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学校人事处的老师,冷冰冰地打电话通知,他被辞退了,请他有空回去办手续。高继昌满心愤怒,但是没有争辩。 失眠了一个晚上后,他去超市买了一套新的护肤品,还有两盒营养品,打车去了妻子住的疗养院。 妻子王莲的脸色和以前一样苍白,人更加瘦小了,被护工推着坐在轮椅上,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他来了,露出个温柔缥缈的笑:“还没到周末,怎么来了?” 高继昌看到相伴多年的妻子,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鼻子竟一酸,眼眶红了,说:“想你了,所以来了。” 他把带的礼物往护工手里一丢,单膝跪倒在她的轮椅旁,像个孩子一样,抱住她瘦得就快没有的腰身,哭着说:“你怎么又瘦了?我昨晚做梦梦到你,实在忍不了,就来了。” 王莲没有哭,只长长叹了口气,抱住他的头,轻轻抚摸。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她还和当年一样温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别担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有事。一会儿我就给爸打电话。” “嗯、嗯!”高继昌在她怀里,哭着哭着,竟睡着了。 这天晚上,高继昌在岳父家的书房,一跪就是两个多钟头。 直到月上树梢,送走家里的客人,岳父才寒着脸进来。他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扔过去,砸在高继昌额头,鲜血长流。 高继昌满脸悔恨,一动不动,只是哭。 岳父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说:“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明年风头过了,去乡下中学教书。但这种事,决不允许再犯,否则我饶不了你。” 高继昌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谢爸!谢谢爸!我向您发誓绝不会再犯,否则让我出门被车撞死!唉,我也是被那些女学生勾引的,以后不会再那么傻!” 岳父冷笑:“是你有本事,算准了小莲的心,也拿捏我们当父母的软肋。如果不是小莲苦苦恳求,差点又发病,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滚!” —— 高继昌买了半斤卤猪头肉,二两花生米,哼着小曲,回到市中心那套房子。 夜已经很深了,他为了今天的苦肉计,中饭晚饭都没吃,饿得饥肠辘辘。如今得了岳父一句保证,虽说要去条件艰苦的乡下,但总算是保住了编制,换个地方谁还知道你以前的破事? 他要犒劳一下自己,连日的担惊受怕和辛苦。 开了瓶五粮液,一人独坐在阳台上,慢悠悠喝着,心里又把张希钰骂了个半死,要不是这个小婊子脑子拎不清去跳楼,他怎么会落到今天的田地? 正喝得眼睛微眯,“哐哐哐”有人敲门。 “谁啊?” “物业!你家水管漏水,楼下都淹了。” 高继昌晃晃悠悠走过去,嘀咕:“哪里漏水了,物业真是麻烦。”一打开门,一群穿警服的人如同恶狼般扑进来,为首的就是闫勇和周扬新,一左一右把高继昌双手反剪,摁在茶几上。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我不是都已经无罪释放了吗?”高继昌挣扎叫嚷着,“你们有完没完!” 陈浦走过来,把一张逮捕令拍到他脸上:“看清楚!高继昌,你在十年前与高一学生谢思佳多次发生性关系,证据确凿,即日抓捕归案!” 高继昌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谢思佳是谁,但他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了,因为那些女孩子于他而言,在床上其实都是一个面孔。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大吼道:“她满14岁了!她们都满14岁了!” “真的吗?你确定吗?”李轻鹞双手插裤兜里,看着这个还不死心的渣滓,“每一个你都确认过出生日期码?可偏偏有一个人没满14就读了高一,被某个老禽兽骗上了床。高老师,惊不惊吓,意不意外?” 高继昌呆住了。 陈浦不赞同地看李轻鹞一眼,这么庄严的抓捕场面,本来她作为这次立了大功的人讲得也很庄严,最后两句又不正经了。 不过好在其他人都没觉得有问题,大概也觉得解气。 高继昌整个人都瘫软了,被刑警们半押半拖,塞进了警车里。二队几个人走在后头,只见皓月当空,树梢轻摇,警灯闪烁。这个夜晚如此寂静,清风温柔拂面。 也许到最后也不会多少人知道,他们从人群中挖出了多大一颗毒瘤。但是二队人的心中,依然跟熊大熊二喝了最纯净的蜂蜜一样快乐。 “噢耶!”闫勇实在忍不住,跳起来用力挥了挥拳头。 众人哈哈大笑。 “属猴吧你?”方楷笑骂道。 李轻鹞对身旁陈浦小声说:“他和我一样呢。” 陈浦理都不想理她。 周扬新想起陈浦案发之前的话:“高继昌的案子算是破了,虽然长路漫漫,汽车要加油我要喝红牛,陈浦,陈队长,陈老大,兑现承诺,请吃饭啊。” 陈浦说:“没问题啊。后天差不多结案了,就后天。” 大伙儿的情绪更沸腾了,闫勇对李轻鹞说:“我决定从明天开始饿肚子,后天务必做到扶墙进扶墙出。” 李轻鹞:“……你真厉害。” —— 一天前。 当李轻鹞发现谢思佳的那封邮件,首先找技术人员查找IP地址,顺藤摸瓜,找到了谢思佳的住址和联系方式。 谢思佳的母亲是湘城人,年轻时认识了东北来打工的丈夫,嫁到了黑龙江省DQ市。谢思佳小学毕业那一年,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回了湘城。 谢思佳现在还住在湘城,和母亲一起开了家小面馆。 同一座都市,当年的老师还是老师,学生已经成为了人海中看不到的那一个。 听李轻鹞在电话里说,想问高继昌有关的事情,谢思佳沉默了好一会儿,答应了。 李轻鹞和周扬新马上开车过去,和谢思佳在一家茶馆见面。 谢思佳已经24岁了,大概是因为整日操劳的缘故,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几岁。但是她的眼神是明亮的,神色也很沉静,讲话不卑不亢,笑容也很爽朗。 显然,生活要么治愈了她,要么让她变得更加坚强。 这让两名警察心中都感到欣慰。 谈到和高继昌的关系,谢思佳痛快承认:“是的,我那时候跟他在一起,你们是不是要抓他?他后面还玩别的女学生了?” 李轻鹞点头。 谢思佳冷笑:“我就知道。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但是不能让我的家人知道。” “那当然。” 谢思佳把手机递给他们:“还有这些,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证据,如果能让这个家伙坐牢,我就买烟花偷偷一个人去江边放!” 李轻鹞和周扬新接过一看,是QQ页面,时间显示是十年前,2014年的聊天记录。对话的两个人,一个叫“高”,一个叫“佳佳”。 聊天记录很长,前后持续了近一年。 他们往上翻着翻着,眼神越来越锐利。因为除了一些肉麻的情话,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床照,清楚拍到了高继昌的脸。甚至还有高继昌对着下体的自拍,也发给了佳佳。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关系?”李轻鹞问。 “高一上学期。”谢思佳自嘲地笑,“那时候我傻,一心把他当男神,没多久就被哄上床了。” 周扬新还没反应过来,李轻鹞却是一个激灵,问:“你的生日是哪一天?你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几月份还记得吗?” 谢思佳一愣,慢慢地答:“我的生日是2000年11月8号,第一次是10月份,聊天记录里有,不然我也记不住……” 这下周扬新也震惊了:“所以那时候,你还没满14岁?那怎么就上了高一?” 谢思佳大概也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喃喃道:“我妈没时间管我,我读书早,转过来还少读了一年……” 李轻鹞替她解释清楚:“她在大庆读的小学,那边是五三学制,小学只上五年,转到湘城直接上的初中没上六年级。” 后来,李轻鹞又问谢思佳,为什么会想到保存那么久远的QQ和聊天记录,谢思佳笑了笑,说:“一开始,在南方打工,很难的时候,还思念过他。后来就明白了,我对他而言,只是性器具。保留这些聊天记录,是为了提醒自己,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比那两年活得更勇敢,更清醒,我一定要生活得很好很好,才对得住自己。” —— 数月后,高继昌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 得知全部真相的张希钰妈妈,当庭昏厥。她的父亲张良伟,怀揣一把刀,想要刺死高继昌,被法警制服。 高继昌的屡次工作调动,都有那位岳父的手笔,导致岳父也被调查。半年后,岳父因为多项违法违纪被双规,并且即将面临法律的惩处。几天后,王莲在疗养院上吊自杀。 那封匿名信,警方始终没有找出写信的人。也许,这条线索,随着高继昌案的尘埃落定,将永远成为一个未解之谜。
第4章 一个月后的一天,二队奉命执行一项联合抓捕任务,他们两两分组,进入一片居民区搜寻。 李轻鹞这次和方楷分到一组。 这段时间,某位队长把概率学运用得出神入化,李轻鹞觉得他大概算到了小数点后两位——每次有工作,李轻鹞会和队里不同的男青年搭档,轮完一圈,才会轮到和他一次。 李轻鹞过着雨露均沾的生活,有一次还想过买一堆绿色积木块给陈浦使用,考虑到他很可能理解不了她的幽默,就算理解了也可能会炸毛,她才仁慈罢手。 不过,和方楷搭档是很让人舒服的。这位老大哥性情温和,不像某人浑身是刺,富有经验又愿意教人,李轻鹞跟他学习了很多。 他们到了巷口的一家小卖部前,店门口没人,方楷递给李轻鹞一个警戒眼神,两人的枪都垂在身侧,方楷喊道:“有人吗?买包烟。” 里头没动静。 两人持枪,缓步走进小卖部内,四五个平米的狭窄店面,到处堆满了货,货架旁还有个小门,挂着半副帘子,通往后间。 方楷轻轻抬手,把帘子掀开一角,窗边一道身影“嗖”地窜出,从后门跑了。 方楷一咬牙:“追!”他和李轻鹞一前一后,追出后门。 后面是一条小巷,刚下过雨,整条巷子灰黑潮湿,一个彪壮的男子身影,正跑过前方拐角处,从身形看,和他们要找的那名通缉犯,非常相似。 李轻鹞立刻掏出对讲机,报告了方位,叫支援,刚要追上方楷,听到背后的小卖部,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李轻鹞回头。 这是那种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卫生间修在房子外面的门廊里。李轻鹞见厕所门猛地推开,她垂手握枪,往墙边一靠,就藏住了身形,但是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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