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钟,这中年人就出现在曹记中医诊所,几个中医大夫和学徒就围上来,全都在向他打听情况。 这人脸色有点不好看,他偷偷看了眼稳坐不动的曹治平,有点不敢说实话。 这时有个大夫问他:“怎么样,那个女大夫看病还行吗?” 中年人犹豫着说道:“我觉得,还…行吧,反正把脉可以。我失眠腹胀她都能把出来。” 问话的大夫却说:“就这些啊,别的呢?光会把脉,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咱们谁不会把脉,要我说,开药方就没有把脉那么轻松了。有人把脉特灵,一到开方子就抓瞎。那不还是不行吗?” 曹治平听到这里,严峻的脸色变得缓和了些。 中年人擅长察言观色,深知自己要是再说下去,跟这些人说罗裳看病厉害,那他在这里怕是讨不了好。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只能听好听的,不顺耳的话完全听不进去。有时候就算表面上听了,心里却在暗暗记恨人。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一部分他所了解到的事实,别人说罗裳不行,他干脆就顺着说。 罗裳离开诊所时是下午五点五十左右,因为上一批做出来的药膏都快用完了,罗裳就又熬了一批。 她走的时候,药膏其实还没熬好。但方远主动接下了熬药膏的活,让罗裳先走。 这件事其实只要细心点,注意看着火就能做到,并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难度,所以罗裳听从了他的提议,让他接着干没干完的活。 共事两天,罗裳也看出来了。方远这人不爱搭理人,但有事他真能上。这就挺好,要是碰上个话唠,她可能还会嫌烦呢。 她骑着自行车离开山河路,又往前骑了五六百米,自行车“咔”地响了一声,便不动了。 罗裳连忙下车,把车放到人行道上,蹲下去瞧了一眼,就看出来,车链掉了下来,这得用手一点点往上安,再顺着一个方向转一转,才能安好。 这种活她没干过,但她觉得应该不算难。只是罗爸前阵子给车链条上了机油,手碰上去就会碰到黑乎乎的油。 但这段路周围没有修车铺,也没有摆摊修车的,罗裳只好蹲下去,伸出一只手抓住车链子,准备往上套。 韩沉骑着摩托车从反方向驶过来,他是准备回家的。最近队里那些新人都已经适应了现在的训练强度,无论是体能还是战斗技能,都有大幅度提高。这种情况下,就算有突发任务,这些新人也不会像刚来时那么容易受伤了。所以韩沉最近要适当休息一下,有空陪陪老韩头夫妻俩。 这时路上有很多下班的人,马路上到处都是自行车,韩沉怕撞到人,骑得不快。快拐上山河路的时候,韩沉无意中往马路对面瞧了一眼,便看到了蹲在马路边上的罗裳。 虽然只是个侧脸,但韩沉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 韩沉长腿往地上一踩,摩托车便停了下来。此时罗裳还在跟那跟链条奋战,这活实际干起来,真的跟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她能很快修好,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哎,修车呢?”韩沉的影子罩过来,挡住了晒着罗裳后背的阳光。 罗裳两手满是油污,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身穿灰色短袖圆领衫的韩沉。 她挺意外的,韩沉平时很忙,即使回家,也会很晚,两人基本没机会碰上。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罗裳有些无奈,说:“嗯,车链掉了,想套上去。” 韩沉注意到,罗裳右腮也蹭上了一点黑渍,可能是不小心崩上去的,她自己大概还不知道。 韩沉便道:“这活你干过吗?还是我来吧。” 罗裳没想过求他帮什么忙,但韩沉这句话只是在通知她,并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罗裳正想说不用,我再试试,韩沉却已经把自行车提起来,摆到一边。 他又从裤兜里变出一副白色线手套,戴在手上,随后蹲了下去。 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韩沉就把车链装好了,他还摇了两圈,确认没问题了,这才站起来。 他把手套脱下来,跟罗裳说:“好了,你这链子有点紧,改天我在家的话,帮你改一下。” “那行,今天谢谢你啊。”罗裳看着他干净的手指,再看看自己手上黑油油的污渍,感觉挺无语的。 看着她的手和脸,韩沉有点想笑。但他忍住没笑,旋即伸手在兜里翻了翻,除了一个手帕、打火机和钱夹,再没别的东西了。 “要不,用这个擦擦。”他把手帕递了过去。如果是别的时候,他是不会把自己手帕给人用的。 但这次比较特殊,这地方洗手也不方便,罗裳这手要是不擦,又很容易把衣服也蹭脏了。 这时候衣服鞋子相对于工资都贵,一件衣服能顶上一个月的工资呢。 他的手帕是白蓝条纹的,叠得挺整齐。但罗裳没要,直接把他手里的白色线手套抽了出去,说:“手套送我吧,我戴这个回去。” 韩沉抿唇微笑了下,用手指着自己的一侧腮帮子,又指了指罗裳,告诉她:“这地方也擦擦。” 罗裳:…… 她连忙用手套往脸上擦去,刚开始没擦干净,又连着擦了好几遍,才把污渍全都擦掉。 忙完后,罗裳也笑了,说:“你来得挺及时,谢了啊。” 韩沉无所谓地摆了下手:“这事太小了,不值一提。” 罗裳本以为,道声谢两个人就可以分开,各回各家了。 但韩沉却没有走的意思,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罗裳有点奇怪,就道:“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韩沉竟点了下头:“是,有个问题,我一直想弄清楚。诊所人多口杂,我也不方便多说,因为这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罗裳更惊讶了,韩沉居然还有什么事要和她私下谈? “什么事啊,周围没人,你就说呗。”罗裳确信,韩沉要跟她说的事无关男女之间的关系。 韩沉看了看周围,这边的树荫下暂时确实没人过来。他就指了下不远处的一座宾馆,说:“那边是金山招待所,五层,总共有一百多个房间。” “去年秋天,金山招待所起了一场大火,当时来了好几辆消防车,但火势比较大,短时间内难以扑灭。不过当天有点巧,消防车刚到二十分钟,就开始下雨,那雨不算大,但雨一下,火就灭了。” 罗裳仍不明白他要讲什么,但她清楚,他还没讲完呢。她就点了下头,表示她在听。 韩沉接着又说:“当时就有人在传,说是天降大雨,救了困在宾馆里的人。本来这不算什么大事,但没过几天,气功大师关一贺的徒弟就传出来一个消息,说宾馆当天起火时,是他师父关一贺发功救的火。” 罗裳:…… “这怎么可能?他们骗人的。”她断然否认这种可能性。 韩沉听她也这样说,就道:“是,我也不信,但有不少人信。这件事一出,关一贺的信徒就更多了。今年他办了两场发功大会,头一次去了五六百人,第二次去了一千三百多人,最近还要办一场 ,会有多少人去现在还不清楚。” 罗裳知道这年头有名气的气功大师都有信徒。越是那些大肆宣传的人,越有可能是假大师。 这个叫关一贺的气功大师敢声称发功救火,罗裳是不信的。这是现实社会,算算命可以,把自己包装成神仙一样的人物来骗人就不对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个忙。”韩沉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罗裳早就猜到,他之前跟她说那些事是有目的的,她就说:“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韩沉就道:“再过几天,关一贺还要举办一次发功大会,到时候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现场看看,我们都乔装过去。我知道你有点别人不会的本事,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个骗子?发功这种事,我不懂,但我听说,确实有些大师是有气感的,只是我怀疑,关一贺不在此列。” 罗裳对这事还挺感兴趣的,这年代也没什么娱乐,有时候怪无趣的,她就痛快地答应了:“可以啊,定好日子,你通知我一声就行。” “不过我有言在先,你得负责我的安全。我就一条命,可不想缺这少那的。” 韩沉笑了下,“不至于,我肯定会护好你。” 两人说定此事,才在马路上分开,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罗裳再去诊所时,刚刚开诊,就发现了异常的情况。 今天来看病的人,好像来了好几个重病号啊。 这些人刚坐好,诊室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和哼叫声,这么痛苦,这病得多严重啊? 对门大海杂货店的汪翠也带了个亲戚过来,她刚进来就察觉到了异常,怕罗裳这里有麻烦,她特意过来小声跟罗裳说:“今天情况不对,要是看不好你就建议对方到大医院做下检查,就说你这里没什么设备,查不了。” 罗裳清楚她的好意,所以她并没有反驳汪翠的话,只笑了下,说:“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此时她已穿好白大褂,让方远把第一位病人领了过来。
第28章 扬帆 临阵倒戈 罗裳进来的时候, 诊所已经来了八/九个患者。这么多人,再加上家属,诊所里一下子拥挤起来。 屋子里的声音挺嘈杂的, 罗裳很快就察觉情况不对。平时来的病人再多,也不至于这么吵。 这毕竟是中医诊所,又不是大医院的急诊科, 哪有那么多疼得忍不住的患者? 她进里间换了衣服, 回到诊室时, 室内外那些患者她已全部打量了一遍。这一看她就看出了问题,有两个叫得最欢的人是在装病! 罗裳明白了,昨天那个姓范的来搞事, 没得惩, 今天曹治平那边应该又出招了。 方远到得比她还要早,她来之前, 方远已经给这些人放了号。还备好了给每个病人的赠品。 罗裳刚一坐好,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就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地坐到她对面。 “大夫, 我肚子疼,你快给我看看。” 罗裳没说什么, 其他人也没看出来这人有什么不对。 依惯例给此人诊脉之后, 罗裳在处方笺上写了一副药方,跟这人说:“你肺有些问题, 经常咳痰, 早上起来痰堵得厉害,少吸点烟吧。” 这人一愣,直起上半身反驳道:“什么啊?我说我肚子疼, 你给我开的是什么药?” 有不少病人是头一次来,对罗裳不熟, 听到这里,有几个人面上就浮现出怀疑的神色。 罗裳并不介意这些人怎么想,他们要走现在就可以走,因为她觉得,人与人之间要讲缘份,医生和病人之间也是要讲求缘份的。 所以她面对这个中年男人的质问,面对那些新病人的疑惑,并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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