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会儿,李谨诚满心怒意,也深知这几名歹徒恶毒之极,自己不能有丝毫懈怠。他下手从来没有这么恨过,抓起洛龙的脑袋,重重地往墙上连撞七八下,只撞得洛龙头破血流。这股煞人的狠劲儿,也令一旁的刘怀信,畏缩不敢上前。 可这时,右腿的疼痛传来,李谨诚动作一滞,心知不能恋战。他离门口只有两步了,刚要丢开人往外跑,先脱身再说,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地上有一叠单子。 他一眼认出,那是向思翎的堕胎手术单。不知何时从他口袋里掉落。 李谨诚想也没想,不顾一切地俯身,拾起那叠单子,重新塞回衣服口袋里。就在这时,棒球棍夹杂着劲风,结结实实砸在李谨诚削瘦的脊梁上,只把他砸得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是被刘婷妹那一电磁炉打得怒火万丈的钱成峰,冲上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谨诚含着满口的血,一跃而起,钱成峰竟没看清他的动作,下一秒,他的拳头已经砸在钱成峰脸上。钱成峰一头撞在墙上,一不留神,手里的棒子也被李谨诚夺走了。 这时的李谨诚,大腿流血,腰腹剧痛,已经没多少力气,他望了眼趴在不远处地上的刘婷妹,眼睛越发地红,用尽最后一口力气,重重砸在钱成峰的头上,棒子脱手掉在地上,这一棒也直接把钱成峰砸倒在地,昏迷不醒。 然后他扭头看了一眼手拿菜刀的刘怀信,还有正从地上捡起匕首爬起来的洛龙,事不宜迟,李谨诚转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找支援! 立刻找到电话,叫支援! 怀抱这个灼热的念头,李谨诚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可因为那一棒子,很可能砸伤了内脏,李谨诚发现自己连大声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正值子夜,四处黑灯瞎火,一个人都没有。他只能循着记忆的方向,一头扎进黑暗里,往大路的跑去。 洛龙的脑子终于不晕,站直了,他骂了句靠,看着呆滞的刘怀信,和昏迷在地的钱成峰,说:“傻逼!你就看着他这么跑了?他带更多警察来,我们仨个全要完!” 刘怀信嚅喏不语。 刘婷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洛龙一个人持刀追了出去。 —— “后来呢?”李轻鹞问。 “后来我醒了。其实我应该没有昏迷太长时间,因为当时钱成峰还躺在地上没醒,刘怀信没有管他。我头上的伤,已经被人包扎好了。” “刘怀信打算做什么?” “他打算带我走。” …… 谢新蕊还很清楚地记得,那天醒来后看到的情景。刘怀信或许是被今夜意想不到的变故震撼到了,又或许是终于等到机会。她一睁眼,就看到他正在桌前整理背包,手里拿着他和她的身份证件。 见她醒来,他非常自然地说:“来,小玉,到我这里来。我答应过要带你走的。只要你不再想着李谨诚,我就不计较你和他之前的事。乖乖的,今天就跟我走,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他甚至还流下了两滴眼泪。 刘婷妹忍着头疼,蹒跚走过去,比头疼更难受的,是阵阵恶心感,还有脑袋发胀的感觉。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两三年来,自己的脑子,从未像此刻这么清醒过。仿佛原先罩在脑袋里那层浓浓的雾,正在逐渐被吹散。 她看着一脸深情的刘怀信,心想,他到底在干什么?这几年,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竟不能仔细回想,一回想,头又疼,仿佛有什么强烈的无法忍受的东西,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沉默着走过去,经过地上掉落的一个娃娃时,她拿起来,走到他身边,突然间一伸手,把桌上自己的身份证拿过来,塞进口袋里。 刘怀信吓了一跳,问:“你干什么?小玉,把那个还我,那个是有用的,不要拿去玩。” 她冷冷地看着他。 这眼神只看得刘怀信心里直冒冷汗,他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刘婷妹却异常镇定。尽管大脑还浑浑噩噩,好多事一下子想不起来,她脑子里却牢牢刻着一个念头——仿佛有人就在几刻钟前,又像是在上辈子那么遥远的时间里,用浓稠哀痛的血和泪,刻在她颠三倒四的脑海里—— 追!刘婷妹,赶紧追啊! 去找李谨诚。 找到他。 然后……用尽你的所有力量,保护他! 不要,再让他受伤了。 她转头说:“刘怀信,你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朋友,一起长大十几年。你对我都干了什么?” 你对我都干了什么? 刘怀信脸色煞白,轰然坐倒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她拿着娃娃跑了出去,身体却僵如石块。 他用手捂着脸,泪水滚滚而下。 —— “你追上了吗?”李轻鹞不顾骨折的疼痛,也不顾被手铐勒得生疼的左手腕,身体几乎贴到前排座椅上,“你看到了什么?” 谢新蕊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湖水般深湛的眼眸,有片刻的恍惚。 “我什么都没看到,晕倒在半路了。”她垂下眼睫,神色落寞。 李轻鹞心里就像有一座木块搭起的脆弱高楼,哗啦崩塌掉。她含着泪问:“那为什么,连洛龙也不知道我哥去哪里了?” “因为洛龙看到,你哥哥被另一个人带走了。他没看清那人的脸,但是看到了他的一个显着特征。” 李轻鹞心头一震,正要再问,谢新蕊却把车停下了。 经过一个白天的行驶,她们下了高速,又上省道,继而乡道。此刻暮色渐浓,她们的车停在乡道的尽头。 前方,是一个稀疏的村落,全都是二层木栏杆傣族风格的尖顶小楼。 五个男人,站在路旁,似在等候。 站在最前方那人,明显是头目。他有着非常魁梧的身材,高高壮壮,四十来岁,白面皮,鹰钩鼻,要笑不笑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这个边境小镇白天气候炎热,早晚却凉。这男人穿了件白色背心,外头套了件长袖黑衬衣。其他四名手下,反而穿着东南亚风格的花衬衫或者外套。 看到她们,男人笑了,可即便笑,他身上也有股阴沉黏稠的气质。 谢新蕊把手铐钥匙递给李轻鹞,说:“跟着我,少说话,别惹事。办完事我就跟你走。”
第93章 周扬新拿着证物袋走进病房时,正好看到陈浦在练习双臂支撑缓慢挺身。 周扬新:“……” 他觉得陈浦已经疯了,术后才几天,就开始康复训练?亏得给他主刀的是黔省最好的外科医生,各种昂贵自费进口药陈浦也要求全用上,加上体质本来就好,伤势才一直向好。 “行了,你也消停会儿。”周扬新作为“看管不力”的家属,早被医生骂麻了,“有新发现,这回可真是好消息。” 陈浦的动作停住,手扶床慢慢坐起,接过周扬新递来的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片河滩,河滩上躺着一部手机。 “沿着河岸搜索的同事,在距离她们坠落点5.5公里的河滩边,发现了李轻鹞的手机,地点距离河边有100米左右。”周扬新的眼睛亮起来,“手机严重进水,无法使用,所以之前也没能定位到。但李轻鹞肯定没死!” 脸上挂了几天阴霾的陈浦,终于也露出一点笑意。他盯着照片不说话,脑子里快速推理种种可能性—— 李轻鹞如果葬身江中,手机就不可能出现在岸上;如果死于岸边,手机不会出现在离岸那么远的位置,别人做这个举动也没有意义。所以周扬新说得没错,只剩一种可能——她上岸了。 但她如果行动自由,一定会马上和他们联络。因此这个手机,要么是李轻鹞丢在岸边的,要么是别人丢的。 无论如何,她现在人应该都在谢新蕊手里。这也符合一开始,陈浦对谢新蕊的推测——她早就藏了后手接应。 陈浦原本高悬的心,放下了一半。 “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他问。 “离那片河岸不远,就有一条国道,还有一条高速。目前大伙儿正在全力勘查痕迹,并且调集这几天的监控,逐一排查。” 陈浦眉头皱起。 是该这么查,也只能这么查,可是太慢了。国道,尤其高速公路一天的车流量巨大,鬼知道谢新蕊把李轻鹞带去哪儿了。已经过了两天,等警方这么查出两人行踪,只怕一切已成定局。 关键是,谢新蕊到底想干什么? 陈浦拿起床边护栏上搭着的警服外套,缓慢往身上套:“去办出院手续。” 周扬新瞪大眼:“你疯了,手术完才三天!” “医生不是说最快一周出院吗?现在也没差几天,伤口也开始愈合了,不碍事。我不乱动,也不干活,到哪儿都趴着,就在旁边看你们查案,和住院没差别。” “你真觉得,没你我们破不了这个案子是吧?” 陈浦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们一定能破。但论对这一系列案子,还有对谢新蕊这个人,只有我和李轻鹞,了解最深最全面。而且我总是知道李轻鹞在想什么,她也知道我会想什么。我在场,说不定哪个关头就能帮上忙了。” 周扬新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周扬新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他神色一正,走去病房外无人处接起。过了一会儿,他快步回来,难掩激动,走到陈浦身边,俯身耳语:“云南警方传来消息,有李轻鹞的下落了!她可真是好样的!” “她做了什么?” “你看群里。” 他们的工作群里,已发出最新进展通报—— 原来,今天一早,云南高速路上的一名环卫工人,捡到了一个布娃娃。原以为是别人从车里随意丢弃的,可工人无意间把娃娃翻过来,背后竟写着两个血淋淋的字:报警! …… 李轻鹞当时要是往窗外丢别的个人物品,一是容易引起谢新蕊的注意;二是就算环卫工人捡到了,八成也会当垃圾收走。因此,当她看到前排座椅袋子里的矿泉水,再摸到口袋里属于乔安然的那个娃娃,心生这个计策。 她先借口胸闷让谢新蕊开窗。而后,用嘴咬开矿泉水瓶盖时,李轻鹞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同时趁机把手指咬破,与谢新蕊说话的同时,在娃娃背面迅速写字。她特意把娃娃举到谢新蕊左边脸旁边,“不慎”掉出窗外,又迅速用福利院杀人的话题,转移谢新蕊注意力。不过当时就算谢新蕊察觉到,也不大可能停车倒车,去捡娃娃。 …… 果不其然,捡到娃娃的环卫工人吓了一跳,还把娃娃送到鼻子前闻了闻,结果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赶紧报警。 当地警方也感觉蹊跷,本着负责任的态度,立刻检验了血液里的DNA。这一对比,就跟湘城的一名在职刑警李轻鹞对比上了,第一时间知会湘城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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