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聊到谈恋爱的话题,有人英年早婚,有人正处热恋,还有人打着光棍。问到骆怀铮时,他还是那么谦卑温和地笑着说:“我单身。”并不多言。他坐了五年牢,出来才两年,大家也不好跟他多聊这个话题,于是跳过。 到了李轻鹞,她本想如实说单身,也不知怎的心思一动,笑着说:“我有男朋友了。” 马君鸿立刻盯着她,他身旁的骆怀铮低头吃菜恍若未觉,向思翎捏着酒杯望着李轻鹞,似笑非笑。 “是哪里来的大帅哥,能把咱们任我行骗到手?”有人问。 李轻鹞微微羞涩地说:“是我同事,刚刚他还送我过来呢。” 骆怀铮正在夹菜的筷子一顿。李轻鹞注意到了,神色不变。 其他人自然又吹了一堆礼貌的彩虹屁,说什么刑警合璧,绝代双骄,什么任我行遇到了令狐冲之类。 李轻鹞做美满状照单全收。 终于他们又去问另一个人是否单身了。 李轻鹞敛了笑,低头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苦瓜,吃得满嘴微苦,心中涌起淡淡的自嘲和冷漠的快感。她很少干这么幼稚的事,明明没意义,但她在刚才那一刻,就想让那几个人觉得,让骆怀铮、向思翎和马君鸿都觉得,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有了新的优秀男朋友。她早就已经向前走出很远了。 “所以……”有个同学总结,“现在就张明,还有班长,两个人单着?” 向思翎举起白皙纤细的手:“还有我呢。” “我记得你不是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吗?” 向思翎笑笑:“一年前离婚了,现在也是单身。” “噢……”有人酒已喝多,醉眼朦胧,拿手指点人,只不过跳过了长得丑的张明同学,“那就是向大美女,还有班长大帅哥,都还是单身,男帅女美,不如你们俩,哈哈哈……” 有人尴尬地笑了,有人打圆场扯别的企图混过这个话题,还有人纯粹傻笑。马君鸿听到这话却变了脸,刚想出言制止,却听到“砰”一声。 李轻鹞把白酒杯清脆地砸在桌面上。本来开局时大家劝她喝酒,她说虽然休假也不想沾白酒,此刻,她面前的白酒杯不知何时却空了。 李轻鹞只盯着刚才说醉话那人:“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放什么狗屁?” 席面人悚然一静,被骂那人也呆住了。 李轻鹞高中时就挺拽,我行我素,那时班上的混混发火,大家都只是一般怕。李轻鹞若是发火,那是没人敢出声。就因为她实在是太酷,让你情不自禁心生敬畏。 此刻,大伙儿仿佛梦回高中,还没来得及有反应,李轻鹞已推开椅子,淡道:“我去上个洗手间,你们接着吃。”走出去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被骂那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脸上挂不住了,说:“靠,她什么意思,我开玩笑关她什么事?”旁边的人连忙打圆场,向思翎则依然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只是拿起酒盅给自己添了一杯,仰头一口喝干。 马君鸿这会儿却笑了,用胳膊捅捅骆怀铮,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看到没,发火了,肯定是醋了!你还不去追?” 骆怀峥却像没听到似的,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垂着眼眸。只在旁人看不到的桌下,他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已经紧攥成拳。
第10章 骆怀铮的爸爸是个维修工人,妈妈在家门口开了个小卖部。他的家境很普通,但一般孩子有的,他都会有。爸爸妈妈把他当成心头至宝,无微不至地照顾,倾尽全力地培养。所以直至高考前夕,入狱之前,骆怀铮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骆怀铮从小也争气,聪明、懂事又上进。除了小学时顽皮考到过全班十来名,进入初中后,他就开始了稳坐年级第一的制霸之旅。 随着年龄增长,骆怀铮越来越清楚,将来的路在哪里。他是改变全家命运、实现阶级跨越的唯一希望。少年藏起意气和野心,以更加坚忍的态度,日复一日,付出比那些远不如他的人还多的努力,只为了回报父母数十年如一日的艰辛,只为了不辜负上天赋予他的才华和勇气。 但骆怀铮不是个书呆子,甚至可以说,他天生灵动活泼,只是他太懂事,又太擅长控制自己,所以身边的老师同学都觉得他成熟稳重。他除了是铁打的年级第一,还一直担任班长,处事平和公正,性情温和善良,为了同学们的合理利益,也能在老师面前据理力争。在班上,人人都喜欢骆怀铮。在年级里,谁都听过他的赫赫声名。连那些不读书的刺头儿,都要卖他几分面子,因为“老骆这个人,正直,大气。” 可以说,在成为李轻鹞的同桌前,骆怀铮心里只有“读书事、家事、班事”,被李轻鹞在班里带头尊称为“男菩萨”。 高二上,他们意外成了同桌。李轻鹞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排的座位,因为无论是按成绩排,还是好生差生搭配排,他们俩都轮不到一起。可能就是随机吧。 两个人自然熟起来。和学神当同桌,自然是有好处的。李轻鹞只是个次一流的学霸,遇到不会的题,拿笔敲敲隔壁,骆怀铮就会第一时间放下笔,给她讲解,一次还能提供五种解法,把李轻鹞爽得要死。偏偏菩萨他还不是个刻板人,李轻鹞遇到掌握得很好的课就不听了,偷偷看小说,他居然还神色自然打掩护,好像完全忘了身为班长的执法身份。 做实验他俩自然而然一组,结果两人都是手稳心细的顶级技术流,往往别人要花2小时的实验,他俩20分钟就做完,再一起拿出试卷旁若无人的对着刷题。考试也是,那段时间,李轻鹞大概是受学神熏陶太多,用她的话说毕竟是菩萨点化,破天荒不贪玩了,期中竟考了个年级第二。把班主任乐得够呛——早知道我就早点把你放骆怀铮旁边,论摆烂你让人服气,需要沐浴学神之光。 这事儿当时也轰动了全年级,毕竟男帅女美,骆怀铮大名鼎鼎,李轻鹞好歹也是个小名人,两人又是同桌,成天凑一块儿。 绯闻也就这么传了出来。 然而年级里暗恋骆怀铮的人实在太多,就有认识李轻鹞的,放学堵住她,半真半假地问:“哎,鹞姐,你是不是跟骆怀铮在一块儿了?” 李轻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对方含糊:“那不是年级里传得厉害,大家都想知道嘛,他要真有女朋友了,女朋友还是你,有些人就要死心了!” 李轻鹞答:“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我不打算早恋,我看他也不准备。” 对方还不死心,或者是不太相信,拦着她又问:“那、那你喜不喜欢他?” 李轻鹞从上到下看了对方一眼,说:“虽然骆怀铮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关你屁事?让开。” 李轻鹞是不怕得罪人的。毕竟,在高中这么个中二小社会,大家羡慕喜欢的不是性格懦弱无趣的讨好型,而是个性鲜明的强人。李轻鹞绰号“任我行”,并非空穴来风。 唯一一个老好人,还受人爱戴的例外,就是骆怀铮了。毕竟严格地说,他已经不是人,是神。 李轻鹞这话,长了翅膀般,在年级里随风传开。 第二天下午上课时,李轻鹞察觉骆怀铮有些不对劲,学神上课也会走神,开天辟地第一回 。期间老师还把他叫起回答一个难题,本意是宣布正确答案。谁知骆怀铮竟然答不出来,红着脸站着不吭声。老师立刻替彼此挽尊:“是不是昨天学习太晚没睡好?坐下吧,喝点水。你们看看,人家成绩拔尖的,我还要操心他努力过头,不够劳逸结合。唉,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下课!” 课间,李轻鹞出于革命友谊,拿笔尖戳骆怀铮胳膊:“你怎么啦?同类型题我们不是刷到过吗?” 少年那时候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袖子外露出修长精瘦的胳膊。他坐得很直,垂着眼皮,也不看她,只盯着被她戳过的胳膊。 “我刚才没听课。”他答。 “出什么事了?”十六岁的李轻鹞,睁着一双清澈的眼,发自内心关心着自己的好朋友。 男菩萨眼眸微抬,白皙的脸,慢慢红了。他搓了搓细长的手指,于是李轻鹞的目光下意识盯着他的手指,那上头沾着墨水,还有笔杆压出的微微痕迹。 “我在想。”他慢吞吞地说,“我骆怀铮,成绩好,性格好,人缘好,长得据说也算好吧。我这个类型,到底有哪里不好?” …… 如果说骆怀铮和李轻鹞都是学校里闪闪发光的风云人物,向思翎就是一棵小草,还是最不起眼,最土的那一棵。 其实向思翎成绩也不错,年级能进前一百五,瘦瘦白白的,个头高,长得也不赖。但她家里条件差,父母似乎也对她不上心,总是穿着不合身的、土得像大妈的衣服。头发是她妈给她剪的,刘海比墙还厚,眼镜戴的是最便宜的黑塑框。而且她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为人处世总是唯唯诺诺。 他们所在的是重点高中,但也有些孩子谈恋爱、打架或者勾心斗角。其实哪怕是在全市顶尖高中,软的硬的校园暴力也不能完全杜绝。像向思翎这样的,几乎就是校园凌霸的完美受害者典范。 但这种现象,在向思翎的高中生涯,没有发生。 因为有骆怀铮在。 他真的是个坦荡正直,又有号召力的人。班上但凡露出一点这样的苗头,就会被他制止,哪怕对方有钱有势或者是个混混,他也不怕。不止是向思翎,班上不少人都对骆怀铮心怀感激。少年人是最容易被感染的,既容易被坏的影响,也容易被好的吸引,而慕强是比堕落更热烈的情绪。有骆怀铮像一杆旗一样坚定地立在那里,他们班在整个高中都是最团结的。 直到高三上学期,向思翎才有了些变化。据说她妈想办法盘了个门面卖衣服,家里条件好些了。她也开始穿新衣服,也开始有零花钱可以在课间买零食饮料,和同学们分享了。 那时候,向思翎的座位,在骆怀铮的斜前方,和李轻鹞隔了一组。李轻鹞平时没太注意过她,因为她总是埋头在做题,偶尔转身问骆怀铮问题,声音小得可怜,李轻鹞都替她急。 有一天下午上课前,李轻鹞来到教室,骆怀铮还没来。向思翎和两个女生在座位上说话。有个女生惊讶道:“哇,思翎,你把刘海梳上去,好好看哦。” 另一个女生也说是,说向思翎的五官其实长得很好,皮肤也白。 李轻鹞就很随意地抬头看过去,正好和向思翎的目光对上。可她好像有点怕她,立刻低头,喏喏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也就那样吧,我、我没气质。” 李轻鹞微微一笑,探身过去,从桌上拿起她们正在摆弄的另一个发夹,盯着向思翎又看了几秒,向思翎手足无措,李轻鹞却把发卡轻轻别在她有些干燥枯黄的短发上:“她们说得对,向思翎,把脸露出来,赏心悦目,有什么不好意思。你真的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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