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比外面闷热,空调刚开,温度还没降下,梁沂洲脱了外套,正要去挂到衣架上,就听见这么一句,随即捕捉到言欢倾斜而来的视线,他沉着开口:“我去接的言欢。” 他很聪明地把问题回抛过去,“你不乐意?” 赵泽直言不敢不敢。 言欢咬着吸管,安静听他们插科打诨,不知不觉间恢复到了置身事外的状态。 包间里放着一张麻将桌和□□桌,兴致不咸不淡时,玩什么都无所谓,最后是由言欢抽签决定的。 她两样都会,但不精通,也不爱,就坐在另一边用平板看时装杂志。 几人心里都有谱,知道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可气氛过于安静,逼得人想要打破。 奈何几个奔三的男人和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毫无共同话题,只能没话找话地扯起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连点光都见不到,言欢妹妹,不是都说伦敦是雾都,那到底是北城的天气糟心还是国外的雾霭让人头疼?” 言欢心说你一伦敦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怎么装得跟没去过伦敦一样?学历买来的不成? “你们扯的话题够无聊的,还是别顾及我了,心无旁骛地玩你们自己的,我在一旁顾着自己就行。” 那感情好。 气氛骤然变了样,少了拧巴,多了松快,连麻将相互碰撞的声响都变大了。 这群人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对金钱没太大概念,一场抵得上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销。 不过没有人会一直赢,毕竟玩的是个乐子,也是个人情往来。 他们也从不玩低端局,说是来放松的,短短一圈的工夫,还是把近期的股票市场走势、经济政策法规、各类行业前景在嘴边过了遍。 言欢听得意兴阑珊,直打哈切。 中途纪浔也接了个电话,氛围又变了,烦躁凝在他的眉宇间,不容忽视,撂下一句有事后,捞起西装走人。 赵泽满头雾水,不知道谁惹这位爷不高兴了。 周泊予是知情者,解释道:“最近被一主播拿捏得死死的。” “什么主播?” “电视台的,准确来说是地方台气象预报的播报员。” 赵泽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随便找了段视频,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妹妹我在哪见过的。” 言欢投过去一瞥,“泽哥这是拿自己当贾宝玉呢?” 赵泽摆摆手,澄清道:“我真见过,在一次饭局上,我记得那次阿浔也在,难不成那次他们就看对眼了?有一说一,这人长得不算顶顶漂亮,气质倒特别,让阿浔着迷也情有可原,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要我看,投入产出比这么小,最多不超过半年。” 说着,他突然察觉到言欢的不悦,笑着挑明:“得,我们的言欢大小姐又不开心了。” “那你说说我哪不开心了?” “听不得我们说你们这些漂亮的女孩子一点不是。” 特意用了“漂亮”和“女孩子”代替普普通通的“女人”,讨好意味十足。 言欢哼笑一声,“你们男人不仅喜欢用'漂亮'这种浅显的评价概括女人,给女人标价,还总喜欢在两性关系中权衡利弊,企图用低成本达成高收益,听着就让人难受。” 赵泽说不过她,对嘴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隔了会,望着三缺一的麻将桌,没忍住邀请:“言欢妹妹,来一局?” 言欢精神不济,“不玩,你们三人麻将,或者再叫一个人吧。” 赵泽迟疑一阵,选择后者,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我叫了个人。” “谁?” “秦隐。”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赵泽云里雾里,“我叫的这个人有问题?你们不都认识?” 周泊予分出半个眼神观察梁沂洲的反应,一面埋汰道:“我们私底下一直说你在为人处事上多少有点缺心眼这话,你是真的一点没听进去啊。” 赵泽叫秦隐来自然有他的考量,他压低音量:“我刚才仔细想了想,避而不谈秦执太刻意了,既然言欢现在相当不待见秦执,刚好秦执又和他这同母异父的哥哥也相看两厌,不是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就是说,言欢见到秦隐后,没准心情还会好点。” 周泊予这回是真听乐了,“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伦理关系还能被你玩出闭环,可真了不起。” 赵泽最擅长将旁人绵里藏针的挤兑当成真心实意的赞美听,没脸没皮地笑了笑,“多谢夸奖,你也是个有眼光的。” 说着他突然看向梁沂洲,“阿洲,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梁沂洲把问题抛回去,“我以前是个话唠?” “你要是话唠,那我只能说我嘴巴上装了个永动机。” 赵泽摊开说:“看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想一会秦隐来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事有点难办。” 难办什么? 赵泽没听明白。 周泊予倒听明白了,循着人落单机会,轻声问:“言欢那提议,你是不是答应了?千万别告诉我,你们其实已经领证住到一起了。” 梁沂洲反问:“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 是在轻嘲他说了句废话。 周泊予哑口无言,“这事你还没告诉你爸?” “我没想瞒他一辈子,等他回国就知道了。” 好一招先斩后奏,周泊予佩服得五体投地,斟酌措辞后说:“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言欢对你有点奇怪吗?” 刚才他也没怎么说话,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言欢的举止神态,包括她目光倾斜到某个人身上的频率,都挺耐人寻味,也足够让他震惊。 或许从一开始,言欢提出这个建议的目的就不纯粹。 合约沾上一个情字,说不清道不明,可要真正盘算起来,无情者才是得利的那个。 周泊予越发觉得这场各有考量的婚姻不该继续进行下去。 梁沂洲说:“确实奇怪,看来以后得多带她来这种聚 会。” 周泊予脑门蹦出一个问号。 “这几天跟我待在一起时,她的状态很紧绷,总是小心翼翼的,现在倒放松很多,更像小时候的她了。” 槽多无口,周泊予沉默数秒,选择就近吐槽:“什么叫更像小时候的她?你这姿态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结婚了,而是去领养了一个女儿。” 梁沂洲不置可否,周泊予旁敲侧击地给出提示:“言欢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呢?” “你觉得她喜欢纪浔也?” “?” 他刚才有提到这名字? 梁沂洲自问自答:“不可能。” 虽然她刚才的反应有些大,但不代表她对纪浔也有超乎兄妹的感情。 “她拿阿浔当哥哥看的。” “那她对你呢?” 梁沂洲看他,眼神更像在嘲讽他问了句废话:“当然一样。” 两个人闲聊的时候,言欢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趴在沙发背上睡了过去。 梁沂洲结束聊天,上前给她盖了张薄毯,动作很轻,言欢莫名被惊醒,半眯着眼,意识不清地朝他笑了笑。 周泊予看在眼里,实在憋不住了,音量不带降的:“神他妈哥哥。” 完整的话是:神他妈拿你当哥哥看。 赵泽以为他是在质疑梁沂洲这行为过分暧昧,就让他别小题大做,“当妹妹疼的,阿洲盖个被子怎么了?我也给我妹盖过啊,你难不成还要骂我对她起了别样心思,是个畜生?” 这时,包间里的背景乐应景地切成陈奕迅的《兄妹》。 对我好/对我好/好到无路可退 可是我也很想有个人陪/才不愿把你得罪 于是那么迂回 一时进一时退/保持安全范围 这个阴谋让我好惭愧 享受被爱滋味/却不让你想入非非
第14章 14 言欢在秦隐进包间前醒了。 这二十多年里,言欢遇到过不少看不透的人,但让她感到恐惧的寥寥无几,秦隐可以排到前三。 他像躲在暗处的高智商野兽,鲜少主动出击,而是耐心充沛地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再猛地冲上前,一口撕碎对方的要害。 独一份深不见底的阴郁气质,包间里的压迫感又强了不少,他的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最后才注意到坐在角落的言欢,用的称呼挑不出错,但也比场上其他人生分许多,“言小姐。” 在秦执这件事上,只要后面不被爆出真相其实是言大小家伙同外人给秦二少爷下的套,言欢就永远会是占理那个,秦家人见到她难免会多层心虚。 这一刻秦隐在她面前的姿态摆弄得确实比平常要低,但言欢明白这只是他的表面功夫,她也不拿乔,笑着回了句:“叫我言欢就好。” 秦隐没应,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点头,顶着一副天塌下来还能面不改色的姿态,坐到唯一一张空椅上,对面是梁沂洲。 秦隐像是来当散财童子的,几圈过后,输了一栋别墅的钱,还是龙胤那种价值的。 没人点破他的小心思。 虽然他们不缺钱,可有人赶着上门送,何乐而不为?只管故作高深地一笑,收下就是。 风平浪静地捱到晚饭点,赵泽今天赚得最多,说要做东请他们吃一顿。 庄园请的全是名家大厨,随便一道菜都极耗工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推门而入,西方的建筑风格,内景却采取中式园林风格,连应侍生也是,穿着统一的品月蓝真丝斜襟旗袍,盛放菜品用的是珐琅彩镶边骨瓷。 也因此,不伦不类成了此处最大的特色,被不少人诟病,偏偏也有人挤破脑袋都挤不进来。 赵泽最爱这的东海白虾,鲜虾去壳后用椰子水浸泡数十分钟,柠檬汁和橄榄油充当第二层调味,做成的虾肉极为鲜甜,中间点缀着一朵可食旱金莲。 即便口味有偏爱,言欢也很少主动去转转盘,几乎是什么到跟前就去夹什么。 梁沂洲知道她的喜好,今晚伸手的次数比以往要多,刻意操控下,停在言欢面前的全是她爱吃的,连宠溺都是不露痕迹的。 好胃口终结于秦隐一句:“言小姐,你前两天去见过秦执?” 言欢筷子一顿,擦了擦嘴,“我是去过洲际见了他,当时他朋友齐宵凡也在呢,哦对了,房间里还有不少保镖,那阵仗我看了都吓一跳。” 她在极力证明自己并非单独见的秦执,从而撇开与他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些人都是秦伯伯找来的,担心秦执想不开吗?” 这话分不清是在表面美化秦彧监视控制秦执的初衷,实则暗讽,还是在单纯内涵秦执那脆弱、爱逃避的无能本性,可不管何者,讽的都是秦家人,秦隐没道理会开心,偏偏他笑出了声,还是那种畅快的笑。 周泊予和赵泽互相使了个眼色,没点破其中的弯弯绕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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