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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陆漫樱收工后就回了忆树家园小区，电梯门一打开，她便不由地愣住了，房门前站着一个身材很高挑的女人，她留着齐肩短发，从背影看，仪态依然很好，但身材已经明显丰隆，跟记忆中纤细窈窕的妈妈不一样了。 白梦瑶听到电梯门打开和轻缓走出来的脚步声，缓缓地回过了头来，看到陆漫樱出现在她眼里的那一刹那，她的瞳仁震了一下，又有些畏缩，眼眶马上便红了，泛起了泪花。 “樱樱……” 面前的女人看起来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燕麦色的长款系带风衣，风衣的廓形很好，面上妆容精致，却还是难掩岁月的痕迹，脸上的肉已经松弛了，纹路、沟壑都很明显，这是再好的化妆品都无法补救的。 陆漫樱认不出她来，只是潜意识里在告诉她这个女人就是她的亲生妈妈，她的心脏揪得发紧，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呆滞。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她知道，小时候见到的妈妈还是很漂亮的，那时候她六岁，妈妈跟她现在一样的年纪，皮肤细腻光滑，白净透亮，穿着与众不同的衣服，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一样。 白梦瑶今年也才四十一岁，比顾令贞都还要年轻两岁，但顾令贞的脸依然很紧致，除了眼角这种最难抗衰的地方的有细纹和松弛，整个人的状态依然跟三十多岁一样很能打，虽然生了陆漫枝之后作品越来越少，但依然是各大活动和颁奖礼的常客。 而对于一个模特来说，白梦瑶这张脸和身材已经完全垮了，她已经不可能再重返T台了。 这样对比简直残忍。 她记事起，就跟奶奶了解过她亲生妈妈的信息，当年白梦瑶刚出道的时候，就斩获了国内影响力最大的模特大赛的新人奖，出道仅一年，就在国内时装秀场大展锋芒，走了几十场秀，接着受到国际大牌的青睐，在国外时装周连续走了几场大秀，还拿下了一个高奢大牌的T台首秀，已经在国内时尚圈打响了知名度，离晋升国际超模也仅是一步之遥。 陆漫樱搜过白梦瑶的T台照和走秀视频，风格很独特，气质冷艳高贵，台风优雅霸气。 只是在她从法国时装周回来不久后，她在时尚圈突然就失踪了，三年后再复出回来，状态已不如从前，有八卦媒体就在猜测她已经做了富商的情人，秘密生子了，面对铺面而来的八卦新闻，她也从来没有公开过消失三年的原因，但是时尚圈向来更新换代很快，三年时间一个又一个的模特冒了出来，成为顶尖名模，她的势头已经下去了，只能走一些国内秀场和参加时尚活动，拍一些小众时尚刊，就这么渐渐地糊掉了。 在陆漫樱读小学的时候，有关她的新闻和消息就完全沉寂下去了，搜也搜不出来。 陆漫樱突然想知道，在跟她失去联系的这十八年，她都经历了什么，这样的状态说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时尚圈工作了。 其实从小到大，这也不过是她们之间她有记忆以来见的第五次面而已。 陆漫樱神色很淡，走过她身边，按了指纹锁，“我们进去说。” 陆漫樱先进了屋，打开了屋里的灯，将门关上了。 白梦瑶跟在她身后，打量着这套房子和陆漫樱的身影，两人走到沙发边，陆漫樱先坐下，白梦瑶隔了一尺距离在陆漫樱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眼里的泪已经滚落下来，脸上划过两道泪痕，她看着陆漫樱的脸，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都变了调，“樱樱，你是不是在怪我，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你。” 陆漫樱沉默，眼中划过几丝茫然。 白梦瑶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皮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眼泪又掉了下来，“你看，这是你从小到你高中的照片，每一年的都有，你奶奶还没过世的时候，每一年都会寄你的照片给我，我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你还在上学的时候，我常常会到学校门口偷偷看你放学回家。就是想到在这个世上我还有你一个希望，支撑着我活到了现在……” 陆漫樱心脏被刺痛，呼吸一窒，她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然后从她手中拿过照片，一张张地看着，动作很机械。 白梦瑶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和摁了摁鼻子，擦完纸巾上沾着化了的脂粉，黑黑黄黄的，很脏，她将纸巾撰在了手心里，悲伤的劲儿过去了，人就缓了许多，“我不是来跟你诉苦的，但是你长大了，我希望你还是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妈妈，我很需要你……” “你六岁那年，知道陆明铮又结婚的消息，我情绪再一次崩溃了，每一天都在哭，状态很糟糕，生活不能自理，也根本没办法再工作，严重的时候脑子里都是让我去死的声音，还出现了幻觉，家里的东西都让我砸烂了，我意识到自己精神出问题了，去医院求救，确诊了躁郁症，我被送进精神病院住了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吃很多的药，后来出院了，病情还是不太稳定，我不敢来见你，是因为我怕我突然发病会吓到你，影响你的成长，我的容貌、身材都因为吃药变得臃肿，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变得这么难堪，只要你在你奶奶那儿能健康成长，哪怕你把我忘了也好。” “樱樱，妈妈真的很爱你，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爱，没有事业，没有存在的价值，人生一片灰暗，在节目上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被你照亮了，你现在是我的阳光，在照亮我，你还会接受我吗……” 陆漫樱怔怔地看着她，哭掉了妆的白梦瑶看起来很苍白憔悴，也有一种一击就碎的脆弱和破败，她的心脏一阵抽痛，她以为妈妈是再婚了不要她了，没想到妈妈是生病了。 亲情是从她一出生就被赋予的关系，是不可能忘得掉的，她在世间存在，无论快乐还是痛苦，都是因为妈妈这个角色诞下了她，哪怕妈妈已经从她生命里消失了，可是母女的关系还是会深深地刻植在她的脑海里，她血脉里流着跟她一样的血，哪怕已经十八年未见了，再怎么陌生，还是可以搭建起情感的联系。 大概这就是母女连心吧，她能感受到她对她的爱，她的苦衷，她的失意和落魄。妈妈十七岁就生下她，一定挣扎过，冒了很大的勇气，甚至，赌上了她的职业生涯。 她喉咙发紧，叫了她一声妈妈。 白梦瑶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忽然将头扑在她的肩上，又失声痛哭起来，“樱樱，你终于肯叫我妈妈了……” 白梦瑶抱着她哭得很凶，整个后背都在抖，陆漫樱伸手轻拍她的背安抚，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棵树，一棵可以让人依靠的树，一棵可以遮风避雨的树。 再抬眼的时候，白梦瑶原本有些畏缩和破碎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的神采，“樱樱，你真好，以后妈妈会好好爱你，妈妈不想在你身边再缺席了。” 母女俩叙了一下寒温，白梦瑶现在住在京郊的一个安静的小区里面，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医生说她要找些事情做才有利于病情的平稳和康复，所以她学了裁缝，种了些花花草草，凭着她对时尚的嗅觉和对服装设计的一些天分，开了一家私人订制的服装工作室，平时在网上接单，一年到头都有单子做。 白梦瑶出身小康之家，父母都是生意人，在京城的大商场开了几家铺面，也攒下了两套房子，白梦瑶形象和身材条件太好，读初中就被模特星探挖掘，父母也支持她中断学业往时尚圈发展。这十八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双亲亡故，以前圈子里的故交也都断了，所幸父母留下不少资产，又赶上拆迁的好政策，倒也不必愁生计问题。 京郊离这里车程要三个小时，现在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陆漫樱让白梦瑶今晚留在这儿过夜，白梦瑶欣然答应了。 白梦瑶端详着她的脸，凝着神色，问道：“樱樱，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追求者很多吧。” 陆漫樱淡淡地嗯了一声。 白梦瑶呼吸一紧：“那你谈过恋爱吗？” 陆漫樱，“谈了几个月了。” 白梦瑶的脸如雕塑一般僵住，然后灰白，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畏惧的东西一样，她别开头，身子轻轻在抖，过了一会儿才嗫嚅地问道：“到哪一步了？” 陆漫樱：“没到最后一步。” 白梦瑶神色稍稍和缓，“樱樱，我没有要阻碍你谈恋爱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是我的深渊，是我这辈子最悔恨最痛苦的事情，我跟陆明铮谈恋爱，把自己谈成了精神病，事业、人生什么都毁了。” “但是他什么影响都没有，一部又一部的大制作登上大银幕，还拿了最佳导演奖，要票房有票房，要口碑有口碑，要奖也有奖，身边美女一个接一个地换，娶了三个老婆，现在依然风生水起，提到陆明铮，公众头脑里的反应都是他的导演地位，他混乱的私生活无人在意，最多提一句生性风流。” “所以我崩溃了，我被推进了地狱，凭什么他这个刽子手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他甩我的时候就像扔掉一块抹布一样地嫌恶，那个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人心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当初他追我的时候，可以从京城追到洛杉矶，从洛杉矶追到巴黎，从巴黎追到意大利，珠宝首饰包包送一大堆，他说他很爱我，等我到了法定年龄，就跟我领证结婚。” “我才十七岁，就被他搞得怀孕了，他三十二岁了，想要孩子，所以哄着我把孩子生了下来，可是我还在哺乳期，他就出轨了，他说一句不爱了就把过往的一切承诺都销毁了，可是我还爱他，我走不出来，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就心头扎了刀子，一次次地崩溃。” “谈恋爱，受伤的只有女人，我不敢再相信爱情了，如果我当时以事业为重，不会落到这般田地。樱樱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受到伤害。” 像是秋天里的寒风朝她扑过来，让人瑟缩了一下，有丝丝悲凉的感觉又从心底漫了上来，陆漫樱看着她跟白梦瑶依稀有些相似的眉眼，这份痛意离她那么近，仿佛是一面照见她未来的镜子，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妈妈，不会的，我会把握好的。” 白梦瑶：“樱樱，你还这么年轻，再迟几年也不耽误。” 陆漫樱：“嗯，我知道的。” 陆漫樱没有什么再聊下去的心思，她站起来身，“时候不早了，我给你拿套睡衣你先洗澡，我把床铺好。” 白梦瑶看着她目光里都是欣慰：“樱樱，你个子只比妈妈低几公分，你的衣服妈妈也能穿。” 陆漫樱拿睡衣给白梦瑶之后，便去了次卧铺床，她刚把床铺好，手机微信响了一下，陆漫樱拿起来点开。 陆钤：【宝贝下班没？】 陆漫樱：【下了。】 陆钤：【那我们视频电话？】 陆漫樱：【现在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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