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如果哥哥还活着。 陈浦苦涩地笑了一下,说:“我只是想不明白,李谨诚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确实也会有不敢去触碰的念头,譬如,这个人如果是他,那么至少,他还活着;可如果连替李玉报七年之仇,终结这一切的人都不是他……”他看向她的眼睛,说:“那么他还活着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李轻鹞的心脏如遭重击。她紧抿嘴唇,眼眶发酸。 一瞬间,她明白了陈浦为何情绪低沉。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两种结果。 “我会找到哥哥的。”李轻鹞站起来,站得笔直,她甚至还冲他露出笑容,“陈浦,不要想了。你难道就能肯定,在这两条路之间,我哥他走不出第三条生路来?我相信不到最后一刻,他一定不会放弃。我们也不能失望放弃他。” 陈浦的心头亦是一震。他望着她被阳光照亮的苍白的脸,望着她秀美却凌厉的眼睛,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属于她的灵魂的那股坚韧力量。他再也不管屋子那头是否会有人看到了,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既是倾慕,亦是心疼。 他说:“你说得对,还没有水落石出,万事都有希望。” —— 由于下过大雨,木屋附近的森林里,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足印或者血迹。刑警们只能根据经验判断,在周围四散寻找洛龙和尚仁的踪迹,或者尸体。丁国强向上级申请支援,调来大队武警战士和民警,一步步往深山里,扩大搜索圈。 而在这个上午,立下汗马功劳的陈浦三人,被丁国强勒令休息,尤其是陈浦昨晚还在秋凉的溪水里泡过,身上擦伤无数。三人一到山脚小镇的旅馆,就倒下呼呼大睡。 李轻鹞一人一间,等她睡醒时,天上的日头已经挂在最高处。市区太远,没有换洗衣服,她也换了套蓝白迷彩服,走出房间时,恰好看到陈浦和周扬新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看样子是从外头回来的。 李轻鹞:“你们起这么早?” 周扬新说:“靠,陈浦这个变态,居然定了12点的闹钟,刚才还拉着我出去走了一圈说透气,我需要透哪门子的气?我整晚都在透气!” 陈浦一个巴掌拍他头上:“滚进房里去。” “行行行,我知道我多余,见色忘友的家伙。”周扬新丝滑地滚进房间。 小旅馆狭窄的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人。李轻鹞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5个小时差不多了。” 李轻鹞却有个猜想,觉得他是不是怕她醒了,自己没醒,所以才定闹钟。不过她没问,万一不是,显得她多自作多情。 “你吃东西了吗?”李轻鹞问。 “还没有,走吧。” “不叫周扬新吗?” “他刚才已经吃过了,楼下不远就有家盖浇饭店,味道应该不错。” “那你为什么不吃?” 陈浦看她一眼,笑笑不说话。 这下李轻鹞觉得,他八成真的是提前起来在等自己,但他不会说出来。 李轻鹞说:“下次醒了直接给我打电话。” “不打。” “你没必要等我。” “等自己女朋友有什么不对,难道我不陪你吃,陪周扬新?他有你好看下饭?” —— 结果也没能马上去吃早饭,走到旅馆一楼阴暗无人的墙角时,李轻鹞把陈浦拽了进去。 陈浦精神一振。李轻鹞脑子里却反复闪现,他昨晚在河上的身影,嗯……就有点上头。 一连串繁重的、压抑的案件,犹如无尽的长夜。尽管他们已经默默走了大半程,可周围依然是黑暗的。年轻的情侣间短暂的欢愉,就是暗夜里难得的火花,一闪而逝,却已足够明亮温暖。 …… 最后,陈浦不得不忍受李轻鹞的嘲笑,让她先去旁边餐馆,给他点一份牛肉牛肚双码盖浇饭,而他趴在栏杆上,要“冷静”一下。 等陈浦终于冷着脸,一副人模狗样走进餐厅时,两碗盖浇饭正好端上来。李轻鹞一看他很端得住的样子,又笑。陈浦一秒破功,干脆挨着她坐下,轻声说:“谁让你刚才乱摸?” 大早上的,脖子手臂胸肌腹肌哪里都摸了,手都伸迷彩服里头去了。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矜持清冷的女人,声音小小的,手也软软的,她当时一句话不说只有呼吸微微发抖。一回想起来,陈浦头皮都发麻。 李轻鹞也有些放纵之后的懊恼,脸上不显,把他之前的话原样奉送:“碰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对,难道我不摸你,去摸……” 陈浦捂住她的嘴:“别胡说八道啊,我又没说不让。” 一句话说得李轻鹞心头水波又晃荡了一下。 两人吃起饭,才正经起来,低声说工作。 李轻鹞说:“如果是凶手安排洛龙两人来黑黎峰背锅,还想伺机杀了他们,做个死无对证。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陈浦想了想,说:“简单,他们不是在找工作?替他们投一份简历到黑黎峰,凶手肯定一直暗中在观察他们。上次你也看到了,洛龙二人为了找到一份工作,病急乱投医,投了很多简历出去。他们不见得记得自己投过哪些单位。而这份守林员的工作,收入低,条件苦,愿意干的人不多。他俩身体状况又比较适合,得到工作的机会很大。” 李轻鹞点头,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这时,方楷打了电话过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陈浦:“别跟我玩这套,说吧。” 方楷叹了口气:“好消息是,路星抓到了,他再次去那家外贸公司提钱时,被我国和邻国埋伏的警察,一举抓获。目前正在转运回国的路上,一到湘城马上审他。坏消息是,昨晚向思翎跑了,真他吗神了这个女人。” “跑了?”陈浦冷笑一声,“看来她的消息比我们想象还要灵通。不是有人看着吗,怎么跑的?” “孩子高烧,去了医院急诊。两个年轻警察都懵了,说明明一直看着门口,半夜3点多还在,到早上6点,人没了。一队队长已经带人过去了,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行,我下午回去看看。” 陈浦刚挂电话,结果手机就跟约定好似地,又响了起来,是方浩。大概都估摸着这会儿陈浦该醒了。 方浩的语气透着凝重:“我们在木屋现场有奇怪的发现。” “什么?” “在木屋的后门旁的泥地里,发现了半截断掉的金色头发。另外,现场血迹,分离出3个人的DNA,分别属于洛龙、尚仁,以及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DNA库里找不到匹配的人。” 陈浦再度放下手机,与李轻鹞对视不语。 李轻鹞说:“陈浦,我们最近接触过的人中,只有一个金发女人。”
第47章 2017年5月22日。 天已经热起来了,李谨诚一下班就冲上公交,下了公交又立刻往德思中学冲,汗水湿透了T恤。他也不在意,赶在晚自习放学前,守在校门口。他从旁边小卖部买了瓶水,一口灌了大半,又慢慢踱到中学门口坡下的阴影角落里。 这个蹲守地点,还不能太明显。毕竟李轻鹞也在这儿读书。虽然他答应了妹妹的托付,替她查这起案子,但他并不想被妹妹看到。一是怕影响她学习;二是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他不愿再面对妹妹的眼泪。 李谨诚还有半年满23,穿一件白T,运动长裤,松松落落,肩宽腰瘦,180的个头,皮肤又生得白,短发蓬松散在额头,看起来和男大学生没有差别。 有女生走出校门,一直往他的方向看,低声笑着。他上了一天班,很累了,站了一会儿,索性蹲下,继续抱着水喝。这下,清隽挺拔的气质去了大半,刑警原地抠脚的气质倒是凸显不少。看他的女生渐渐少了。 李轻鹞最近功课很努力,每天回家很晚。李谨诚都看到他们班的人出来大半了,还没看到她——他们班的合照,他早就留心看过。 这时,向思翎出来了。 和其他人一样,穿着校服,长发绑起,头低垂着,刘海遮住额头,但是美人胚子的容貌已经遮不住了。 她一个人沿着路边走,没有和任何同学说话,也没有人找她说话。 李谨诚站起来,把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无声无息走过去。 向思翎走到路口一个无人的角落,就站定不动了。 “向思翎。” 她回头,木然望着他。 李谨诚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柔和:“你好,我是分局的一名警察,有关你父亲的案子,还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不会占用很多时间,可以吗?” 向思翎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眼里既无期待,也无抗拒。十八岁的女孩,却像一棵外表鲜嫩内心枯槁的树,那种枯槁的感觉,从她的眼她的脸,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丝散发出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 李谨诚不明所以,背后已响起车喇叭的声音。 “向思翎!”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李谨诚回头,看到李美玲从一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座下来。虽然李谨诚也是经办本案的刑警,但他是毛头小子,干的都是打杂的事。与李美玲直接接触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所以李美玲一时没能认出他。 李谨诚立刻低下头,快步走了。他听到李美玲问:“他是谁?”“问路的。”“别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哦。” 走到街对面,李谨诚又回头。李美玲坐回车里,而向思翎拉开车门,正要进去。她仿佛感觉到什么,也抬起头,和李谨诚的视线又对上了。 李谨诚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悲伤、无望、还有一丝隐隐的企盼。 一闪而逝,仿佛一切都是李谨诚的错觉,向思翎低头,进了车里。 然而就是这个眼神,令李谨诚的心头剧震。说不清什么感觉,但那时还青涩的刑警,觉得自捕捉到了什么。 他又把目光落在李美玲身上,她正从中控台上,拿起一个像是装药的纸袋,递给了向思翎。向思翎接过,从里头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头果然是几颗药片,向思翎一口吞了,从书包里拿水咽下。 李谨诚的视力极好,看到纸袋上头写着“远安诊所”。 —— 这是李谨诚第一次来朝阳家园。他和陈浦租的房子虽然也旧,比这儿还是要好多了。 他循着手机导航,找到了远安诊所,蹲在外头。过去一周,他已经尝试了所有可能的办法,想要找到这个案子的漏洞,但是什么也没找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来这里。在看到向思翎在车旁那个眼神,还有那个药袋后,他总觉得不来这里看看,心里不踏实。这也许是某种刑警的直觉吧。 今天他完成本职工作已经晚上7、8点,也没顾上吃饭就跑来,这会儿就在旁边小炒店,买了份饭,一边坐下慢慢吃着,一边注意着不远处的远安诊所。他人长得好看,看着温和又老实,和谁讲话都体贴周到,没多久,小炒店老板娘就热心地把远安诊所的情况,跟他说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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