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鸡汤烧开了,杨秋月换上一口耳锅,往里舀上两瓢干净的水。 没多久水开了,不用她说,范祟三两下把揉好的面拉成不宽不细的拉条子,准备放锅里煮的时候,突然问她:“差点忘记问你了,你面喜欢吃粗面还是细面?” 杨秋月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愣愣的说:“我都可以。” “行。”范祟把面条放进锅里,见她没动,微微蹙眉,自顾自的从她放碗的小柜子里找出两个大碗,放好调料,把面挑起来,递到她手里说:“开吃?” 杨秋月回过神,捧着手里的面条说:“你知道吗,你是除我姐,我妈之外,第一个给我做面的男人。我跟我前夫整整两年的婚姻,他从未帮我干过一点活,也没做过一顿饭给我吃,他对我,连陌生人都不如,只因为我新婚之夜没有落红,他就认定我是破鞋。可我在他之前,从没有跟任何男同志有过接触,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落红,我问了医生,医生说女人第一次不一定都有落红的,那是正常现象,我跟他说医生说得话,他根本就不信,还联合他妈一起欺负我......” 长年压抑在心中的事情说出来,让杨秋月既羞耻又无比伤心难过,她知道这些事情不该跟范祟说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倾诉,想告诉范祟自己的委屈,想让范祟知道,她有多孤独。 范祟看她眼泪大颗大颗的往碗里流,局促不安地挠挠头,“别哭了杨同志,没有落红不是你的错,是你前夫有眼无珠,错过了你这么好的女人。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以后一定会遇到疼你爱你,愿意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人。” “会吗?”杨秋月不自信的低下头,看着碗里白生生的面,“我前夫说我就是一摊烂肉,离了他,狗都不要,我这样离过婚的女人,谁会要啊。” “我会。”范祟脱口而出。 说完又觉得不对,连忙解释说:“我是说,杨同志,你很好,长得漂亮,又温柔大方,还很勤快,场里很多男同志都在打听你的消息,只不过咱们养殖场离农场比较远,他们又碍于你姐的名头,不敢向你靠近罢了。” 他欲盖弥彰的解释,让杨秋月噗嗤破涕一笑,“要真像范同志你说得那样就好了,我在场里实在太寂寞了,要真有一个愿意跟我谈心,跟我志趣相同的男同志做伴,我觉得日子肯定比现在好。” 她是西南地界的人,本身就长得五官周正,明艳漂亮,这一笑,特别灿烂,如一朵风雪中盛放的冰雪莲,看起来冰清玉洁。 范祟一时看走了神,直到杨秋月往他碗里夹了一只大鸡腿,他才回过神,不敢看杨秋月的脸,埋头吃面。 距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连下几天的大雪,这天终于停了。 天边罕见的出了太阳,阳光照在边疆一望无际的白茫茫大地上,使得原本积累了半腰深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 为了避免融化的雪水淌在地上,让过路的人踩着滑倒,部队每天都派军人把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连家属院也不例外。 杨秋瑾听见窗外水滴在窗户上滴滴答答响,知道化雪了,起床穿好衣服,拿上雪铲子去铲屋顶上的雪,把屋顶上干净的雪水块存进家里的水缸里,等雪化了好洗菜。 边防部虽然从天山河挖渠引水到部队里,给军营和家属院都弄上了自来水,但是冬季的天河一大半时间都被冰雪冻住,自来水管子里没水,都得自己挖干净的雪块放缸里囤水,或者自己去河边挑水用。 李秀娥本来在灶房做早饭,看见杨秋瑾搭个木梯子,在房顶铲雪,吓得她心肝乱颤,连忙走过去扶着梯子说:“秋瑾啊,你还怀着孕呐,铲雪的事情让我跟天佑来做,你仔细着肚子,千万别逞能啊。” “妈,没事儿,我没那么娇气,这次怀孕,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都怀疑自己假怀孕。再说了,你们那个时候快生了都还在地里干活,我只是铲个雪,没事的。”杨秋瑾手中不停地铲着雪说。 “我们那会儿跟你们这会儿能一样吗?我们那会儿不干活就没饭吃,肚子再大也得干,不然一家老小都得饿死,你们这会儿不一样了,条件越来越好,不用下地,做其他轻省活计也能养活一家人,有这样好的条件,得好好休息,你和孩子才能养得好。” 李秀娥不由分说爬上梯子,从杨秋瑾手里拿走铲雪铲子,让她下去休息。 杨秋瑾看她坚持,只能下去了。 陈胜青拄着拐杖站在大厅门口,看见自己老娘跟媳妇都在外面忙活,自己因为腿脚不便,上不去房顶,只能默默地去催促陈天佑起床,让儿子帮她们干活。 一家人吃过早饭,因为都在放假,杨秋瑾没有事做,就想着带婆婆去县里的国营商店跑一趟,给家里置办一些年货。 陈天佑一听她们要去县里,立马举手说:“妈,我也要去!” 陈胜青则把被褥枕头都抱了出来,“套车架子,我们一起去。” 杨秋瑾:...... 她只是想买个年货而已,一家人都想跟着去,她也不好拒绝,只能同意了。 冬季融化的雪路不好走,好在奔影体力强健,又很聪明,专门走别的牛马车走过的地方,他们一路架着马架子到县里,还算平稳。 到了国营商店,他们停好马架子车,老远就看见国营商店前,人山人海。 因为要过年了,国营商店提前一天贴了大红纸的公告,从昨天开始到过年前的前一天,每天都有不要票劵的商品限购。 杨秋瑾他们到达的时候,店里的工作人员,站在柜台上大喊:“劳动最光荣,年前大促销!所有人民同志,凭工作证、单位证明,可以不收肥皂卷、不收工业劵,购买一块肥皂,一个洗脸盆!” 工作人员在那边喊,这边就有一群举着工作证,单位证明的人们,拼了老命往前挤。 杨秋瑾经过上次来国营商店买东西的经历后,身上随身带着家属证,照旧找到柜台工作人员,开启军属福利,顺利抢到两种不要票的限购商品,还买了不少瓜子花生糖果点心。 最后一听,布票居然也可以凭证明免三寸的布料,于是赶紧买了好几寸,打算给李秀娥做身新衣裳。 接着又掏出今年存得布票,买了十多寸柔软的纯棉布料,这是打算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的。 要过年嘛,自然要买些烟酒,招待初一初二拜年的客人们,还得给陈天佑买些烟花炮仗,让他没事儿就在家里放,玩个乐呵。 一家人在百货商店逛了半天,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正准备大包小包的往回走的时候,陈胜青忽然说:“秋瑾,我们一家人去对面的照相馆,照一张全家照吧,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一张你的照片。” 杨秋瑾想想也是,她跟陈胜青结婚多年,当年是阴差阳错的结婚,连酒席都是匆匆忙忙摆的,没有大办,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照相馆照相。 遂点头,“走吧,咱们一家是该照张全家福了。” 到了照相馆,照相师傅是个带着帽子的维族人,瞧着他们一家走进照相馆,操着一口带着边疆口音的普通话招呼他们:“远道而来的客人,是来照相的吗?” “是,我们来照全家福,另外还要照几张夫妻照,母子照,每人照一张单人照。”陈胜青说。 照相师傅上下打量着他说:“阿达西,你伤成这个模样,拍出来可能不好看,我建议你伤好以后再来拍,因为洗一张照片要一块钱,不便宜。” 陈胜青拄着拐杖坐到他店里的椅子上,“没事,我们一家人十多年了,头一次照相,不管我啥样,我都想照。” 照相师傅劝不过他,只好将他们领进小小的照相棚里,让受伤的陈胜青坐在板凳上,旁边再放一个凳子,让坐一个女同志,凳子左右一边站一个人。 杨秋瑾本来想让李秀娥挨着陈胜青坐,被李秀娥推拒,“你怀着孕呢,是咱们家的国宝,你挨着胜青坐,正好可以拍下咱们二宝在肚子里的画面,妈跟天佑站你们身边就好。” 她说着,紧张的扯了扯衣角,嘴里嘟囔:“我跟老头子过了大半辈子都没照张相,他才去了几年的时间,我都记不清他的脸了。早知道你们要带我来照相,我该穿件好看点的衣服来,以后我死了,你们看着我的相片,就一直是我好看时候的模样。” “妈,快过年了,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咱们又不是只照一回相,等二宝出生满月了,咱们再来照一次相,到时候你穿得漂漂亮亮的,以后咱们每年都照相,保管把你最漂亮的时候拍下来。”杨秋瑾哄着她说。 李秀娥想想也是,高高兴兴地站在杨秋瑾的身边,让陈天佑站在陈胜青的身边。 照相师傅举起国产厚重的相机,把棚里的灯都开着,给他们找准角度:“小同志离你爸爸近一点,稍微把头抬高点,对,不要熊着脸,要带一点笑容,对,就这样。右边的大姐,你也是笑容自然一点,别紧张。中间的两位同志,你们稍微靠近点,面对着我,对,准备喊田七,一二三,田七,笑——” “咔嚓——”照相机定格,将一家人第一次照得全家福定格。 照完全家福,接下来照双人照,单人照。 首先照得是陈胜青跟杨秋瑾的夫妻照,这年头的人们大多很含蓄,夫妻之间照相,两人之间的距离都能划条船,每回照相师傅都得费半天的口水,照相的夫妻才羞答答的肩靠肩,根本不多看对方一眼,活像对方是陌生人似的。 这对夫妻倒好,开头两人正正经经的坐靠在一起,让他不用费口舌照了第一张照,接着拍夫妻的第二张照片,那男同志,手脚还打着绷带石膏呢,居然一把将那女同志抱进自己的怀里,双手搂着女同志的腰身,要他拍照。 他傻眼了,这么大胆的夫妻,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几年的形事虽然没前几年严重了,不过街上还是有巡逻的小红兵,那些未婚处对象的,结了婚的夫妻,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拥抱,就怕被小红兵抓住,各种盘查问话,扣上耍流氓的名头,抓去批d。 “你干啥呢,哪有人这样拍照,不怕拍出来被人家笑话。”杨秋瑾也被陈胜青大胆的动作吓了一跳,伸手推他,要从他身上下去。 陈胜青抱着她不放手,“怕什么,我们是正经夫妻,孩子都有俩了,我们拍照恩爱的照片怎么了?别人要是看见,让他们只管羡慕嫉妒去,再不济,让他们也拍张一样的不就行了。”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温和好说话的形象,实际他骨子里是个冷漠自私的人,在跟杨秋瑾确定心意之前,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冷漠到不放在心上,什么都可有可无。 现在不一样了,在跟杨秋瑾日渐相处的日子里,他发现了多年以前,他曾看不上,不放在心上的女人,是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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