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江对岸,领勋的会议室暖气足够温度。吴柏生坐在会议室的一端末,旁边是李锦姿和她的随行人员周若栗。冷珊珊的会议邀请被上级接受,两人坐在桌对面。 瞿经理客套问候后,侧过老板椅,先邀请来访客人欣赏浦江冬景。宽幅全通透落地窗,眺望江景,白天看来也够奢华。身处考究装潢的室内,华贵顶灯映射,足以诱惑雏鹰贡献拼搏,冲上云霄。 对面三人兴趣平平,可怜李锦姿夹在神色淡漠二人组中,下定决心以后正经做事,务正业少八卦。玫红包身裙衬的她开口娇俏婉约:“小冷和我说,瞿经理也来。我预感今天会是个晴天。” 周若栗对着窗外的半阴天,面无表情,等李锦姿说完,配合她微笑示意。 “李律客气。小冷对吴记的项目很上心,我看了下营运报表,整体还是不错的。”瞿经理说。 “领勋是行业标杆,吴老板也说学到很多。”李锦姿翻开笔记本,进入正题:“餐厅软件里的帖子有段时间了,涉事阿姨也停职了。吴老板昨天去她家,特意看过并没有灰指甲,也查看了她的餐饮健康证。问她本人,支支吾吾,相信没那么快知道原委。” 吴柏生在旁补充:“朱阿姨是开业那天自己来找我的,前阵有事忙,没有过多留心。但是,这么多年做下来,如果她身上有明显问题,我当天见过她不会不记得。昨日,我清早堵在她小区门口。她给我的借口是偷拍角度问题,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对劲。” 李锦姿接着说:“小冷和我当时也研究过那张相,不像偷拍,朱阿姨是配合拍摄者的。” 瞿经理放在桌面的手,食指和中指随意轻点了两下,找回了一些主场优越感。“都是小事情,很好解决。帖子我们来联系平台删了,店里打点广告和活动。小冷跟进安排买点流量买点水军,正好热度起来了,这个阿姨的事情反而是个好事。” 吴柏生不想多说了,这在意料中。 李锦姿看了吴柏生,的确和他给出的设想接近,他也预先讲明了态度,不想再纠缠。 “谢谢瞿经理,朱阿姨的社保,后续怎么处理呢?”快速跳到下一题。 “一样的,我们的法务会跟进仲裁,不用担心。”瞿经理说完,转向吴柏生微笑,“吴老板也请放心,不用你亲自出面。” 吴柏生点了下头做回应。瞿经理接着说道:“大事都说完了,我们谈点小事。” “之前我们聊过嘛,吴记上外卖平台的事情。我知道吴老板有顾忌,但也要多方考虑,不要过于局限。做生意,有取舍是难免,不能开善堂那样,你们看呢?”瞿经理的语气态度友善,冰冷的话也讲的合乎情理。 吴柏生的耐心本也不多,他只考虑到周若栗在座,隔着人,他也不想她看到他冲动的样子。 “我会再考虑,迟些给你答复。”说完起身,伸出右手。 银灰衬衫袖口连着骨节修长的手,瞿经理一愣后起身握住。这间会议室风水这般好?他倒惋惜起已准备好的腹稿说辞。 周若栗脸色冷峻,她有不好的预感。散场结束,吴柏生赶着去岛屿,各开各车。 吴记面馆自老店营业的第一天起,他就拒绝外卖平台。老食客和他抱怨过,他都笑笑带过。面食是一种堂食餐饮,时间稍耽搁,面条发坨。外卖一路颠来倒去,本帮浓油赤酱的浇头汤汁随着摇晃。即使包装再注意,等食客收到外卖,和堂食的品质一定有差异。 吴柏生早前也做过调整,现在老店接受食客自行取外卖,到店顾客大多就在同社区附近。这是目前他能力的饱和。 再提到厚切炸猪排,外卖平台用户倾向下单炸制好的成品。等到入口时,店内的酥脆软嫩风味丧失殆尽。 不使用添加剂的话,面包糠外壳和内里猪肉必定黏腻的搅合在一起。自小的粤菜环境,培养他的出品习惯是克制的使用调味料。店里偶尔在周二能提供少量炸猪排半成品,给到熟客购买外带。 领勋签约前,介绍经营状况,他就明确表示不考虑加入外卖平台。当时对方没有过多笔墨在此,合同上未就此事做详尽约定。五家店软装进场后,冷珊珊不断和他灌输增开外卖的益处。他烦透了领勋的朝令夕改。 周若栗接到父亲的电话,询问她农历年假期的回港机票定了吗。父亲说他在深城,建议她定商务舱在深城停留。他们在机场见一面,周若栗先回港,周父出境几日忙完回港。 工作上的事情,已经整理的接近收尾,要定机票也不是不行。可她有些牵挂吴柏生。 李锦姿确认领勋法务出席劳动仲裁就足够了,只时间不巧遇到国定假日,顺延排期拖拖拉拉要到年后。 周若栗私下联络了相熟的平台媒体,拜托他们安排下去,在吴记的推广资讯贴文等等,帮忙关照增色。这些她没有和李锦姿交代,自然也不会和吴柏生提。 这些在年前都不会有一个终点,她放心不下。 机票定了。她和母亲一年可能只得见一次,父亲多见两三面。她都惯了,就像她在家习惯站着捧红杯喝热拿铁,自二十楼的阳台落地窗眺望那家店铺的方向。 事情如何走到这里,她也在问自己。车速有如吴柏生的那台红车,却自然的好似一起在他车里听歌那时。她无从抽身,也不想离座。 吴柏生接到几次无声电话,外省的来电号码,他起先没留意。随后,他问到底什么事情,对方开始谩骂,普通话带着地方口音。他拉黑后,隔天又换了一个号码打过来。回到市区,新店的收银告诉他,朱阿姨的儿子曾到店里找他,寻衅的架势。 躺在家里的儿子闹到老店来了。母子前后脚,头差点撞到门框顶。朱阿姨拉扯着将近一米九的儿子,拉住胳膊,扯不住又拉着衣服。男子脸上满是不正常的红晕和藓渍,吵吵嚷嚷,朱阿姨哭哭啼啼,一台戏唱作俱佳。 还是依仗老店的两位帮工阿姨,她们劝住了母子二人。吴柏生赶到时,四个人已坐在结束营业的老店一楼。 儿子想多要点钱。剧本主演是无辜的朱阿姨,她有消失的丈夫和需要伺候的欠债躲在家的超龄儿子。央求吴柏生给工作的时候,是老实本分。 新店开业后,附近旧馄饨面店的生意少了。连往日开出租车的客人都去新店凑热闹,和馄饨面店老板断绝关系的亲戚也在新店打杂。当看到邻居朱阿姨在店内的时候,恶意浮现。朱阿姨的儿子昔日和对方勾肩搭背的流窜,落下不止有赌博把柄。 他让朱阿姨帮点小忙。灰指甲是不入流小手段的假拍,恶作剧结束就扮无事发生。天真的儿子没有收到说好的答谢款,供养他的母亲又被劝退。威胁馄饨面店老板,再次得到指点去举报新店。 内情是那么可怜的朱阿姨半掩面吐露的,现在工作丢了,她说对不起吴老板。 超龄儿子不服气,年关到了,仲裁还没开庭。了解到仲裁完也赔不到多少,他理直气壮的上门要钱过年,呼哧母亲废话什么。吴记自己得罪人,他母亲不过是不好彩做了替罪羊,辛苦半天,他们理应得到补偿。 吴柏生态度冷硬,请他们离开。多听这些一分钟,他都控制不住颤抖的手。粗蛮的吵骂,低声的哭泣,压抑的叙述,旁人的劝说,每一幕的似曾相同都在刺激他的神经。 每天每天,他每天都背负、理解、忍耐。全部都是无辜,每个人。只有他,满堂的笑话。 吴柏生的眼角红赤,双唇颤着,双手紧紧捏着自己坐着的大腿。 “不走,我就报警。”说完这句,他转身回后屋,关门声震耳发聩。 CP小剧场 「Take Yourself Home」Troye Sivan
第十一章 粤区通行 周若栗来找吴柏生,她有一对耳钉可能拉在他家。 站在路对面,看到吴记两位帮工阿姨劝解着送个妇人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肥胖男人在前面骂骂咧咧。 等他们走开了,她穿过斑马线,向后屋走去。 敲了门,没有人应答,她没带钥匙,犹豫是不是离开。后屋旁,冬季休眠的桂花树,一些细脆的枯枝还没修剪。她抬头望着主干上常绿的枝叶,缝隙间是灰蓝色天空。 门开了条窄缝,吴柏生转身坐回床上,牛仔裤也没换。周若栗推开门,房间没有开灯,屋檐遮去部分日照。 “有事吗?”吴柏生嗓音如同细砂纸磋磨过,整个人看起来阴霾烦躁。说完就着坐姿,双腿张开躺倒在床上。 周若栗没有见过他这般面目,原地没动。过了两秒,开口说:“首饰忘在你这里。”关上门,按下电灯开关。 吴柏生用一只胳膊盖在眼睛上。“你自己找吧。” 周若栗真的细细查看起来。地方不大的后屋,很快在窗台这的盆栽,看到了她的绿宝石镶嵌耳钉。应该是他放的。 某天,周若栗心血来潮买了些绿植,自己家里留了,也在吴柏生这里放了几盆多肉。圆圆嘟嘟的叶瓣,此刻和耳钉放在一起,很容易联想到她的耳垂。 慢悠悠的走到窗前,她缓缓取一只,又取一只的佩戴。旋转钉托的时候,透过窗户,复看那株桂花树。“怎么了?” “没什么,找到就回去吧,我累了。”吴柏生应该是适应了灯光,已经放下手臂,就这样躺着看她。那双多情的微蓝眼睛,什么情绪都没有。 周若栗走后,吴柏生长长的叹气,忽又痴痴的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泪水都笑的自眼尾沁出。平息了,望着天花板发呆。慢吞吞的起身关灯,也不开暖气,拉上窗帘,就这样躺回床上。 洗手间里一片狼藉,他刚刚是慌乱找钥匙,锁了这里再给周若栗开门。 盥洗台盆在他双臂失控剧烈的自戕式的敲锤下,玻璃胶开脱,盆体挪位。地上是斑驳的水渍和乳白混灰白的清洁剂液体。 也许锁上这道门,看不见这些就什么都没发生。他放弃了,不想吃避光胶瓶里的药片。周若栗晚走一步,他可能就要失态在她的面前。 她会怎么看他呢?吓得逃走,和转学后的新同学一样斜视嘲笑,还是?会抱住他吗? 让他在她温暖的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和曾经一样,亲吻他的额头,让他睡一会。 周若栗在深城机场的茶餐厅。边发呆边剥酥皮,菠萝油面包的表皮已经看着和中年男人的发际线一般。 她没有胃口,等着周父,盘点还有哪里疏漏。 李锦姿是海城人,她临走前送上水晶笔礼盒,托请如果有事多关照。 小广东回老家,她留言让他有事可电话,对方说好。 苏二叽叽喳喳,朋友圈每日花花绿绿五六条。她把苏二从单向不看的列表中解除。 领勋这里... ... 周德凯打断她的思绪,“若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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