和橙叶的混合味道,侵占她的呼吸,她缓慢睁开眼,看见了表情微滞的梁沂洲。 冷白色的肌肤,凸起的喉结,再往下,是他们交缠着的手,也是她主动握住的。
第9章 09 言欢神经霎时绷开,胸腔里有东西在狂跳,对上梁沂洲背着光沉沉黯黯的一双眼,下意识松开了手,不安分的心跳得以缓慢恢复到正常节奏。 梁沂洲觑着她惊魂未定的反应,揣测道:“做噩梦了?” 言欢摇头,迟疑着补充上一句:“我梦见了过去发生过的事,还在梦里见到了爸爸妈妈和哥哥,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就是可惜,摸不到。” 她提到的故人让梁沂洲微微晃神,思绪归拢后,他探了探她额头,她意识浑浊的时候,体温窜得厉害,现在倒降了些,脸上的红晕也消散,只剩下苍白的底色。 言欢没留下梁沂洲,也没告诉他为什么把自己喝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他要是想知道,调查清来龙去脉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要是再有心,他还会有所行动。 她不表明,也是试探的一种手段。 病房安静下来,熟悉的气息消失,剩下不太好闻的消毒水味,言欢累到抬不起眼皮,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醒来房间还是一个人,东西倒多出不少,柜子上摆满水果鲜花,让她怀疑自己生了相当严重的病。 言欢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离开前在盥洗台边发现一枚打火机,是秦执前不久新买的,她看见他用过。 秦执也来过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医院? 言欢百思不得其解,想打电话求证,奈何不想听到他声音,作罢,改成给言兮拨去电话。 “你欠我的三个要求,我要先兑现一个。” 言兮在另一头坐直身体,“你说。” 言欢的嗓子还有些哑,“帮我教训一个人。” 言柠只让她这段时间忍气吞声,但没让她忍一辈子,更没说她不能借别人的手替自己出口恶气。 至于言兮找人来让陈兆社会性死亡,还是麻袋一拴,把他揍得面目全非,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言欢想要教训人自然有她的道理,更何况,他们教训一个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言兮毫不犹豫地答应,“晚些给你回复。” 这通电话结束不久,言欢又躺下睡了一觉,她身体没什么大碍,当天下午就离开医院,刚回到富力山,言兮的回复进来:“我本来想找人把你说的那个陈兆毒打一顿的。” 这方式简单粗暴,不用费脑,可惜没来得及,“我准备出手的时候,已经有人揍过他了,据我派去的人说打他的还不是一拨人。” 有图有真相。 言欢点开看,从拍摄角度和像素画质看,是偷拍的,隔着一扇病房门,陈兆高抬一条石膏腿躺在床上,被揍成满是血肿块的猪头。 言兮也在看照片,忍不住啧了声:“被打得是真惨,听说全身骨折了不止一处,我都不好意思再下手,只能去挖点他的黑料,人手一份寄给他身边的人,好让他正儿八经地把脸丢到太平洋去。” 言欢顿了顿,“打听到是谁打的了吗?” “没呢,被人压得密不透风的,不过能有这手笔,这两拨人不是什么善茬,在北城肯定有权有势。” 言兮话锋一转,“这姓陈的到底犯什么事了,怎么就得罪了这么多人?你跟他又怎么认识的?” 言欢语焉不详:“他自己欠揍。” 事实上,陈兆自己不仅身心受到重创,他的舅舅也承受连带伤害,当天晚上,热搜新增词条:S级古装偶像剧《入梦》导演被换。 小道消息称临时换导演的决定是该剧最大的投资方要求的,至于这投资方是谁,言欢查到了,梁氏集团。 - 周一下午,梁沂洲如约去了周泊予同人合伙开的心理咨询室。 说是随便聊聊,周泊予也没含糊,准备的茶叶是武夷山大红袍,还燃上了专门定制的Cire Trudon香薰,偏紫罗兰花香味。 见他一脸倦色,周泊予问:“你昨晚通宵了?” “睡了三个钟头。” 够拼。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周泊予想问梁氏的事,梁沂洲答的却是另一件事,“言欢回来了。” “然后?” “这几天我总能想起阿叙。” 言梁周三家走动频繁,言叙钦也是周泊予一起长大的好友,沉默的空档,周泊予眼前不受控地浮现出逝去之人十七八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然后?”他又问。 梁沂洲面 色冷峻,辨识度极高的嗓音给人一种不寒而栗感,“阿叙的车祸有问题。” 周泊予已经不止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举杯的手一顿,“这话你说了五六年,还不是什么都没调查出来。” 梁沂洲没吭声,脸上像覆着一层冰,更冷了。 周泊予也会为好友的死伤怀,但达不到梁沂洲如此执着的程度。 “我是真好奇,”周泊予感觉自己快要被疑惑憋死了,“恕我冒昧问一句,三哥哥,您的性取向是不是和我不太一样?” 梁沂洲这反应太像痛失挚爱,是个人都会想歪。 加上他都一把年纪了,还不染情事,更别提在外留下剪不断理还乱的风流债,端的是一派光风霁月,清贵又清绝,恍若镜花水月,虚假不可捉摸。 梁沂洲睨他,“舌头直接割了吧。” 靠着没心没肺成功将话题转移走后,气氛缓和不少,周泊予问起其他事:“言欢怎么样?我听说秦执那臭小子又犯了浑?” 梁沂洲走了会神,只听到下半句话,“算不上犯浑,只是没有长进。” 梁沂洲对这个话题抵触明显,起身。 “这就走了?”周泊予想留人。 “还要工作。” “你还真是一刻都不愿意消停。” 梁沂洲没什么情绪地说:“不是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我就能高枕无忧了。” 等人走后,周泊予助手感慨了句:“我就没见过举手投足比梁总还要风度翩翩的人。” 周泊予扯唇,没反驳,心里想的是:理智豢养出的优雅疯批罢了。 梁沂洲先回了趟公司,转场到家是傍晚六点不到。 梁品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下午有场高尔夫局,结束后和朋友侃了会大山,一小时前回来的,年纪大了,精力不足,这会还没缓过来,后背仍旧酸胀。 梁品霖让人停下敲背的动作,问梁沂洲:“吃过没有?” “没有。” “咱爷俩好久没一起出去吃了,晚上就去一品阁吧。” 梁沂洲应了声好。 一品阁是梁品霖最常去的私房菜餐厅,大厨是光绪帝御用厨师的后代子孙,擅长烹饪官府菜,这一辈才开始结合各地特色饮食,研发新菜品。 室内搭了座亭台,池水从假山里汩汩涌出,干冰化成的白雾缭绕,瑶池仙音,曲水流觞,雅致至极。 梁品霖和老板熟识,无需提前预约,老板每日都会专门空出一间包厢。 身着旗袍的服务员领父子二人入座,梁品霖照着菜单点了几样菜。 说是家宴,不谈公事,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没忍住提了嘴:“听说你最近进行了次大刀阔斧的整改,还把你大伯安排进来的郑连昀给开了。” “郑连昀没能力,又干了不少作奸犯科的事,留在梁氏是个大隐患,早该走了。” “人是要赶的,但你不用非得当着你大伯的面赶,他心气高,这会估计——” 梁沂洲接过他的话:“这会估计又在暗处给我使绊子。” 梁品霖用沉默肯定这番说辞。 梁沂洲淡声道:“您要实在不放心,就回集团。有您亲自坐镇,大伯也会安分些。” 梁品霖敬谢不敏,“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用不到我们这种老骨头了。” 梁沂洲轻笑,“大伯要是有您这种想法,也会安分许多了。” “他最近整什么幺蛾子了?” “半个月前我去了趟西班牙,差点被那儿的杀手一枪毙命。” “当地警方怎么说?” “我不认为当地警方能在这件事上给我讨个说法。” 梁品霖若有所思,“最后怎么处理的?” “杀手还得用杀手对付。” 大伯找来的杀手前不久刚从当地一个组织里叛逃出来的,梁沂洲就托人将消息传递给那个组织的头目,听说最后是被分尸,他要来其中一部分关节,作为伴手礼,寄送到大伯办公室。 梁沂洲没说明太多,单方面结束关于公事的谈论,回归家常,“妈和弟弟什么时候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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