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抢了她这个下属的活儿,一句接一句,向两名家属解释情况,既不回头和她交流,也不需要她开口。李轻鹞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心慢慢变得更静了。 她想起了昨天一开始,他问她的那个问题: 【你们过去的关系,会不会影响你对相关案件的侦查态度和判断?】 她当时回答他:【任何人和事都影响不了我的决心。】 李轻鹞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变得无比清明沉稳。就像原本遮住月亮的丝丝淼淼的水汽,刹那被风吹散。她离开了那些私人情绪,开始趁着陈浦讲话时,用一双刑警的眼睛,去观察眼前的三个人。 向思翎大概是刚从职场赶来,穿着套米白色镶珍珠的名牌套裙,眼眶含泪,小声哭泣,看起来情真意切。 她身旁的李美玲,情绪反应大多了,双手捧着脸,嚎啕大哭,一直在喊老公老公,没有你今后我怎么办,非常悲痛,要靠向思翎搀扶,才能站稳。母女俩如出一辙的弱柳扶风、姿色动人。 李轻鹞的目光来到第三个人身上。 与她们相比,骆怀铮显得不合时宜的沉静。他既没有哭,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保持着单手插兜站立的姿势。如果你在路上碰到,大概会以为他是一名气质不凡的商场精英。他始终跟母女俩保持一米多的距离,眼睛低垂。但当李轻鹞看向他时,那从少年时起就浓密非常的睫毛,微微一颤,慢慢抬眼,和她对上了。 李轻鹞的目光冷寂,他的眼睛里却有什么轻轻涌动。 李轻鹞平静地移开目光。 她思考着,大概,他也是从职场过来的。他什么时候和向思翎成为了朋友?又为什么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陪她一起过来?他对罗红民的死感兴趣吗? 李轻鹞打住思绪,缓缓吐了口气,到底还是被骆怀铮这一眼,看得心头发闷。 这时,李美玲母女提出,要去看尸体,被陈浦拒绝了。一是要保护现场,二是尸体现在的情况,普通人可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至亲之人。 陈浦让母女俩跟着一起回队里,需要向她们了解情况。母女俩含泪应允。这时陈浦看向骆怀铮,向思翎见了,哽咽着说:“陈警官,他只是我一个朋友,陪我过来,和他没关系,让他先走吧。” 骆怀铮也看着陈浦,但眼角余光越过眼前这名高大俊朗的警察,落到那个纤细柔美的身影上。 那天在餐厅,看到陈浦送李轻鹞过来。虽然马君鸿断定两人不是那种关系,但骆怀铮有种奇怪的直觉,没那么简单。 两人虽然没有什么亲密言语举止,可李轻鹞在陈浦面前很放松,每一根骨头每一颗细胞都是懒洋洋的。 哪怕时隔七年,骆怀铮也感觉得出来。 因为曾经,她只有在他面前,才是这样的。 她就是这么个人,其实很难跟人亲近,可一旦亲近,就会把对方“划为己有”,用一种名叫“李轻鹞”的气场,把你拉扯住。那气场松松散散,很不经意,可又无处不在。而你会无法控制地被吸引,只想靠近再靠近。 骆怀铮定了定神,不想再多看什么,垂落目光,问:“警官,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陈浦看着眼前清俊挺拔,却略显窘迫的男人,再联想到自己背后始终沉默不语的女孩,竟有种在看苦情连续剧的感觉。连续剧的男主角哪怕坐了牢,一身破碎感,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也是人群中最出众那个。女主角,却是他陈浦一心想要护住生怕受到伤害的人。而他,大概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背景板。最多是跟主线无关的男七号。 一股酸溜溜的情绪,就像迅速破土的嫩芽,从陈浦心底长出,它无声攀援,轻轻缠住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脾肺肾。然后继续往上长,轻巧狡猾,偷偷窃笑,钻进他的胸口,化作一团雾气,黏糊糊的,看不见,摸不着了。 陈浦也定了定神,正色说:“骆先生,还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四目凝视,骆怀铮一下子就看懂了陈浦眼中的未尽之语——自己是当年杀死向父的凶手,与李美玲母女关系敏感,并非无关人员,必须配合调查。 这个警察,原来什么情况都掌握了,且很聪明。 骆怀铮很淡地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他低头说:“是,警官。” 李轻鹞将这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她赞同陈浦的做法,三个人都应该带回局里询问。但当骆怀铮低着头,老老实实问陈浦,警官我可以走了吗,又老老实实答是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涌起一股酸楚。她不愿意去细想,这些年,骆怀铮是不是都用这样一副本不该属于他的面孔,去面对警官们。而现在,她竟然也成了警官中的一员了。 —— 现场勘查结束了,大家坐警车回局里。陈浦刚走到车前,李轻鹞走了过来。 他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却并未在她脸上看出情绪端倪。这下陈浦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因为他搞不清,李轻鹞是真的已经不会被旧情人左右情绪呢,还是已经物极必反痛麻木了? 李轻鹞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队长,有件事需要向你请示。” 陈浦闻言,后背就往车门上一靠,单手搭上去,低头用另一只手,抹去指腹上的一点泥,说:“李警官,请放心大胆地说。” 李轻鹞笑了一下,不过那笑可半点不像从前娇俏,淡淡的,透着股什么无所谓的冷劲儿,她问:“骆怀铮和向思翎,一个是我的前男友,一个是高中同学,请问这个案子,我需要回避吗?” “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早已断了关系七年,而且那时候还小,按理不需要回避。不过如果你想回避,我尊重你的意见。” “我不想回避。” “那就大胆朝前走。” “我知道了,谢谢。” 陈浦转身拉开主驾车门,又瞄了眼空无一人的副驾,正斟酌着语言,李轻鹞已转身走了。 陈浦:“……”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叫住她。 那棵酸水泡大的藤蔓,早已在他胸中长成。此刻,最顶上的一根纤细枝叶,正轻轻摇曳着,散发出一抹淡得看不见的酸气,有个念头冒出心底:她现在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男七号有什么脸凑上去讨嫌?
第24章 陈浦带着周扬新,首先询问了李美玲,他让李轻鹞在隔间看着听着。 到了警局,李美玲的情绪总算平复不少,说:“我老公是被谁杀的?你们一定要抓到真凶!” 陈浦说:“我们一定尽力而为。你上次见罗红民,是什么时候?” 李美玲想了想,答:“上周六。” 按照李美玲的说法,上周六,他们一家三口都去了别墅,吃完一顿中饭后,下午三四点她坐向思翎的车回了市区。四年前,罗红民出钱,给她开了家按摩会所,生意不错,周末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她得回来看店。而向思翎周日要带3岁的女儿,参加距离湘城2小时车程的一座山上的露营活动,所以也要赶回去。 法医目前判断罗红民的死亡时间,是在周六的深夜。 陈浦问:“一个大活人,一个星期没有跟你们联络,你们都没发现?公司也没人找他?” 李美玲摇头:“他本来是准备去三亚的,我们都以为他去度假了。他这个人,度假最不喜欢被打扰,我们都知道,所以如果公司没出大事,不会有人找他。” “度假,和谁一起?” 李美玲的表情这时有些不自然:“他一个人。” “一个人跑去三亚,度假一个星期?” “嗯……” “罗太太,如果你不说实话,会影响我们办案,你也希望早点抓到凶手吧。” 陈浦和周扬新又极有技巧地盘问了一阵,李美玲终于说了实话:“他对我虽然不错,但我毕竟不年轻了,夫妻生活几年,他也失去新鲜感了。他有钱,有时候会去三亚海边,找些艳遇,满足自己。男人嘛,都是那么回事。只要他不带回家,我就不管。” 陈浦又问李美玲,罗红民有没有什么仇家,或者最近有没有跟人起过冲突。李美玲想了想,说没有,老罗这个人虽然精明,做生意厉害,也会得罪人,但要说要命的仇家,肯定没有。陈浦追问罗红民生意上竞争对手的名字,李美玲表示不清楚,要问向思翎。 陈浦又问:“罗红民是你以前房子的房东?” “嗯。”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一开始租房子,都是老向跟老罗打交道,我也没见过他。后来家里出事,老向被杀了,老罗可怜我们母女无依无靠,就给我们减免了一段时间房租,还帮了我很多。一来二去,我想要重新找个依靠,他老婆早就乳腺癌死了,后来我们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骆怀铮是当年杀你丈夫的凶手,今天为什么会和你们一起来?冰释前嫌了?这么大度?” 李美玲冷淡地说:“女大不由娘,他是向思翎带来的,我也搞不清楚他们俩怎么又凑一块了,还不许我骂。要不是我今天又死了老公,顾不上,早冲上去打那个小畜生了。” —— 第二个接受询问的是向思翎。 与情绪直白的李美玲相比,向思翎哪怕红着眼眶,也显得稳重得体多了,她已经可以条理清晰地回答警察提问。 对于最后见到罗红民的时间、罗红民一个人去三亚的事,她的说法和李美玲完全一致。她身为公司要权部门副总,经常在罗红民出差度假时,暂代总经理之职,她也认为罗红民没有称得上“仇家”的人,最近也没跟人起冲突。不过,她按照陈浦要求,提供了几个生意竞争对手的名字。 在讲述过程中,向思翎几次称呼罗红民为“爸”,周扬新就问:“罗红民五年前才和你妈结婚,那时候你都20了,还能改口叫爸啊?” 向思翎的神色很真诚:“他跟前妻没孩子,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大学,把我当亲生女儿培养。所以三年前,我大学毕业进公司就改了口,叫他爸。我以后是要替他养老送终的。”说完她的眼泪又掉下来。 周扬新说:“那罗红民对你们母女确实不错。你在影竹山呆到哪天回市区?” “周一一早,大概9、10点,我送孩子去了幼儿园,赶回公司上班。” 陈浦问:“罗红民以前是你们家的房东吧,就是骆怀铮案的时候,那时候你就认识罗红民了吗?” 向思翎摇头:“那时候不认识。是后来我亲爸死后,他来我们家看望帮忙,跟我妈走到一起,我才知道他的。” “那你更喜欢亲爸,还是这个后爸?” 向思翎沉默了一会儿,又哭了,说:“我亲爸,是个窝囊的人,早早意外死了,但他在的时候,对我一直很好,只是能力不够,在我心中,他永远是我的亲爸。罗红民不一样,他是个优秀的企业家,他的私生活我作为小辈不想评价。不过说实话,这些年我接触的公司老板、有钱人也多,和他们相比,他对家庭还算负责的。罗红民既是我的长辈,还是我在事业上的引路人和师长,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他、感激他,警官,请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1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