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沂洲反问:“不好在哪?” 语气轻描淡 写的,更像在陈述。 这问题把言欢问倒了,细细罗列下来,她一身臭毛病,可一半都不是该当着他的面说的。 “不知道。”她支支吾吾,声若蚊蝇。 梁沂洲钻她话里的漏洞,“那就是没有了。” 言欢忽然笑了声,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嗡嗡的,介于清醒和迷离之间的意识给了回忆可趁之机,忽然又笑不出来了。 “小时候,我从来没有把言兮放在眼里过,她的爸爸妈妈疼爱她,我的爸爸妈妈也宠溺我,在我看来,他们各方面还都比二叔二婶好,当然哪怕不比较父母,单论我和她这个人,我也有信心处处不输给她,可能也就是我太自以为是、任性妄为了,所以爸爸妈妈和哥哥——那些宠我爱我的人才会一个个地从我身边消失。” 外面干燥到不含一丝湿气,她整个人却是潮的。 失重的感觉也很真实。 今晚的她有点魔怔。 即便知道这些话根本没必要对他倾吐,还是不受控制地随着眼泪一并流露出来。 “当我知道言兮可怜我后,我对她说了重话,我一直欺骗自己这是我骨子里的傲在作祟,就因为忍受不了别人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我,实际上不是的,我其实很清楚我只是在嫉妒她,嫉妒她拥有着我失去了的一切。” 言兮只比自己小了半岁,可在父母无法无天的溺爱下,本性善良的她依旧保持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不像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满心满眼都是算计,只能在梁沂洲面前,保留几分少女时期懵懂青涩却又真实的爱恋。 言欢闭了闭眼,嗓音沙哑晦涩,“三哥,我好想他们能回来,就算只有一天,我也想见见他们。” “我还能记住过去发生的事,但很奇怪,我快记不清楚他们的脸了。” 真不该这么没完没了地回忆起过去的。 太危险,次数一多,她可能就只能活在过去乌泱泱的人流中了。 沉默许久,梁沂洲拿起手机站到窗边,朦朦胧胧的月色笼罩着大片绣球花,风一吹,茂密的花叶抖成模糊的暗影,在夜里,像鬼魅游行。 “看到床头柜旁边的柑黄色的按钮了吗?”他故意放慢语速,柔和又带着引导式的声线里藏匿着足够蛊惑人心的张力,“摁下它。” 言欢顿了两秒,抻长手臂照做。 不轻不重的声响后,她看到天花板上拼接而成的白枫木木块齐齐向上推移,露出四方形状的天窗,半个房间大小,初七的月亮嵌在正中间,呈半弯姿态,有月光倾斜而下。 是她最爱的月夜。
第21章 21 最近的北城豪门圈里出了几条爆炸性新闻,全都和风月事有关。 一是纪家二少爷为了一个名不经传的气象播报员,扬言要和家里人脱离关系,引得纪老爷子气火攻心,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 类似的桃色新闻出现过几次,这条的谈论度就显得没那么高,真正稀奇的是第二条。 源头起始于一句:【言大小姐已婚。】 【秦二少都那样了,还结啊?言家这是生生把人往火坑里推啊。该别和传闻说的那样,言家和秦家其实私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言大小姐就是他们交易中的一环吧。】 【和秦二少没关系,是梁家人梁三梁沂洲。】 基于事实基础又辗转过数白张嘴的流言添油加醋了不少,终极版本变成梁三从秦二少手中横刀夺爱,同言大小姐秘密领证,婚宴前夕,冲冠一怒,抛下难以估量价值的聘礼,当着言老爷子的面,带走了大小姐。 梁家少爷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他犯下奸杀抢掠不可饶恕的大罪,也没人敢在公共场合肆意抨击,只会在私下小酌一杯后当作话资谈起,一两句,转回故作高深的宏观经济分析学。 更何况是这种无关痛仰的桃色纠纷,对名誉产生不了真正意义上的负面影响。 反倒在小姐们那儿博了个好名声:“嫁人当嫁梁三”——类似的话层出不穷地从她们口中传出,五分玩笑,五分艳羡。 只有公子哥们不以为然,男人最了解男人,他们这样儿的,劣根不少,深情却是稀缺,还是捕风捉影形成的深情,就像玩乐消遣时光时夹在指间的那根烟,抽与不抽,烟体都会慢慢断去,飘出的雾也都会散,时间问题而已。 几乎在同一时间,网红圈也发生了几件轰动的大事。 叶拂柳被人检举沪圈大小姐身份作假,实则为申城一富商的私生女,从小被当成佣人养,之前被她用来炫富的那些照片,都是跟在正牌大小姐屁股后面偷偷拍下的,隔了几年拿出来利用。 在叶拂柳离开申城去往发展前,她还使了些手段抢走了姐姐的男朋友,就和现在抢走珈和男友的手段如出一辙。 有网友锐评:【不见得她有多喜欢这两个见异思迁的男人,她喜欢的八成是抢夺别人所有物时的快感。】 也有网友跳出来质疑:既然叶拂柳套用了别人的身份,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抛头露面,人正牌大小姐又不是活在山洞里,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 对此正牌大小姐的回应云淡风轻,带着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轻蔑:跳梁小丑般的行径,看着挺好玩,就当花小钱买了场三流戏看,看她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热搜高居不下,叶拂柳的口碑急转直下,墙倒众人推,原本在她社交圈里的人不约而同与她撇清关系,新浪直接将她的微博号冻结。 当天下午,还有一条热搜被慢慢顶了上来:【珈和与盛京解约。】 言欢完全不能理解言柠的决定。 “为什么要跟珈和解约?是因为前几天她在快闪店和叶拂柳闹出的那些事?” 言欢没在场,也知道那事闹挺大,说到底还是因为珈和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脾性,对面拿着她那出轨的男朋友随随便便挑衅几句,她直接一个巴掌甩过去,被叶拂柳找来的狗仔全都拍到,传到网上,不明真相的网友全当珈和在耍“新锐网红”的大牌,一时间抨击不断。 “可是现在叶拂柳的名声坏了,舆论已经改站在珈和这边,没必要在这时候把她踢出盛京。” 她眉眼耷拉,本就清冷的气质更加寡淡,中和了咄咄逼人时尖锐的话腔。 言柠不满她一出现就先声夺人,轻轻拧了下眉,不答反问:“你是在替她抱不平?” 言欢摇头,“我只是好奇。” 她光是为自己谋划都筋疲力尽了,哪还有余力替一个只认识不到一个月又相看两厌的人抱不平? 可要说没一点儿恼火,是假的。 轮到言柠诧异了,“珈和没告诉你?” 言欢直觉不妙。 下一秒预感成了真,“昨天她去医院做了个检查,玩发现胃里长了颗肿瘤,恶性。” 话说到这,言欢已经明白得差不多,珈和这被当成不再有利用价值的弃子丢掉了。 然而言柠的考量并不只到这层面,“过段时间,盛京会和苏苏签约。” 苏苏、珈和、叶拂柳三人是同一赛道最大的竞争对手,现在一个风评被毁,一个被肿瘤掏空,剩下那位顺理成章脱颖而出,未来一段时间内星途坦荡,顺利转型也并非毫无可能。 当真应了一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言欢不依不饶,又问:“就算珈和没得癌,您是不是也打算找个理由和她解约?” 珈和在盛京的待遇早就大不如前,被彻底抛弃看似只是时间问题。 还有苏苏,“您是不是早就想签约苏苏?” 言柠缓慢抬起头,同她算了笔账:“这三年,盛京在珈和身上投入的宣传费用并不比其他和她同级别的人低,但她的心思总不在如何将资源高效利用上,只想着她那不成器、到处吸血的男朋友,直到最近这半年心冷了,才想到为自己活,可惜太晚了,错过了最好时间点,她就只能走下坡路,盛京也已经扶不起她了。 她现在得了病,盛京愿意为她提供最好的医疗保证,已经算仁至义尽。” 不是扶不起。 是不愿意扶,没那么多耐心扶。 至于提供的医疗保障,不就是解约的条件吗? 言欢从胸腔里闷出一声沉沉的笑。 言柠听出了嘲讽的意思,“在心里骂我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太无情?” 言欢摇头,“这种做法不仅能止损,还能将利益最大化,作为一个企业的决策者,您没有做错,只是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现阶段的我使不出。” 原本她认为跟在网红屁股后面当名低存在感的助理,只能学到那圈子里装腔作势的各种本领,现在言柠却直白地给她上了更为深入的一堂课。 言柠不置可否,“那就给我学。” 言欢咬唇不语。 “问完了吗?” 言欢看出对面秋后算账的架势,还是不吭声。 言柠也直入主题:“为什么要和梁沂洲结婚?” 言柠和言兮看法一致,梁沂洲那段不像表白却胜过表白的说辞纯属杜撰。 梁三有心但无情,反观自己这侄女,无心但有情,上次她看他们就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言欢,看对方的眼神相当不清白。 “因为秦执不适合。”言欢平静地说。 到这份上,她还在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 言柠没那么闲情逸致陪她消磨,直白地将话挑明:“秦执不适合你,梁沂洲就适合了吗?” 秦家有秦彧那种禽兽在,家风糜烂,长子秦隐倒不沾风月之事,行事做派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单论起手段,像毒蛇一样,比他父亲还要阴毒狠戾,秦执那样的二世祖,到他面前,根本不够他玩的,言欢到秦家后,日子不会太平。 可梁家的水就浅了吗? 梁品霖目前还担任着梁氏的董事长之责,但在五年前,已经把公司的重大事务都转交到长子梁沂洲手上,自己当个清闲的挂名掌柜。 这五年来,梁沂洲过得并不太平,各路虎视眈眈,内忧外患、明枪暗箭层出不穷,光是人为制造出的意外就多达数起,只是他命大,基本都安然无恙,只有一次落了个轻伤。 言、梁两家联姻后,朝向他的火力只会只多不减,作为枕边人的言欢自然会受到连带伤害。 她不信言欢没有想到这层面,是该说她跟珈和一样是个辨不清轻重的恋爱脑,靠着这一腔的孤勇就可以做到不管不顾,不计一切代价和后果,把周围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还是说她其实早就做足了准备? 事情发展到今天,多多少少都在顺着她构想的方向走,可她有这翻云覆雨的能耐吗? 言欢见招拆招:“适不适合我不知道,但我喜欢他——” 怕这几个字不够有分量,她多补充了句:“三哥是目前为止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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