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听到钱老问罗裳:“罗大夫,这个问题是你最先提出来的,你是怎么判断的?” 片刻间,病房里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罗裳脸上。罗裳早已习惯被人注视,所以她面上并没有什么窘迫感,平静地道:“林致和当时吃的很少,那个剂量应该不存在潜在肾毒性,所以当时在山上,我也只叮嘱了另外两名学生,让他们有空去我诊所拿药。” 众人听了,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是什么烈性毒物的话,只吃一点,可能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中毒这种事,也是要看剂量的。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这时主治医也适时插了一嘴:“几位专家,我这里也拿到了两个伤者的各项检验报告,小林的报告单我都仔细看过,目前来看,确实没有问题。” “但另外一个已入院的高中生,某些数据接近临界值,现在还不能确定,时间长了会不会变坏?” 孟老便道:“一会儿咱们几个再给那小伙子把下脉吧。” 众人听了,脸上的神色都郑重了一些。这几个高中生还都是学生,未来可期。要是体内真有潜伏的毒却不去处理,万一哪天真的发病了,生活会不会因此而毁了? 黄副院长当下就道:“三个高中生,只有两个入院了,还有一个人仅有轻微擦伤,并没有在咱们医院。” “那我们是不是还得把他找过来,给他也做下检查?” “最好还是联系该学生家属,给他查一下吧。” 林致和的脸已不知不觉地转过来,竖着耳朵,把在场的人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林致和这边已检查完毕,众人就前后脚出了门,一起去找另一个住院的高中生去了。 他们才走不一会儿,林照阳就跟他妈说:“妈,回头我去一趟卫健委,跟他们说明下情况,把举报信撤了。” “您哪,以后再有什么想法,最好跟咱们商量商量。您孙子当时还藏在藤子后边,特别隐蔽。是罗大夫让人扒拉开藤子,才发现他们几个人的,你说这……” 他妈不想再听下去了,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了,我心里有数。你们也不用劝我,我说罗大夫有问题她就有问题。” 林照阳一听就知道他妈又把他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正想再劝劝他妈不要这么偏激,他妻子却在他身后碰了他一下,轻轻摇头,示意他先出来一下。 林照阳知道妻子聪明,他便走出病房,问道:“怎么了?” 他妻子透过病房门上的条形玻璃往里瞧了一眼,又把林照阳往旁边拉了拉,跟他说:“你就没看出来,你妈这两年脑子有问题,跟魔怔了似的,特别顽固不讲道理。” 林照阳当然看出来了,他妈这样,首当其冲最难办的就是他自己。但他自己的妈他也不好说什么,他面露难色,说:“是有点,是不是岁数大了,比如更年期什么的?” 他妻子呲笑出声:“算了吧,还更年期呢?别什么都往更年期上赖。再说你妈都七十了,更年期早过去了。” “那是怎么回事?”林照阳也有点想不通。以前他妈也强势,但还没有不讲理到这个地步,说得不好听一点,她现在这样就好像听不进去人话一样,简直像魔怔了。 “你在这边住,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京市上班,我怎么就知道了?”夫妻俩这两年两地分居,一个青州一个京市。 她想了想,又道:“但我听小和说,他奶从半年前开始就经常不在家待着,听说跟了一位大师练功,天天晚上在家打座,不让人打扰她。她还买了不少药,挺贵重的,都花小一万了,这你都不知道吗?” “啊?还有这事儿?我最近也忙得昏头昏脑的,真不知道……”看着妻子不满的脸,林照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别生气了,我以后多关注一下,看看情况再说。” “哼,真是懒得理你。要不是为了儿子,我都不愿意来青州这个地儿。”他妻子抱怨了两句,倒也没再说下去。 两人说定此事,便回了病房。 此时,孟老等人已经给另一位入院的高中生把完了脉,他们的结论是一致的,这个学生确实有点问题。 走出病房后,钱一多大夫好奇地问罗裳:“小罗,这种果子,因为味道差,很少有人食用,所以之前并未听到哪里有中毒的先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问出了其他人也想问的话。所以他这边刚说完,孟老等人就朝着她瞧过来。 罗裳目前还不清楚江少华爷爷的过往,更不敢轻易把他写下的那些书暴露出来。 于是她说:“以前偶然看过一本古医书,书上记载过这种果实,初食之可昏睡三日方醒。食用过量的话,肾脏恐受害。上面也记下了药方,我记性还不错,记下来了。” “不过就算没这本书,也不是找不到治疗方法。我们只要四诊合参,观其脉证,知犯何证,再对证用药就成了。” “嗯,有道理。”孟老说。 他总觉得罗裳背后应该是有高人的。哪怕这个高人已逝,也很有可能留下一些资料给后辈看,这些东西都是宝藏啊。 想归想,罗裳只要什么都不说,他们这些人就不会追问。谁还没点秘密了? 孟老看了看表,随后跟罗裳说:“今天时间还早呢,不如把考核提前一下,先看一两个病号做做预热,反正大家伙都在。” 罗裳:…… 预热?她怎么觉得孟老这是临时给他们增加了考核数量啊? 另外几位将要参与考核的大夫也是这么想的,但能有机会跟这几位国手研究病例,他们都是求之不得的。 这些国手都是大忙人,有的人还要时常天南地北的跑,平时他们能有机会见到一个国手就很不容易了。 这次还能一次性见三个国手,就算黄副院长让这些大夫走,他们都不想走。 此时的孟老等人,就是他们心中的明星,攒了这么大的运气才有这机会,走什么走啊?必须得留下来! 于是那些大夫前后脚地开始表态,甚至还感谢孟老他们愿意抽空指点他们。 罗裳:……行吧,不就是卷吗?大家一起卷! 于是,罗裳和那几个大夫都去了一间大病房。 罗裳被带到了一个临时格起来的隔间里,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小伙被人领了过来。 小伙一进来,罗裳就感觉到他的眼睛异于常人。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是那小伙的眼珠不怎么动,进来后就直直地瞧着她。 “大夫,我总感觉身体里边有点热,挺难受的。”小伙只说了这一个症状。 就一个发热,如果没有其他症状出现来帮忙判断病情的话,那这个发热要怎么治,那可能的方向就多了。 普通大夫如果接诊,就有可能给这小伙开些滋阴清热的药,也有可能用白虎汤。什么黄连黄芩天花粉这些,都是大夫们爱用的清热解暑药材。 但她在给这个病人做面诊的时候,就感觉,孟老他们给她找来的这个病人,有可能是个坑啊! 她要是真随便给患者开一副清热药,那就是走入了误区,也会落入孟老他们设下的陷阱里。 这时那几位国手就在这个式病房里来回巡逻,顺便查看每个大夫的诊断情况。 走到罗裳这边时,他们注意到罗裳在思考。孟老和钱一多相视一笑,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缄默,不会向罗裳透露一个字。 罗裳转头时,刚好看到这两个老大夫的笑,那笑比较浅淡,却流露出几分看戏的心态。 罗裳一时间有些无语,这个病人很可能就是孟老他们挑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参与考核的大夫设陷阱。 这就好像在考场上,有些看似简单的题,其实是有坑的。 罗裳很快给这患者诊完了脉,又询问了一些情况。这时她更加确认,自己最初的感觉是对的。 这个病人看起来只是低烧,也没有其它过于明显的不适。但罗裳却知道,他这个病是有危险的。看似低烧,实际上体内热邪却相当严重。 其邪热燥化之快,已使肝肾阴液亏损。这种危险,如同潜藏在平静水流下的漩涡,于无形之中不知何时就会使病人陷入危险。 最明显的证据,就在病人的眼睛上。 他的眼神发直,眼球转动不灵,这就是肝肾阴液亏竭的征兆。 看到罗裳转过头来,孟老便问她:“小罗,看出什么来了?” “是,看出些问题,这个患者病在阳明,病情有一定的凶险,需要抓紧时间用药了。” 孟老等人说意外,倒也不是很意外。毕竟,能来参加这次考核的,本来就不是庸才。所以罗裳能正确诊断,这一点也在他们预料之内。 但戏要做全套,所以孟老并没有对罗裳说的初步结论给予认可,倒是反问道:“病在阳明,这不可能吧?他又没有高热,也没有神昏谵语,你说是吧?” 钱一多和另一位国手笑而不语,一心想看看罗裳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那个病人也被罗裳说的话吓了一跳,这时他也说:“不可能吧,我身体挺好的,能有什么危险啊?不就是感冒,有点烧吗?没那么严重。” 罗裳看了眼孟老,觉得自己以前真不太了解这个老头。 上次考核,孟老让人找了个假的精神病患者骗她。这一次,又弄来个似是而非的病例来考验她。 挖坑挖得可真够卖力的,都这时候了还不承认。 她估计,其他大夫面对的情况跟她也差不多。想进入专家组,哪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所以,罗裳倒也想得开,在孟老放出来的烟幕弹下也没有被熏迷糊,反倒说:“病位就是在阳明。” “但在用药之前,我需要再仔细做下诊断,以确保万无一失。因为我要开的药方药性比较强,不能马虎出差错。” 罗裳说完,转回头重新开始给患者切脉。 这一次,孟老等人谁都没说话。都想看看,罗裳到底要开什么药方,会不会跟他们想的是一样的?
第52章 扬帆 诊所有替班的了 “确定用大承气汤吗?”孟老问道。 看着罗裳开出来的药方, 孟老的按捺下心里的高兴,面上却不动声色,很称职的扮演着监考老师的身份。 “对, 就这个了,不用改。”面对质疑,罗裳既没有迟疑, 也没有胆怯。 孟老叫孟春晖, 听了罗裳的回答, 他就知道,再诈罗裳她也不会上当了。 针灸大师钱一多默默地旁边看着,心里挺纳闷的, 想不通罗裳的辩证为什么会这么准。这个病例, 是极容易出现辩证错误的,但她却能笃定患者病在阳明, 治当以下法,以大承气下之来快速泄热。 他暗暗点了下头, 随后问罗裳:“小罗,患者明明是低烧, 你为什么会确定他是阳明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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