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很普通的家庭,很普通的夫妻,生活无非是短暂的拌嘴和长久的扶持。白羽翎什么都不敢和他们说。进到这陌生的豪宅里,他们先是大声惊叹,然后又束手束脚,不敢穿着外衣坐在沙发上。他们一个劲地追问究竟是怎么样的朋友。 白羽翎道:“其实也不算是朋友,是医院里的病人。他很有钱,我照顾过他,他想回报我就帮我租了这房子。其实我不想要,但是他已经把钱付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母亲很实在地问道:“你这样算了算收礼啊?你们医院知道了,会处分你吗?” “那倒不至于。他就是钱多到没地方花。” 父母间交换了一个眼神,淡淡带笑意,好像有些了然。父亲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男的女的,照片有没有,有没有结婚。” 白羽翎一摊手,“男的,没结婚,挺好看,快死了。最多也就是一两年的命。他给我这房子,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想让我多记得他一点。” 他们都沉默了,一时间理不清这百转千回的故事,都估望着她的脸色说话,“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知道!”她忽然就失态了,大吼大叫起来。正因为是家人,心里松弛着,才敢这么放肆发泄。“都是因为他,我当医生已经没那么开心了。我对他很愧疚,他的病如果早一点发现,不可能是绝症。他明明出院的时候给我留了联系方式,我去看一次就好了。他现在对我越好,我越是觉得愧疚。什么都不能做。” 她简略说了林怀孝发病的由来以及他和杜秋的婚事,带哭腔道:“我到底应该办?” 母亲知道她辛苦,把她揽进怀里哄她。父亲叹口气道:“那你就多去看看他吧,他也没个能说话的人,这房子你也别退了,倒不是钱的事。你退了,他更不安心,怕你什么时候就不去了。你是医生,是要多照顾照顾病人的情绪。” “那谁来照顾我的情绪啊。就这样了吗?他就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下等死吗?为什么人的生活会是这样子?” 父母特意拿来看两块包好的腊肉,没地方摆,就用绳子挂在客厅钓鱼灯上。她一激动,拍了一把灯杆,两块肉也跟着上下摇晃,看着她眼角湿润。 “算了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的爸妈也有自己的想法,可能有苦衷。你要理解些。” “我就是不理解。我不理解明明是家人,为什么要疏远防备?我不理解,为什么离婚后就不把亲生儿子当一回事。我也不理解,他们都这么有钱了,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不理解!” “冥冥之中有定数,每个人的命老天都定好了。你不理解也要理解。”母亲拍拍她的肩膀道:“别想了,吃饭吧。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她起身,顺手从灯上取下一块肉,拿去厨房切。 叶春彦带着汤君回汤雯父母家,虽然事先说了不用接。但汤雯的父亲还是等在高铁站。他看着更老了,像是放在泡饭里剪了一半的萝卜干,驼着背,面色蜡黄。他见了叶春彦,点了点头,也没有其他话说,就道:“还挺冷,让小孩子多穿点衣服。” 汤君管他叫爷爷。因为叶春彦没有父母,也就没什么称呼上的区分。她背着个粉色的书包,爷爷接过去,帮她拎着。 坐出租车回去,家里已经布置好了,门上新帖了春联,桌上已经摆了五道菜,汤雯的母亲还在厨房里忙活,系着围裙出来,道:“菜不多,随便吃一点。”他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她也说的这句话,不过那次还在客厅待了一会儿,打量着他,笑道:“小雯给我看了你的照片,你不太上相了。” 汤君的书包里放着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除了语文,都是满分,这次作文写偏题了,但还是年级第一。不过她太喜欢在考场用草稿纸折纸飞机了,老师特意和叶春彦谈了,影响不好。 两位老人都很开心,说她聪明,像是汤雯小时候,不用教。又悄悄着那余光扫叶春彦脸色,怕他不高兴。他们总是拿他当客人。 包里还有一本画册,是叶春彦特意让她拿来的,是她的日记本,每一页就用蜡笔涂满,“这是爸爸的朋友带来的水仙花,很香的。这是我捡到的小猫,我爸爸的另一个朋友还被猫咬了。这是爸爸照顾小猫。这是小猫把爸爸的袋子咬了一个洞,爸爸在教育小猫。”后面几页是她的美术课作业,用彩纸剪出来的小花和猫头鹰。 奶奶道:“做得真好,能送给爷爷奶奶吗?” 汤君点头,她接过画册放进了汤雯以前的房间。汤雯的遗像也摆在里面,他们先去拜了拜再吃饭。叶春彦还记得他们在这房间里有个吻,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汤雯只是觉得在家里背着父母接吻很好玩,就把他拉到一边。她那次还擦了点口红,吻到他嘴角也红。 他们虽然是一家人,坐在桌前却没什么话可说。汤雯活着的时候,都是她在活跃气氛。如今她一死,更成了他们间的隔阂。汤君眉飞色舞说完学校里的事情后,就鲜少有人再说话,只是低头吃菜。 还是汤君把酱油溅在衣服上,才让气氛热闹起来。一群人忙着伺候她一个,又擦桌子,又是找新衣服,又是拿肥皂水涂在前襟上。叶春彦想带着她去冲干净,被拦住,“小阳台的水龙头你们别用,堵起来了。” 叶春彦道:“有叫人来修吗?” “和物业说了,老头老太的,没人理。等过年后再说吧。” “那我来修吧。” 他们虽然推辞,他还是找出了工具箱,拆开管道后发现有几样零件旧了,要换新的,又抓起外套出去。其实他对这一带全然陌生,只是用手机指路,一家家找没关门的五金店。一来一回折腾了快一个半小时,总算配齐了,带回来装上,又顺便买了个新的工具箱。 爷爷看着他跪在地上修水管,半晌,才说出一句,“你也是不容易。” 晚饭吃得早,怕他们赶不上车回去。临走前,老人拿了两盒马蹄糕,用油纸包了,拿绳子扎好,让叶春彦带走,“汤雯小时候喜欢吃,不知道小孩子有没有遗传。原本昨天就想让她尝尝,怕小孩子吃多了积食。你带回家里给她吃吧。” 叶春彦道:“清明我再带她过来。”汤雯的骨灰是带回老家安葬,她父母一手操办的。起初几年连墓地都不愿告诉他。 “其实我们都知道你不容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过,小君是你的女儿,小雯是我们的女儿,总是没办法过这道坎。你还是不要来了。” 这样的话也在意料之中。叶春彦点头,也不勉强。 老人叹气道:“唉,你当初为什么全告诉我们呢。那种事,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叶春彦道:“就是没人会知道,才必须要说。”
第21章 花钱买个开心就好了,拿玩物当标杆就太傻了 因为叫了亲戚来家里吃饭,杜秋就让狄梦云待在二楼的小房间,吩咐厨房加几个菜送进去。她也就不必出来了。 杜家是富了,所以一切远亲近邻在他们眼里都是穷亲戚。穷亲戚的态度也各不相同,有些人觉得他们富贵了,待人接物也倨傲了,不想受他们的气,也就不再往来了。更多人是走动得更勤了,觉得和他们沾亲带故总是能占些便宜。逢年过节都有不少礼送来,前几年还是杜秋清点,这段时间她忙了,都交给妹妹来列名单。 送礼的亲戚们,按礼品好坏都要回礼,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上门来拜年。杜守拙一向拿人当投资,只选最有出息,同意他们来攀关系。 杜秋的从表兄弟爸爸表姐的儿子提前说了想上门拜年,杜守拙便留他们初一来吃饭。这人叫朱明思, 娶了个太太叫黄芃。杜秋不喜欢他们,女的太市侩,男的像个穷酸秀才,装腔作势,只爱鼓捣酸文。可惜父亲不讨厌他们,觉得当妻子的瞻前顾后,当丈夫的引经据典,拿来当余兴节目也不坏。 朱明思也穿一身黑,像是叶春彦,但是料子更好,上身是件羊绒夹克,下身是丝绒长裤。但看着不过如此,因为他溜肩,除了西装外其他衣服上身总显得没款式。他也不丑,就是五官长得太紧凑,像是一个包子,在中间捏紧了。 他的一身黯淡,只像是为了衬托妻子。黄芃在大衣里穿连衣裙,特意佩一条马车金扣的皮带以示腰线。她的头发是新烫过的,最下面的卷落在下巴处。她是没下巴的圆脸,但只看眼睛倒也算是美人。 朱明思带了礼物来,是一套法国淘来的古董瓷器。他嘴里很有一番说法,“虽阳春白雪,莫致天颜之一笑;而献芹负日,各尽野人之寸心。宋·苏轼《教坊致语》礼物虽然不贵重,但是精心挑选的,您要是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杜守拙笑着道谢,让人收好,但不过是客套。按前几年的惯例,多半是转送人或是搁在仓库里积灰。 他们还带来个聒噪的小孩子,和汤君差不多年纪,但是烦人透顶,喜欢用手指点着,说:“我要这个,我就要这个。”但是杜守拙很喜欢他,所以别人也不能说什么,这孩子也就更有恃无恐。 杜秋起先还不理解,后来才逐渐明白,父亲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开始没由来喜欢小孩子了。 杜时青也先下来走个过场。但她向来嫌他们乏味,不愿多寒暄,就理直气壮道:“我还有些书没读,先上去了。”她也就这种时候最好学。 黄芃感叹道:“这种时候还想着读书。也太刻苦了,怎么这么着急啊?” 杜秋笑着帮她圆场,道:“因为这个老师教得好吧,今天还愿意给她上课。不过确实也要赶一赶申请季,我让她语言学好了再出国,不然出去了总和中国人打转也没意思。” “学英语吗?”黄芃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我孩子要小升初了,入学考试要看英语成绩。去外面补课鱼龙混杂的,最好能请个家庭教师过来。可就是不认识人。诶呀,真着急啊,也不知道怎么办?” 杜秋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却觉得她不知分寸。既然有求于人,就不该拿捏姿态,等着人来开口。她索性笑道:“那是挺着急的,那你要快点找了,别耽搁了你儿子。”说完,她转身就走,并不多理睬她。 黄芃仰着头,张张嘴,想要追上去又觉得太卑微。她满脸羞红,认为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出丑。但杜时青已经上楼了,朱明思正在客厅和杜守拙聊天,根本无人关注她。她又羞又恼,姑且自我安慰着,杜秋早晚是要结婚的,等她成了夫家的人,可就没底气再这么颐指气使了。 晚饭是去年的单子略做修改,去掉了奶汁烩龙虾,平日吃得太多了,加了道开水白菜。因为有小孩子在,甜点是冰激凌球,做成星球形状,外面撒一层果仁碎。 杜守拙坐主位,虽然说了一家人随意些就好,但所有人还是等着他落第一筷。按他的脾气,饭桌上不聊公司的事,所以都只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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