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 顾西穗被这两个字逗笑了,非要叛逆,正准备打开朋友圈,就先被车窗外那条河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外面,问了一个奇傻无比的问题:“那个,就是黄河吗?” 于是车里的三个人顿时都笑了。 实在是因为她的语气太吃惊了,如同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一般,问:“怎么会那么宽的?” 如果你从小在南方长大,初次见到黄河,恐怕也会产生那种惊讶。那种宽广和辽阔,是南方的大江大河所不具备的,粗陶般的颜色带着一种天然的深沉,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地闪着,不为所动地经过人间。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与它无关,静默着、微笑着,带着横跨了千年的泥沙,平静地穿过大地。 “这边不叫宽,你想看宽的我们去前面给你绕一圈!”马勤远道。 权西森就侧头问:“想看吗?” 顾西穗有点羞涩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想看黄河究竟有多宽这个要求非常傻,跟小学时央求她爸爸带她去北京看天安门似的,仿佛在积累什么奇怪的作文素材。 但车里的却都无所谓,唐臣开了GPS,跟马勤远商量着路线。马勤远道:“你不用开这个,就往前走就行了,到时候我给你说在哪儿拐。” 于是他们就这样沿着黄河一路往前开着,顾西穗越看越惊奇,之后她才发现,其实并非是因为黄河有多宽,而是因为这地方地广人稀,建筑很少,才让黄河显得很大。 坦白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简单的自然风光了,一时间感慨万千。 她真是个纯粹的城市动物,对于中国的地大物博,只有一种笼统的概念,如今直接跨过了对角线,才发现那种大,远超了她的想象。 宁夏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她习惯了广州那种随便扔个什么植物都会疯长到巨大的绿地,宁夏的植物却很少,黄色的大地,湛蓝的天,干燥的空气,带着另一种风格的美。 不过银川的城市规划似乎不错,那种小小的、干净整洁的小城市,到处都是簇新的建筑,保持着开阔的距离,像个建筑沙盘,非常可爱。 约莫三个小时候,他们才终于上了山,三月末,山上的风光实在没那么好,但空气特别清澈,在合适的角度下,一抬头,就能看到远方山顶的积雪,除了风和天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个极其安静的地方。 红泥的主体建筑是一幢有些年头的石头房子,来像个古堡一般。里面则完全按照酒店的构造来设置的,大堂、长廊、左边是餐厅,右边应当是办公区。 权西森当然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实际上,这幢建筑还挺热闹。 餐厅里有两个阿姨负责照顾所有人起居,办公区有四五个普通文职人员,下午四点,几个工人模样的男人正在餐厅的实木大桌吃东西,顾西穗一见到他们的食物就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权西森彻底被她逗笑了,说:“面而已啊。” “我也想吃!” 于是权西森就让阿姨给她盛了一碗,她坐下来,不好意思地冲众人笑笑,摘掉了帽子和围巾,洗了手之后,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准备吃面。 西北的面跟南方的面全然不是一回事,大碗装,全是油辣辣的汤,顾西穗用筷子蘸着尝了尝,确定这个辣度是自己能接受的,于是就撸起袖子,呼噜呼噜地开干了。 阿姨和工人们全都笑眯眯地看着她吃,本来以为大城市里来的女人,长得又白白净净的,还怕不好相处呢,这会儿见到她的吃相,才总算放心了。 马勤远则一脸惊奇地点了根烟,说:“看把娃娃饿得哟!” 听到娃娃那两个字,顾西穗又笑了起来,这什么诡异的称呼? 这时候有人进了门,遥遥地就开始喊:“到了吗?” “到了到了!”餐厅里的阿姨也跟着大嗓门地叫,顾西穗头都没回,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权西森念了好几个月的:王美佳。 她是无数女人想要成为,却深知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的,那种真正的大女人:冲锋衣、大皮靴,个子很高,矫健,黝黑。军绿色的棒球帽,手插上衣口袋,一头长发,素面朝天,眼睛却黑洞洞、亮晶晶的。 顾西穗肯定她是那种能开着越野车在沙漠横行的女人,据说她在户外还遇到过狼,最后跟狼打了个平手,一战封神,成为传说。 后来问起,她才谦虚地说:“哎呀,几个月大的小狼啦,应该跟狼群走散了——我哪有那么厉害?” 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王美佳的年纪,那大抵是因为,她早就放弃了年龄的概念。她的皮肤自然是好不到哪儿去的,但光看动作和身材的话,又觉得她无比年轻。 她每个动作都很大,见到顾西穗后就凑近她的脸,笑着打量了她一会儿,才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堆护肤品,说:“给!这是我多年来找遍了全世界,找到的最好用的身体乳。这地方干得很——你准备好加湿器了吧?” 后面那句话是问权西森的,权西森点了点头,王美佳就看着顾西穗道:“算了,他们男的不懂的!你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 然后又转向权西森,问:“女朋友来了不请客的吗?晚上开什么酒?” 她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翘着二郎腿,一脸就是来敲诈的样子。 权西森跟着就笑了,说:“你最想开的那瓶。” “真的?那我陪一瓶西施好了——” 这话题顿时把唐臣炸了出来,他说:“哪有西施陪拉菲的?” “我可是八五年的西施,陪你八二年的拉菲不亏了。” 等会儿……啥玩意儿??? 顾西穗听到现在才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脸吃惊地看向权西森,问:“所以……八二年的拉菲,是真实存在的吗?” “啊不然呢?”王美佳狂笑起来,说:“他没跟你说过吗?他有三瓶呢!” 权西森只是笑着,故意逗她:“你不是一直想喝的吗?”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污蔑我!”顾西穗尖叫了起来:“我是个很接地气的人!我不要喝这种东西!” “那有什么关系?她们俩都经常喝名酒来着,”王美佳指了指身后的两个阿姨道:“她们也不会喝。” 等会儿…… 顾西穗还是一脸吃惊,你们贺兰山是怎么回事?不是才脱贫吗?为什么聊起名酒有一种聊起了井水的氛围? “那就这么说定啦?晚上开喝!”王美佳又站了起来,道:“我去让老陈把他那瓶葛兰许也开了算了。吃的呢?你这边准备还是自带——算了还是自带吧,我问问还有谁过来。对了,哈妙琪他们晚上在吗?我今天做了一堆巨失败的饼干,正愁没人吃……” 王美佳自顾自说着,又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外走着。顾西穗特意跟上去,果然,她开的是大排量的越野车。 与此同时,众人的手机都响了起来,打开看一眼,几个人都是一呆:是东航那架飞机坠毁的消息。
第68章 干了这瓶八二年的拉菲 那是2022年的3月21日,顾西穗根本不知道的是,她有幸见到了这些小酒庄庄主们的最后一次狂欢,因为四月到来后,气象局再次发布了霜冻预警,一次又一次,从四月持续到五月,再到六月…… 消费行业长达三年的不景气,再加上天灾,对国产葡萄酒来说,早已不是雪上加霜那么简单了。 ——那完全是团灭。 但初到的那一天,众人都在为远方的逝者哀悼着。 在那一天,顾西穗才理解了权西森说过那句话,找一个深山躲起来很简单,但彻底放弃现实是很难的。 你能逃离所有的都市和灾难,却逃不掉一部小小的手机。 晚上,一众人等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喝着酒,烤着火,那群小孩子则依然在围在火堆旁边烤着土豆——他们对桌子上那些酒和肉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就喜欢吃糖、土豆、小饼干。 名叫哈妙琪的那个小朋友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头看一眼顾西穗,顾西穗冲她笑笑,于是她就又脸红地扭过头去,叽叽咕咕地跟其他小朋友们说着话。 不久后,她们才拿着一张画递给顾西穗,顾西穗一看就笑了,画上面的人,显而易见是她,短头发,墨绿色的薄款羽绒服,棕色羊绒外套。 “送给我的?”顾西穗很欣喜。 哈妙琪这才脸红红地点点头,然后又跑开了。 孩子们在玩着笑着,大人们则沉默着。 名叫老陈的酒庄庄主感慨了一句:“近来的事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其实本来就没停过,只不过近几年日子难熬,灾难和痛苦都被放大了。”王美佳盘腿坐在沙发上,晃着手里的杯子,说:“我还记得我刚来这里时,是青海地震那一年,有一天晚上也是坐在这里,跟你爸,还有老许他们看动车的新闻,当时老许还说,人有旦夕祸福,有时候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你爸当时说,人是有命的——后来马勤远说他们俩出事了的时候,我脑子里还闪过了这句话……” 顾西穗连忙看向权西森,他却只是抬头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顾西穗便把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他转过手指,轻抚着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悲伤毫无意义,悲伤除了能淹死人之外,就只能提醒人还活着了。”王美佳无所谓地大口喝着酒,最后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撇了撇嘴道:“八二年,果然还是拉图比较好。” “我就说开拉图的吧?”唐臣也跟着道,然后问顾西穗:“你觉得呢?” “我……”顾西穗皱着眉,想了半天,最终选择了诚实,说:“我觉得……” 一开口,她突然发现价格贵的东西真是自带PUA气质,好像连难喝都需要从中提炼一点深沉的解释才行。 但很遗憾,顾西穗完全提炼不出来,什么口感啦薄厚啦活泼啦之类的词她一个也不会,只好直白地说:“我说完你们不要赶我出去——我现在只觉得我被这堆酒PUA了,疯狂检讨究竟是我没文化还是没品味……但除了难喝之外我真的想不到其他词了……” 王美佳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她还特意跟权西森交换了一个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顾西穗的口味,然后才拿起其中一瓶葡萄酒道:“你喝喝这个试试,应该醒得差不多了。” 她另外拿了个葡萄酒杯,给顾西穗倒了一杯,顾西穗仿照他们的规则——特意用纯净水漱了口,接过来,尝一下,才一脸惊喜地抬头。 “好喝吧?” “嗯!” “八五年的西施雅佳,第一个登上名酒榜的餐酒,好像也是第一个非单一品种葡萄酒?”王美佳不确定地看向唐臣,等唐臣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两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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