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谎的。 并不是随机放到的这首歌,而是她一直在听这一首。 听到重复开始的旋律,他也察觉到了。 很轻地,向她看了一眼,而后什么都没说,这首歌同时在他们的耳朵里循环播放着。 车到站了,是她回宿舍的这个校区,陆辞陪着她在这里下车,还是和从前一样,送她走回宿舍楼下。 下着雪的天,雪白茫茫的道路,枯萎的冬天。 上一次和他一起走在这条路,还是一个蝉鸣刺耳的夏天,那是他出国交换前的夏天,他们在摄影社的活动室里,一起看着他拍过的照片。 她第一次听他说很长很长的话,只为了讲一件鲁迅后人的趣事吗? 她没有送出去的生日礼物也在那个夏天丢失了。 为什么,在高温的广场上穿着毛绒衣服兼职,是缺钱吗,她甚至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和他一起走过这条路。 对了,那天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她东拉西扯问了很多,他最终也还是没说什么。 那天他是想告诉她出国交换的事吗。 为什么最后又沉默。 他的微信名字是蝉,头像是她读不懂的星球,他说没有那么复杂,不需要特意花精力去探究,可她至今没有懂。 算了。 就到这。 她只能到这里了,她不问了。 到宿舍楼前了,那几树玉兰花被大雪压着,只剩枯枝,承受着风雪凋落。 她伸手,“耳机还我吧,我到了,谢谢你。” 陆辞把耳机摘下来,放回她的手上。 他耳朵里的音松下停了,但是她的听觉里,还在剧烈地继续着。 她笑着说:“希望你考个好成绩吧,再见。” 她没再去看陆辞,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用什么样的语气跟她道别,会站在原地看着她,还是很快就离开,她都不知道。 她说完就转身往前走。 雪在漫天轻轻的下。 耳机里的歌还没有停,虽然他们刚才在耳机里同时循环着,但是朝鲜语的歌词,他看不到翻译,只有她知道每句歌词的意思。 从感觉到他要离开这里时,这首歌就在耳机里循环播放着,不熟练的朝鲜语,现在她已经不用看翻译,也知道每句歌词在唱什么。 “我是失去了目标的作家 这小说最后要留下怎样的结局才好 我爱你我依然写着这三个字 磨钝的笔尖只能把这三个字写在泪迹斑驳的泛黄纸页上 虽然我是在幸福的想象中把现在这个故事写下,然而这一切依旧只是奢望 我是幸福的,只是虚构的假象 我们在一起,不过是错觉一场 活在虚构的幸福中,永远不会结束” 眼睛忽然一片冰凉,有雪花掉进了眼睛里,融化成水,她不适地揉了揉,仰头看着还没有停的雪。 明明上一次仰头看的时候,还是夏天呢。 仲夏的蝉在暴烈的枝头,能听见隆冬深雪吗。 第二年入春后,考研成绩陆续公布,北城大学公布的排名里,陆辞的成绩是专业第一。 但是果然如她预想的那样,他放弃了复试,复试的名单里没有他。 这事很快就在认识的人里传遍,顾映跟她说这事儿的时候,特别惋惜的语气,“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是真想不明白。既然想在本校读研,能保研不保研,非要自己考,考也就算了吧,成绩都考到第一了,他要过复试也很简单吧,结果复试又放弃了,他这到底是想读哪儿啊?” 所有的人都特别不可思议,不明白他到底哪根筋搭得不对,每个都是大好前途,他每个都不要。 但是顾映说过,这是陆辞早就打算好的。 复试和调剂都轰轰烈烈的结束了,他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名单里,他只有一个专业第一的考试成绩,然后销声匿迹。 “他没打算读研。”她说。 “什么?”顾映特别不可思议,“他这个成绩,他不读研?那不暴殄天物吗,你知道他拿奖之后有多少名校惦记他吗,我们学校更是想方设法留他,什么条件都好商量。不过我们学校的专业排名是全国第一,他选我们学校很正常,但他考一下过个初试就跑了?他图什么,图考第一爽一下吗?” “保研会占名额,而放弃复试不会影响别人,放弃后名单会向后补录。所以说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读研。” 顾映一下子哑了声。 好像是这个逻辑。 他嘶了一声,“陆辞跟你说过?” “没有,我猜的。” “我就说,这家伙谁问他都不说,我还以为你已经打入内部了。”顾映更纳闷了,“那他去考一下是图什么?考个第一爽一下?” 对于他的举动,没有人理解,令人羡慕的人生和前途,恨不得那些履历可以贴在自己身上,任何一样拿出来都令人咋舌的荣誉,他像放一只纸飞机一样简单就丢出去。 有人羡慕,有人可惜,有人不理解,有人说他心高气傲,总之没有人赞同。 但他没有再出现过。 大四这最后半个学期,许多人都不在学校,他也早就不在宿舍,于是整个学校像蒸发般找不到他的踪迹。 实习,答辩,毕业,五月的一场雨干透后,露出的新晴结束了这场梦。 这段时间的事情杂七杂八,但总归是没有密集大块的任务落在头上,也算清闲,她也在这个时候收拾着行李。 宿舍要搬出去,虽然她还要在本校读研,但是不能再住在本科的宿舍。在研究生宿舍分配出来之前,只能暂时住在学校安排的临时宿舍,她陆陆续续收拾着东西。 她在一个日光晒透的下午收到师兄的信息。 “师妹你在学校吧,麻烦你跑个腿,把材料给李斯舟送过去,他人不在,你放客厅桌上就行,他晚上回去要用。溪谷那个别墅,之前我们一块儿讨论课题的时候去的地方,路费我给你报销。” 她去实验室拿了材料,坐上车去跑这个腿。 下过雨的初夏,温度清脆的热,空气透着金翠的薄,树桠间已经依稀有了孱弱的蝉鸣。 这地方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第一次来是大一那年寒假,班上同学过生日,李院士很好心的把这里借给他们用。 后来跟着老师做实验,老师跟李院士是老朋友,所以地方也经常借给他们用,有时候几天几夜的住在这里。 她也是因此,沾着光认识的李斯舟,但也只是沾光而已,没什么交集。基本上都是师兄师姐跟他熟,吃饭的时候带上她一起,那天在路边被他的车溅湿了裙子,送她换好衣服出来,才知道他们要去的同一个地点。 她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到了门口,摁下密码,很轻地推开门。 把带过来的东西放下,这事儿就算完成。 但是在推门走进来的第一眼,光线是沉沦的昏暗。 原本应该是四面透光的玻璃落地成窗,天然地映着外面的溪谷,然而此时全都关上了厚重的窗帘,将四面八方的光线截堵在外,于是清透的天堂变得像地狱,窒闷封闭。 她感到奇怪,脚步却下意识放轻。 往前走,看到沙发露出的一截毯子,再往前,有一截劲瘦的腕骨,正无力地搭在沙发旁边。 再往前。 看到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双眼紧闭着,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只是他好像睡得不太舒服,眉心是难受的皱着。 仰着的头颅向后靠着沙发,发丝柔软地散乱着,昂扬的脖颈在线喉结凌厉。 他生了一副锋利冷感的五官,这样坐在昏暗的静谧里,却浑身都透着一股碰一下就会破碎的脆弱感。 他的手臂拥着一团毛毯,骨感的手指无力地抓着,肩膀是收紧地绷着,看起来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她没再往前。 站在离他这样几米远的距离,看着他轻颤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那粒要离得很近才能看清的小痣,因着他难受细腻的汗密布而变得动人心魄。 封闭昏暗的空间里,时钟滴答滴答在转动。
第48章 . 她把带过来的东西放下, 转过头,沙发上的人还没有醒。 她没有向他走近,只这样隔着几米, 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光线昏暗,他的鼻梁上细腻薄薄的汗, 眉心紧皱着。 时间慢慢过去。 时钟滴答滴答地转动。 原本四面透光的光线, 此时因他的封闭而沉闷死寂, 像是站在他的世界边缘,昏暗的、沉闷的、孤寂的,密不透风, 没有人找得到的。而她闯到了这个边缘,只要再往前走,他就在她的面前。 寂静中, 时钟的走针都变得清脆明显。 再下一秒,她终于慢慢向着他走过去, 他完全没有醒, 还陷在自己的噩梦中,浑身都是难受。 近在他的面前了, 才能够看清, 他的嘴唇很薄, 此时也微微用力抿着。 脖颈上的血脉青筋绷直, 在薄薄的皮肤下, 呈现出一种凛然的脆弱。 他在做噩梦吗。 她伸手,试探着,慢慢伸向他, 想抚平他皱着的眉心。 可是碰到他的下一刻,他的紧绷像瓦解, 坐着的身体也因此失去了支撑的力气,瘫软无力地向着一侧慢慢倒下去,她下意识地立即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他还没有醒,呼吸平稳地靠在她接住他的手臂上。 他昏睡的身体完全失去了自主的力气,不再紧绷地支撑着之后,所有重量都倒在她接住他的手上,眼睫轻盈,密长地垂着,遮住了那双总是上翘笑着的眼睛。 可是他的身体好沉。 她这样接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酸了,而他依然安稳地睡着,睫毛也不再颤动,整个人像一团没有了外壳和筋骨的软.肉,安稳地靠着她。 她没有舍得放开他,鬼使神差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慢慢放下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全程的动作很轻很慢,他一点也没有要醒的迹象,像是稚嫩的婴儿,软弱和依赖着,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样坐了好一会儿,她开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手机亮了起来。 她把亮度调低,打开未读消息,是李斯舟给她发的信息,问她送到了吗。 她连打字都放慢,怕动作带动着肩膀手臂把他惊醒。 她慢慢回:“到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李斯舟:“行,麻烦你了。” 她又给师兄也回了个信息,告知一声东西带到了。 微信上陆陆续续还有别人找她,她一一都回复了,所有消息回完,她再次放下手机。 微微侧头,靠在她肩膀上的人仍然在安稳地睡着。 她低下去的视线,可以看到他密长的睫毛,此时静静地垂下,不再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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