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拿下钥匙,我打算把外公的小卖部收拾收拾,重新开起来。” 别说宋欣梅了,就连宋辛明的注意力也被她这一句话拉了回来,瞪大了一双眼睛,直瞪瞪看着自己小侄女:“你不是说就回来休息几个月,还要回去继续找工作的吗?怎么还开起小卖部来了?” 宋清大学毕业到现在,六年换了七份工作,但每次辞职后休息上一两个月,又能立马找到下一份工作,所以家里人早就对此见怪不怪,觉得她不是能力不行,只是没定性,在哪里都待不长久。 “我休息跟我开小卖部之间应该不矛盾吧,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不是正好?” “不行,我不同意。”宋欣梅撂下筷子,表明立场。 “你这哪里是给自己找事干,你这纯纯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你以为在村里开个小卖部是那么容易的啊?这些个人情世故,利益往来的,你懂多少?就你舅舅这种人精都不一定能和村子里那些邻里邻居的处好关系,更何况你一个半外人?” 对宋欣梅来说,像宋清这种长期不在村子里居住,路上遇见甚至连自家亲戚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的年轻人,跟外来人口几乎是没有区别的。 但她的反对意见对宋清来说并不作任何作用,她早在十几岁时就习惯了把宋欣梅的话当耳旁风,面上“嗯嗯嗯”应着,实际上该干嘛她还干嘛,没人劝得动她。 “能不能做成的,不都得先试试看。” “你要真嫌在家这几个月没事干,还不如跟卖鸡蛋那老白家女儿一样,去考个编制什么的,也好过开那个破小卖部。” 自从宋欣梅知道卖鸡蛋那家的女儿一边生二胎一边备考,还成功考到镇上某单位的编制后,每每宋清辞职,她就让她去考公,只要看见宋清有闲暇出门旅游发朋友圈,就打电话叫她去考编。 偏偏宋清一身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开小卖部是外公托梦给我下达的旨意,有意见你去跟他说理去。” * 第二天一早,小卖部的钥匙就被宋欣梅拿红盘托着,放在了神台上。 宋清起床下楼时,只看见神台上香炉里燃着香,想着宋欣梅应该是经过一晚上的心理斗争,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并没有和亲爹面对面说理的能力和勇气,所以决定顺应天意,只求神明保佑不要让自家女儿赔到裤衩子都不剩一个,还平白遭人白眼。 于是宋清也跪下,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然后拎起钥匙步履生风地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宋清外公宋则柏年轻时在外四处打拼,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但赚的钱却有一大半都寄回了家里,自己只留了够吃饭的部分。 宋家这间小卖部,就是靠宋则柏在外打拼数年,买下了地皮,又一块一块砖堆砌起来的,当时本意是要开来给外婆经营,想着等孩子都大了,不需要照顾了,可以自己做点简单的小生意,也好消磨时间。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小卖部还没开业,宋则柏就因为工厂事故,伤了手,左手小臂截肢。 领了赔偿金回村后,宋则柏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坚持把最后的装修做完,批发了货物,果断刚毅地开起了南桥村第一个规模齐备的小卖部。 直到四年前去世,南桥村都只有这唯一一间小卖部,无论多少人眼红想来分一杯羹,都是开不到两年就倒闭关店。 宋清小时候问过外公,为什么只有他的小卖部可以一直生意这么好。他会很认真地弯下腰来,直视她的眼睛,说因为外公的小卖部卖的不是货物,是人情。 外公在世时卖给村里人的人情,现如今体现在宋清身上,就是从家往小卖部走的这几百米的路上,前前后后有不下十人停下来跟她打招呼,问她是不是阿小卖部则柏的孙女。 宋清见大都是些和自己外公差不多年纪的爷爷奶奶,只好耐下性子,一个个朝他们点头微笑,说自己确实是阿小卖部则柏的外孙女。 然后他们就会自上而下地将她打量一番,说小时候去小卖部买东西时就经常看见她趴在柜台上写作业,现在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有些不赶时间去田里撒肥浇水的,还会借机多问几句,问她在哪里工作,有没有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宋清觉得无所谓的便答,说之前在北京工作,现在辞职回家了,没有男朋友,不打算结婚。 但更细的,关于之前在北京干什么工作,这次回家是不是打算考公务员,以及宋辛明今年是不是要结婚,她弟弟宋诚成绩如何,是不是也要考北京之类,她就笑笑,说不知道,看情况。 她小时候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寄生在外公的小卖部里的,放学也不爱回家,就趴在柜台上写作业,来来往往买东西的人多,见她埋头写字的样子,都爱摸摸她脑袋,夸她聪明又乖巧,每每听见类似的话,她都会咧起嘴角,朝人家笑,继而来人便会在柜台前的糖果桶里掏出两颗糖果给她,朝外公招呼:“零钱不用找了,拿两颗糖给孩子吃。” 因而宋清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一个理念便是,爱笑的孩子有糖吃,哪怕没有糖,朝人家笑一笑,装装乖,别人也不好再说你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此,有些见她一问三不知的叔婶哪怕百来句吐槽的话到了嘴边,抬眼瞥见她一脸纯真的笑颜,也只好撇撇嘴,把话重又咽了回去。 自古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过几天十五作节还得去她妈宋欣梅那里买面粿,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宋清笑了一路,直到站在小卖部的卷闸门前,才得空揉了揉发僵的嘴角,叹了口气。 她突然有点理解宋欣梅的担忧了。 像她这样好听话说不了半句,只会装乖卖笑的,哪里赚得了人情,笼络得了人心。 小卖部赔本倒闭这件事似乎早已板上钉钉,指日可待。 只不过,现在这些问题都还只是次要,当前最紧要的是,她连小卖部的门都打不开。 毕竟这里已经有将近四年没人来过了,宋清也预想过许许多多可能要面对的惨状,譬如店里墙皮脱落,断水断电,又或是爬虫遍布,老鼠乱窜。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止步在开门这件小事上。 插上钥匙后,她又尝试着往上推了两把,印象里外公都是单手往上一推,卷闸门顺势往上一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却连条缝都掀不开。 她站在门口端详了那卷闸门半天,最后从兜里掏出包烟,点了一根,轻挂在嘴边。 宋清没有很大的烟瘾,但时不时也会遇到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只能靠尼古丁暂时缓解烦闷情绪的时候。 小卖部坐北朝南,此时已将近十一点,铁皮卷闸门被太阳晒了一上午,徒手摸上十秒,高低也得有个轻度烫伤。 宋清站在门口,烟抽了半根,汗水就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只好把薄外套脱掉,仅穿一件背心。 她衔着剩下的半根烟,蹲在门前继续掰那烫人铁皮,却忽然被人单手圈住手腕,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宋清冷不防被烟呛了几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后,才看清来人的脸。 是曲向文。
第4章 夏夏,叫阿姨。 曲向文伸手帮她把嘴边衔着的烟拿开,顺带抚着她后背,轻拍着帮她顺气。 “你怎么都不出声的,吓我一跳。” 宋清被呛得眼尾泛红,声音也有些沙哑,以至于一句寻常的埋怨传到了曲向文耳朵里,莫名挟了点愠气。 “啊?不好意思——” 其实他走近之前有叫过宋清几声,只可惜她一心专注于和卷闸门的搏斗,压根没听见,但曲向文还是下意识道了歉,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那半根烟,递到宋清面前:“那,你还抽吗?” 宋清摆摆手,他便认真找了块沙地,蹲在地上把烟头往那沙子上怼,转了几圈把火灭掉,又起身将烟屁股老老实实扔进了垃圾桶里。 看得宋清一整个目瞪口呆。 “你平时不抽烟的吗?”她问。 她还没见过有谁抽完烟后蹲地上手动灭烟的。 “之前抽,现在戒了。”曲向文如实回答。 “那你以前抽烟也这样蹲地上灭烟头?” “也不是,可能开书店之后就对这种易燃物格外在意吧。” 宋清点点头:“理解。” “所以你刚刚是在干嘛?”曲向文打量了一眼紧闭的卷闸门,视线瞥过宋清身上单薄的吊带背心,复又落在卷闸门底部插着的钥匙上。 “开门啊,看不出来吗?”宋清褪下手腕上的发圈,将长发利落挽在脑后,“正好你来了,帮我个忙,把这卷闸门推开。” 曲向文视线又不自觉往她露出的白皙脖颈上飘,愣神片刻后又迅速挪开:“这门坏了,推不开的。” 他原也是看她不管不顾地掰这显然早已罢工的铁皮卷闸门,怕伤了手,才赶忙上前制止。 宋清讶异:“啊?坏了?” “哪里坏了?” 说着就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宋辛明,让他帮忙叫个师傅来修门。 “应该是太久没用,弹簧出了问题。”曲向文也伸手上去拉了几下,“我叫我爸来帮你修一下吧。” 宋清这边电话刚打出去,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曲向文爸爸就是村里家喻户晓的维修专家,依照之前外公的话来讲就是,只要是人类发明出来的东西,就没有曲爷爷他儿子不会修的。 于是她无视了宋辛明那几声“喂”,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你爸方便吗?”她又问。 曲向文已经掏出电话拨了过去:“方便,他今天没事干在家带孩子呢。”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宋清听见曲向文简单说了几句,交代了问题和位置,却在提及她名字的时候尴尬挠了挠头,最后低声催促了句:“行了,你快过来吧,她在这里等挺久了。” 然后挂了电话朝她说明:“我爸说这就过来。” 宋清嗯嗯点头,又把刚才脱下的外套套上:“谢了。” 她才回家不到两天,就朝曲向文道了两次谢,这人情怕是得去他店里多消费几杯咖啡才还得了。 距离曲向文挂断电话不到两分钟,曲爸就骑着辆小电动呼啸而至了,转弯时还因为车速太快,差点连人带车侧翻在地。 曲向文赶忙大跨步上前去帮他扶稳,顺带把后座上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捞下了车。 “载着人还敢开这么快,要是把夏夏给摔了我看你怎么跟林静交代。” 他嘴里念叨着,却也不忘帮曲爸把肩上的工具箱取下来。 小女孩落地后原地蹦跶了两下,朝曲向文解释道:“没事的舅舅,是我叫爷爷开快点的,他自己说今天的单子很重要,结果开车开得比那乌龟还要慢,急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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