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伴着老人时不时的轻咳声,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罗子玉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有些惊喜,可待到看清他的面色,挂在嘴角的笑意瞬间淡去,忙拿了毛巾过来擦拭他的面颊,肩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身后匆匆赶来的宋承良,“这是打哪儿过来的,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宋承良微摇了摇头,文件拿到后他就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周聿白手上,其中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周聿白挡住罗子玉的手,缓缓拂开,“妈,我自己来。” 餐厅里有老人慈爱的呼唤声:“是聿白吧,吃过早饭没有?” 罗子玉看到他手上拿着的文件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拉住眼眸低敛的周聿白,“出什么事儿了?是集团还是……” 周聿白的脚步被绊住,微微侧身,半边脸隐在暗处,未有一丝波澜,唯独那双眼睛充斥着阴晦暗涩,好似每一分一秒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罗子玉被他这神情惊得一怔,手不由松开,缓过几秒后才回过神跟着一块回到了餐厅。 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桌上摆着几个清淡的小菜,配着白粥。 李阿姨按照惯例替周聿白一同盛了碗,放在了周钧之身边。 自从上一回争吵后,爷孙俩就再没这样一块儿好好吃过饭,主要是老爷子怄着气,不愿见他。 吴盈秀有意缓和爷孙俩的关系,笑道:“今日倒是巧了,跟你爸妈凑上一块儿来了,是商量好的?” 周聿白没答话,微微俯身在椅子上坐下,走近了,老太太才看清他的脸色,轻推了自家老头子,埋怨地看了周钧之一眼,心疼地说:“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你看看你这脸色,比起你爷爷来说都还不如呢。” 放在往日,不论怎么周聿白至少得回一句好或者是知道了。 可今日,他像是入了定一般,坐在椅子上,既不说话,也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周钧之这才随着吴盈秀的话将目光微微移转到周聿白的身上,这么一眼,看着他憔悴的样,那点儿气也就消了。 “还是要劳逸结合,别把身子给弄垮了,你这……” “爷爷。”周聿白蓦地开口打断了周钧之的话。 他捏着文件袋的手不由握紧,发出的窸窣声响在静谧的屋内有些突兀。 可手上的拳头越是攥得紧,周聿白面上的表情就越是淡然,仿若陷入了从前那段美好的回忆里,沉缓又清晰地一字一句说道:“她大三的时候认识的我,明明不是个长性的人,却闷头追了我三个月。” “旁人不过一句诋毁的话,她小小一个人儿,二话不说就冲上去跟那个男生打架,进了局子,脸上也挂了彩,开春的天气,就窝在椅子上睡。”讲起她的时候,周聿白的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些记忆早已成为他们相爱的痕迹,刻入骨髓,哪怕不去深思熟虑地想,组织语言,也能轻而易举地讲出一件又一件。 周聿白从喉间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又说:“明明那么聪明一姑娘,我开玩笑地说了句家里穷,她就跟着个傻子似的,把我吃住行所有要的东西都买了最好的给我准备好,还说什么,以后要给我开个店,让我安安心心地当周老板。我当时就心想,这姑娘究竟是怎么考上京大的,怎么对人没半点儿防备心,指不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后来,她知道了我的身份,说高攀不上我,要走,人都已经回宜城了,是我费尽心机地把她拐回京北,求着她留下来,求她留在我身边。” 都是他的错,他以为自己能护好她的。 周聿白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下本已经紊乱的呼吸,状若无知地问:“我当时连个名分都给不了她,您说她放着无忧无虑的富二代不做,背着那些骂名,她图什么呢?” 说到最后,周聿白的泪水也从眼尾淌落,十岁后,他再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任由情绪在家人面前失控过。 他不解又沉痛地控诉:“要是不喜欢她,您直说啊,何必我面前松了口,又暗里去刁难她。” “聿白……”罗子玉不忍再听下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当年这事,的确是他们实打实错了。 周聿白将视线缓缓上移,一一扫过至亲的脸庞,心中的痛意更深。 只能苦笑着问:“爸,您知道吗?” 周明奕看着他,没有答话。 他又问:“奶奶,您呢?” 吴盈秀是在他退婚的那晚才从老头子嘴里得知的。 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场。 早一些还是晚一些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周聿白嗤笑了一声,由冷嘲转为无能为力的自讥自讽:“您瞧,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就我这个跟她最亲近的人不知道!” “她心气儿高,您算准了她不会跟我闹,做不出什么借着感情来跟我撒泼打滚让我回家要个名分的事儿。” “爷爷,她哪儿用得着您这么算计,非得把她这一身傲骨都给折了。” 那一年,谁都看在眼里,照着周聿白对桑南溪的感情,但凡桑南溪透出一丁点儿其中的端倪,他为了她跟家里闹个天翻地覆,也不是不可能。 “她能怎么办,为了跟我在一起,她在她爸那儿受了不少的骂,又怕连累了朋友,连个能说知心体己话的人都没,只能走,走得远远的,让我记恨她的无情。” 他想起那个清晨她独自离开的背影,在漫天大雪中,孤苦无依地去往那个未知的城市。 周聿白像是幡然醒悟一般,喃喃自语地说:“怪不得我什么都查不到……” …… 周钧之握着拳,胸口起伏间,沉重地吐出一句:“你今天来,是为了当年的事儿来给她抱不平来了?” 周聿白突然笑了,没回答周钧之的话,只是说:“你们不是一直盼着我结婚,有个孩子。” 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宛若突然撤入深海的海浪,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周聿白将文件袋拍在桌子上,长叹出一口气,“如果……没出那遭事儿,孩子也该有五岁了。”
第139章 痛不痛 桌上的粥碗凉了彻底。 这顿饭,没有人再吃得下去。 哪怕是两位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老人,此刻都不由怔忡。 罗子玉捂着嘴,倚在周明奕的身上,不可置信地看向桌面上的文件。 周聿白扶着桌子起身,人不住地晃了晃,强撑着开口:“我知道,您是一心为了周家,为了我,可爷爷……明明一直是我离不开她,有什么事儿,您冲我来啊!” 周聿白喘了口气,喉结滚动了几番才抑制住那声哽咽:“她说,她妈妈临走的时候,希望她一世无忧。” 她本该就是那般的。 他将一切罪责揽下,说:“是我……断送了她的无忧。” 他无暇再顾忌桌上长辈的脸色,满桌的人,在这份文件面前,再也无言。 周聿白浑浑噩噩地往屋外走,吴盈秀回过神来,忍着心中的痛意忙道:“承良,你跟着他,别让他出什么事。” 从周钧之松口开始,他们就没有刻意再做避孕措施,心照不宣地开始不碰烟酒。 那本该是在他们期待中出生的孩子。 那时的桑南溪,也真是把自己赤忱地全交到了他手里。 是他没护好她。 宋承良愣怔地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去追他。 大门开着,外面的冷风一个劲儿地往屋里灌,周聿白穿着单薄的一身,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在漫天的大雪下,孤身一人踉跄着往车边走。 “聿白!诶哟,你这是要冻着的!”门口扫雪的人喊道。 不知是因为雪太大,还是他身上的体温太凉,落在他发丝眼睫上的雪一时未化,真有那么一瞬间是满头银丝的恍惚感。 宋承良没能拦住他,只能赶忙开了车在他后面跟着。 车子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四九城里,仿若迷失在海面上的孤舟,他的灯塔,被他撞毁了。 * 桑南溪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机场准备登机。 那时桑明德已经出院,她又在家里陪了几天。 眼见着快到年末,Isaiah的摄影展也要在元旦后收尾,她放心不下,在饭桌上试探着开口:“爸爸,清珩的弟弟,他的摄影展是我在负责的,所以我可能得去趟京北。” 像是怕桑明德不答应,桑南溪还紧接着说了一句:“等Isaiah回爱丁堡了,我就回来。” 桑明德这回倒没再多说什么,见着她的笑颜,哪里经得住她撒娇,“工作要紧,你去忙,我这不用担心。” 桑南溪坐在候机厅的时候还在给闻清珩发消息,调笑着说他现在的魅力在她爸这已经远超于她了。 “喂,Isaiah怎么了?”刚和闻清珩发完消息,Isaiah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语气夸张地在跟她说:“你不知道,那人真的很奇怪,也就穿了件衬衫吧,盯着你的那张照片看,就差没在你那张照片前跪下了,我还以为又是什么环保人士,要泼油漆,差点没让保安把他赶出去。” 桑南溪忍俊不禁,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本来想叫沁年来看一下的,一转头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 机场的登机广播响起,她说:“我要登机啦,不跟你聊了。” “我去接你啊!” “不用,到时候我去找你。” 她熄了屏幕往登机口走,还没走几步,手心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桑南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脚步微微顿住。 清晨的飞机,大多数人都带着早起的不耐,她愣神的功夫,身后就已经响起不满的轻“啧”声。 桑南溪怕挡到后面的人,挪着脚步到一边,才接通了电话:“喂,承良。” “南溪,最近还好吗?”宋承良毫无缘由的突然开始跟她寒暄。 桑南溪看了眼逐渐减短的队伍,门口的空姐与她对上视线,礼貌性的微笑了一下,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她顺着话题跟宋承良聊了几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她忽然想起周聿白上次出的那场意外,心不住地打鼓:“承良,是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只说:“先生,都知道了。” 桑南溪的眉心猛地一跳,不确定地问:“知道……什么了?” “当年发生的事,和……” 宋承良语气停顿的那几秒,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那个结果。 “和你在爱丁堡发生的事。” 通话陷入寂静,也许是桑南溪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时间太久,空姐走到了她身边,问:“小姐,您没事吧?需要我帮助吗?” 桑南溪的眼睫轻颤了颤,摇了摇头,面色平静地走到登机口,将登机牌出示给了等待已久的空姐,一边往机舱里走,一边问:“那他……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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