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郁斐反应迟钝,只听见体内心脏猛烈的回响。 徐屹来不及详细解释,只是焦急地搬着她的物品,往车上去。 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莫诚替他打开了车门,他们早就心知肚明,只有林郁斐蒙在鼓里。 她被重新塞进车里,恐慌深深淹没她。 汽车启动了,林郁斐坐在后排,不知道车的方向。她默默梳理思路,心绪不宁像打翻的盘子,一颗一颗的果实落了一地,已经乱得无从梳理。 汽车拐了几个弯,驶入省委大院宿舍区。 林郁斐看见院门的牌匾,逐渐冷静下来,她必须搞清楚状况。 “你知道些什么?”林郁斐淡声问徐屹,没有太多起伏情绪。 徐屹坐在副驾驶,紧绷的肩头稍有松动,他侧脸看着林郁斐,张张嘴又停下。 莫诚知道,这是避着他,想吐露秘密,不允许有黑色背景的人在场。 汽车停了,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去处,所以莫诚同意了徐屹的建议,尽管他也不知道,徐屹怎么会知晓孟时景的事情。 想来也简单,大约是徐屹的父亲向他透露的。 徐屹重新抱起纸盒,带林郁斐往楼上去,莫诚没有再跟随,靠着车点了一根烟,打算先去喝一点儿酒,再去孟时景最后断联的地方。 烟雾弥漫着,莫诚看见他们并排离去的背影,走到暗沉的楼梯间里。 林郁斐忽然停下脚步,身形笔直地站立,像一枚扎根不动的钉子。他们正在交谈,可惜莫诚听不见,他只看见林郁斐情绪越来越激动,回头朝车的方向走来。 “带我去省政府大楼。”林郁斐这样说。 她的脸很平静,即使带着愠怒,仍旧有一双平静的眼睛。 又一天的夕阳落在她身上,莫诚看见她低垂着眼,从背包里拿出两枚黄铜色勋章,规规整整别在衣领处。 林郁斐坐进车里,领口两枚勋章反射夕阳的光芒,耀得莫诚忍不住眨眼。 他不太了解林郁斐的过往,只依稀听闻,大概就是这两枚勋章,让老孟总想方设法逼迫孟平乐娶她,让她不由自主卷入兄弟相争的战场。 逆着晚高峰的车流,莫诚把车开得很快,他依稀感到希望,林郁斐这样隆重而正式,即使她什么都没说,莫诚总觉得她能拯救这一切。 像披甲上阵的骑士,准备好挥刀斩恶龙。 一段时间里,车内只有扫过的气流声。林郁斐似乎在平复心情,眼尾却越来越红。 “你还好吗?”莫诚小心地问。 “他打算让孟时景和孟平乐内斗,放任他们内斗,这样问题就永远解决了。”林郁斐绷着声音说,“他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包括我和孟时景已婚关系,也许他用这个来威胁。” 林郁斐没有说“他”是谁,但莫诚心下了然。 她不知道,她的推断大部分是正确的,只有一条截然相反。孟时景并没有被威胁,保护林郁斐是他心之所求。 莫诚听闻,陡然握紧方向盘,终于泄漏慌乱的情绪。 “他说过会通知警察过去!”莫诚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声音回环,撞进林郁斐耳畔,她只轻轻笑了下。永绝后患的诱惑太大,情分是难以抵消这种诱惑的。 林郁斐不再相信,大人物给予普通人的情分。那些只是障眼法,是陷阱口掩埋的枯黄稻草,内里沟沟壑壑的利益,才是大人物们眼神垂怜的真正原因。 视野正前方,青灰色省政府大楼亮起灯,今天的夜色浅浅洒下来,林郁斐推开车门,拨正两枚勋章,快步朝大厅走去。 正厅内立刻有人迎上来,他们认识林郁斐的脸,这个小家庭是当地政绩一部分,林郁斐父母的故事反复出现在各类活动,作为学习的素材。 “林小姐,您怎么了?”工作人员察觉她面色严肃,又看见她领口的两枚勋章,大脑内立刻拉响警报。 林郁斐应声停下,她不需要硬闯,也不需要撒泼打滚,仅仅笔直地站着,她维持这样不可摧折的状态,平静地说:“我的丈夫,法律关系上的配偶,全国道德模范得主的直系亲属,正处于危险当中,可能涉及群体事件,需要政-府帮助。” 对方愣了愣,确认道:“您的丈夫?” “对,他叫孟时景。”林郁斐冷静地说,“他最后断联的地方在……” “在西山,大约海拔四百米左右的地方。”莫诚立刻补充道。 太阳即将沉下去,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点,孟时景没有听见一声警笛,耳边掠过飞鸟惊动的振翅声,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孟时景找了个座位坐下,如果这算是个座位的话。 实际上是一堆杂草,秋季的风和寒露降临后,很快枯萎成黄色。有这些东西垫着,他不至于失温得那么快。 被放弃不是第一回了,孟时景接受得比较坦然,即使这一回他可能真的会面临死亡。 有人通风报信,让孟平乐提前知道自己即将被献祭,他不得不进行一次绝地反击。 孟时景预料到,也做好了脱身的计划。 西山是座不值得开发的荒山,他把人往山上引,孟平乐不熟悉地形,也不熟悉开山路,只需要拖到约定时间,被警察瓮中捉鳖。 可惜徐厅长允诺的警察,始终没有出现。 孟时景已经破坏了两辆车。第一辆与他的车对撞,被他的保险杠撞得完全凹陷,代价则是他自己的车也丧失行动能力。 第二辆车试图直接碾死他,他们差一点儿成功了,极速开过来时,孟时景来不及闪躲,摔在一块厚实又蓬松的枯草地上。 还好有这片枯草地,他来得及在剧痛抵达前,抽出腰间的匕首,扎进汽车钱轮胎里,失控的车一路啸叫着坠进山谷。 他只听见砰的回响。 但愿他们还活着。孟时景真诚盼望,他没有带上任何手下的人,为的就是让更少人卷进这场纷争。 最不该的是,在最致命的时刻,相信徐厅长的情分。 孟时景艰难坐起,忍着剧痛检查伤口,没有太多皮外伤,但痛意强烈,大概是骨折了。 下一辆车寻来时,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力气应对。 他对着太阳,其实已经快寻不见日光,山里枝桠细密,寒意层层袭来。 孟时景眼皮有点儿沉重,他快要睡过去了。大脑像沉入深海,波浪起伏,他看见父亲和祖父的脸,随涟漪散开。 接着是林郁斐的脸,她在哭泣,她不知道她哭起来真的美极了。 孟时景心脏钝痛,想抬起手来,让她别哭了。她的哭声却越来越清晰,贴着他耳边似的。 汽车引擎声远远传来,大地在他掌心震动。孟时景辨别不出,这辆车是否要寻到他了。他再度叹了一口气,身体仿佛变轻, 如果这是终点,好像也还可以。 他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他努力了十几年,拥有了太多,不愿这样白白送人,送给那对从未爱过他的母子。 现在很好,他总算是将他所得的一切,都收回来了。 汽车越来越近,孟时景没有力气再藏,他默默数自己缓慢的心跳声,预备迎接他的结局。 忽然砰地一下,靠近的汽车撞上什么东西,林间飞鸟四散,振翅声在上空盘桓,另一辆汽车重新启动,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他听见无数个脚步声、呼喊声,似乎在念他的名字。 孟时景想应答,他拼尽全力应答,但声音小到忽略不计。 杂乱的声音里,蜿蜒流出一道细细的、颤抖的哭泣声,像温热的泉水灌入他体内。 孟时景认为他步入了幻觉,竟然听见林郁斐的声音。按他的计划,她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山林间彻底黑了,孟时景不知道这些若远若近的人,还有没有机会找到他。 他低低笑了一声,终点越来越近了,原来他没有被抛弃。 第一颗星星从云间出现,今夜没有月亮,昏黄的圆形光斑在林间晃动,滑过他的身体,又骤然滑回来。 忙乱的脚步声向同一个方向聚集,孟时景即将合上双眼,视野里晃过两枚亮晶晶的黄铜色,接着忽然坠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清晰的哭声,林郁斐的哭声在他耳畔。 孟时景心口一颤,费力睁开眼,只看见她的黑发。 “我来救你了,孟时景。”林郁斐颤抖着,和他的心脏同频。 “原来是你来了。”孟时景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控制不住地淌出眼泪。 他从未料想,他一心想保护的公主,竟然身骑白马,为他斩恶龙。 他从未料想,原来这不是终点,他的公主在千钧一发的悬崖,将他蛮力拽回人间。 力气又一点点回归他的身体,孟时景被抬上担架,回握住林郁斐的手。 救护车往山下驶,沿着山体盘旋,某个拐弯的路口,月亮出来了。 第18章 后记 林郁斐撑开店门口的遮阳伞,六月的阳光太迫人,她被烤得眯起眼睛,拿一张面巾纸吸汗。 孩童的脚步声从远处跑来,午后街道回响他们的震动,光在他们手中的风车上转圈,先抵达她的眼睛,尔后听见小孩高昂的欢闹声。 “记者又来啦!”他们正在喊。 林郁斐站起身,右手挡在额前远眺,电视台的车正缓缓驶来。 “孟老板,电视台来了,你先擦擦手呀。”林郁斐笑着回头,指节轻叩店内玻璃柜台。 柜台内窸窣一阵,孟时景微微抬头,半蹲的身子被掩住一大半,手扶着柜台边缘站起来。 “这么快。”他擦了擦手,将小臂长的机器人玩具放好,“这个还没修好呢。” “多的是时间,慢慢修。”林郁斐靠过去,用手指帮他梳理额前碎发。 孟时景配合地低下头,任她定义黑发纹路的方向,像一只正被安抚的狼犬。 “哎呀,林老师,我们来得不巧了?”记者调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郁斐噗嗤一声,还未回过头,已经笑出声。 助农店铺开张以后,被采访逐渐成为家常便饭,这是林郁斐以前不愿过的日子。 区政府有意让她成为新的名片,但过去的林郁斐抗拒消费父母,被采访意味着借父母的光环,反复给自己镀金身。 现在全然不同了,她需要曝光,越多的曝光保证她和孟时景的安全。再不讲情分的大人物,也被迫为孟时景编织一个干净的身份,否则会牵连他们自己。 记者看见柜台上的机器人,还未组装完整,好奇地问:“这是孟总团队开发的新品吗?” “不是,这是邻居小孩的玩具,让我帮忙修一修。”孟时景将玩具挪开,从柜台最底部抽出一个大纸盒,“新品在这里,农业级无人机,火跃科技最新研发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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