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名姝把大衣从头上缓缓拉到肩,她捏着衣襟,后知后觉感到几分温度。 她望向前头足足高出一个头的身影,眼底划过复杂。 “你叫我什么?” 这声音叫人听不出喜怒。 女人闻言却是脸色发白,立马改了口:“抱歉翟总,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翟洵走到边上取了一支烟,衔在嘴边点燃,连眼都没抬。 “现在你知道了。” 女人像被人捏住了喉咙。 她是个模特,平日靠着许嘉泽撑腰很少把人放在眼里,在模特圈也算小有名气。 现下只剩惊慌。 在许嘉泽身边几个月,先不说她从未见过这女人……翟洵现在竟然是在主动替女人出头? 她讪讪解释一句道 :“翟总,衍哥昨晚喝多了,所以才替他来……” 视线扫来,她嗓子发紧,勉强作笑:“……东西送到,那我就不打扰了。” 女人离开的动作很快,几乎可以用慌乱形容。 沈名姝手指微热,身上的大衣已经越发温暖,她回过神去拿自己的衣服。 等重新换上,再转过身,微愕。 翟洵已然站在跟前,宽厚的身影成为她眼底两道阴影。 她现在比谁都明白,哪还有什么巧合,她今天不过是他等的那只兔子而已。 沈名姝不情愿开口是真,手上热度也是真,表情不太自然,她把大衣递过去:“谢谢。” 却是那种恨不得逃出百八十米远去的语气。 翟洵垂眼去瞧她,大衣边缘的领口湿透了,紧贴着一层粉白。 手里的烟抬一半,他又把烟从嘴边放下去,随意又淡漠的语调:“扔了吧。” 沈名姝抬头。 “用不上就扔掉。” 翟洵沉沉的身影压在沈名姝脸上,语气很凉,若隐若现浮着虚寥的笑。“这种事你应该很擅长。” 旁边的窗缝吹进一丝冷气,内心深处的怨恨化作两个怨鬼,无论什么样的开头,他们免不了刀枪剑影。 她吸口气,将手中的大衣随手往椅背上一搭,笑得漂亮又周全:“翟总开了口,我再客气就不礼貌了。” 翟洵的脸色幽沉,漆黑的眼束着她。 手机嗡嗡响。 沈名姝麻木的手恢复,隐去心底被目光震慑的一瞬仓促,她迎上去:“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您自便。” 说完,接起电话,错开视线直接越过了翟洵。 沈名姝就这么走出了店里。 翟洵就着搭衣服的椅子坐下,长腿搭膝,抽完一根,习惯性摸口袋,空的,招人又点了根。 牙齿不轻不重咬了下烟嘴,再往口腔里吸。 他压下眼皮,凝着左手腕银色表带下,露出的一点半点的浅色疤痕。 他嘴角积出一抹弧度,阴沉沉的。 多有意思,谁会想到那时在他跟前低眉顺眼的小猫,后来也会露出锋利的爪子,为了离开而不要命地挠他。 当初拼命要留下的是她,拼命要走的是她,现在回来的人还是她。 在她眼里,他到底是怎样心软的角色? 他气定神闲呼出一缕烟,目光落在女人离开的方向…… 时间没过多久。 沈名姝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眼底。 只是这一次,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她大步走到他跟前质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 十分钟前。 从古董店出来,厚厚的云还在头顶,满地碎雪被上一场阵雨打浑黏在地上。 沈名姝好不容易打到车,还没回工作室,路上接到张婷的电话。 开口便是一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出事了。” “刚才房东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收房,还说他愿意给违约金,但房子今天一定要收回去。我好说歹说,他问我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了!你赶紧回来,这事儿得好好商量商量。” 沈名姝心在下沉,张婷想不到,她还能想不到么? 除了翟洵,谁会费几倍的违约金来对付她? 工作室这三个月人力物力花下去,宣传刚走起来,水花还没看到,如果工作室贸然生出变动,所有功夫都会白费。 翟洵毫不费力便捏住了她的软肋。 她一股气堵在喉咙里。 这时候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那头的人很客气:“沈小姐,翟总请您回去。” … 沈名姝站在翟洵面前,对方仿佛没看到她的恼怒,慢悠悠抿了口玉盏里的茶,才撩眼皮看她。 她对上那双眼,突然觉得自己多余问了这话。 她没再掩饰情绪,冷声道:“你是要我这工作室开不下去,还是要我滚出南城?或者两种都有?” 她想到了最坏的打算,回来之前就想到了,可当翟洵真这么做的时候,她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被牵动。 翟洵放下茶,嗓音很低:“十几年的情分,不至于。” 情分二字被他有意无意加重,若是忽略那语气里的凉瑟,还真以为这人此刻有多深情。 沈名姝没说话,她等着。 翟洵背脊压到椅子上,沉甸甸的压迫感随着目光落到她身上。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他看着她,彼时更像循循善诱:“电话里是怎么跟你说的?” 电话里说:沈小姐,翟总请您回去。 沈名姝拧起眉心,短短两秒钟,她沉默,犹豫,然后不可置信看着翟洵:“你疯了?” 翟洵不作声,那双眼却像看猎物一样锁着她。 周围的空气凝固着。沈名姝里头的衬衣还未干透,暖气吹到身上钻进去,冷的要死,外露的皮肤冒出颗粒。 半分钟后,她的怒意和失措感也冷下来。 “你不觉得荒谬?”她问。 翟洵依旧不语,等她的后半句。 沈名姝:“我要是拒绝呢?” “这是你的回答?”他开口。 沈名姝沉默。 翟洵低眉灭了眼,眼睫盖住了里头的阴霾,淡淡道:“那你可以走了。” 窗外雨势突然加大,被风吹着,一层层砸在窗上有序作响。长街上风雨交加,冷瑟逼人,然而店内暖光缠人,空气都是香的。 翟洵再抬眼,四目相对,彼此都没什么温度。 沈名姝沉下一口气,她知道这事儿还没结束,但再继续下去,不管说什么问什么,也只是她被动而已。 她不肯拉下脸示这个软,凭什么呢? 她转身就走,没有犹豫。 吾粤内。 翟洵看向窗外雨幕,神色没那么耐心,显然现在不太痛快。 刚到不久,等在不远处的特助李寅上前,低声道:“大楼的合同已经签了,各方面也打了招呼,您放心吧。” 现在就算沈名姝要把工作室换地方,南城也不会有人敢给她。 他跟了翟洵五年,对刚才那位沈小姐却并不熟悉,也没有听说过,只约莫猜出来二人过去的关系。 但就冲方才她敢对他家老板那么硬气,客观的说,这是个人物。 虽然是用了点手段,可细想刚才的氛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错觉,刚才翟洵有点纵着的感觉……
第05章 chapter 5 沈名姝的工作室CLORIS,在南区盛凡大楼的十三楼,离CBD大概20分钟的车程。 除了他们,这层还有其他三家工作室。 一回去张婷就把沈名姝拉进办公室:“刚才房东说可以多给我们三天时间想办法,我这想透了也没明白到底得罪谁了,工作室就这么几个人还搞得人心惶惶,咱们得想个办法怎么处理这事?” 沈名姝已经在路上把翟洵骂了八百遍。 她明白这个所谓的三天时间,不是房东给她们想办法的,而是翟洵给她的期限。 “还有一件事……”张婷叹口气:“刚才我还接了几个退大单的电话,几乎都是这一个小时内打过来的,我都没敢让外面人知道。” 沈名姝脸色不算很好,说道:“别急,你先让我想想。” 她心绪也乱。 沈名姝把张婷送出办公室,自己站在窗口,褪了大衣,衬衣已经被身体的热度蒸干。 “狗男人。” 沈名姝实在忍不住,对着窗口骂了一句。 翟洵以前就是这样的。 - 九岁的沈名姝误闯入正厅的那天,少年力竭坠回轮椅的一幕,就像一只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恶魔跑出来,盒子便再也关不上了。 少年的眼睛泛着凶狠与冷,沈名姝害怕地发抖,低着头,为自己的失误与鲁莽道歉。 一遍遍的道歉。 地毯很软,轮椅滚在上面的声音并不大。 他朝着她的方向过来。 是个沉闷的阴天,昏黄顶灯泛着奢侈的光亮,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被聚光灯抓住了。 等轮椅再近一些,她的头更低,条件反射的侧身让路。 在那天之前,沈名姝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翟洵毫不留情将轮椅滚过她的脚板…… 她疼的蹲下身体,豆大眼泪往下掉,却愣是没发出声音。爱哭的小孩儿惹人厌,她从小就知道。 她只听见翟洵厌恶的说:“滚。” 晚上八点多,李月才给她回电话。 沈名姝蒙在被子里,哭着问李月什么时候来接她,她说:“妈妈,我会很乖的。” 每次和李月打电话的时候,总会出现男人不耐烦的说话声,那天也一样。 李月低声在那头跟人解释:“我女儿,你再睡会儿。” 沈名姝的手把被子攥得更紧,呜咽道:“妈妈,我脚疼……” 没多久,那头的环境就安静下来。 女人的嗓音干净温和:“姝姝,妈妈不是跟你说好了吗?你要听话,我现在不能接你,等明年这边稳定点再说,你在那里乖乖的……” 沈名姝不想听这些,李月好像也不想听她说那些。 李月只是问她:“最近见到翟家那个老爷爷了吗?” 李月叮嘱她:“姝姝别哭,妈妈也很想你啊,等到时间我们就见面了,你好好听话,可千万别闯祸啊。” 李月继续叮嘱她:“妈妈跟你说过,你没事就多去跟家里那个哥哥说说话,玩一玩,他可是很厉害的。翟老爷爷最喜欢他,以后你上学的事……” 沈名姝的脚背突然无比刺疼。 她其实可以第一句就告诉李月——她下午被那个很厉害的哥哥用轮椅轧了脚背,她害怕这里,她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把她带走吧,她会很听话。 她花不了多少钱,她可以不读书,也可以少吃饭。 把她带走吧。 “妈妈。” 她天真的以为,那一遍遍称呼可以让李月感同身受,可以让李月明白,自己和李月肚子里的宝宝一样,都是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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