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唇角弯弯,笑意动人。 从前他都是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近,近者必死,正因如此,才给温以宁留下了个不好招惹的第一印象。久别重逢,他好似更爱笑了。 准确来说,是更爱看着她笑。 譬如现在,她几乎不敢正视他,不然就要沉溺在那温柔的目光里了。 不能。 不能沉溺。 她呆呆的,像是透过他在想别的人。 沈锐眯了眯眼:“同桌,最近流行替身文学,咱俩这关系,可不兴那一套啊。” 温以宁回过神来,不客气地杵了他一小拳,闷声往前方走。 被打的人反而乐不可支。 拳头软软的,正中心口了呢。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脏砰砰跳动的频率么。 - 卧室里,窗帘拉开着,夜光肆无忌惮地洒落。 灯开着,她已经睡着了,手边的手机屏幕保持着亮度,界面定格在一条联系人申请上。 “我是司旭。” 临睡前,温以宁看到了这条消息,她不清楚司旭是从哪里找到她的联系方式的,毕竟,当初是他先删掉了她。 可那件事毕竟过去了许多年。 睡梦中,温以宁蜷缩着身子,仿佛陷入了梦魇。 她眉头紧蹙,像是在躲避什么,攥着被角的手指也愈来愈紧。 一些声音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白莲花,绿茶婊,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她都被伤心成那样儿了,你哪来的脸在这儿好好坐着啊!!! 你啊,就是贱!!! “我不是……” “不是……” 老师觉得,他们欺负你,你别理他们就好了,你还要反击回去,他们不是更来劲了吗。 “我没有……” “没有……” 她剧烈地颤动着,牙关咔咔打响。 一睁眼,看见了身旁的沈锐,他目光关怀,透着不解。 眼泪瞬间从脸颊滑落,温以宁挺腰搂住了他的脖子,头埋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沈锐微微失神,他缓缓撑开手掌,拍打着战栗的脊背。 加上红娘酒店的那一次,算来,这是她二度梦魇。 “难受,就哭出来吧。”他说。 温以宁慢慢发觉,那只是一场梦而已,她缓缓靠在床头柜上,鼻翼轻微抽动,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过去了,都过去了。 既然都过去了,那些可怖的场景为何仍追着她不放! 她的神色之间骤然涌起燥郁的情绪,那是沈锐不曾见过的脆弱。 品学兼优,励志努力的温以宁,为什么会频频噩梦? “……别走。” 手腕被拉住,沈锐一愣:“我去给你倒杯水。” 温以宁摇了摇头,不放心地攥紧了些。 “好,我不走了,你留在这儿陪你,渴了的话告诉我,我再去给你倒水。” 默了半晌,她轻轻抬起眼睫:“你不问我,梦见了什么吗?” “不问。”沈锐说,“但你要是觉得害怕,想和我说,我愿意和你分享恐怖。” 温以宁又摇了摇头,那种事,梦见一次都如同剥皮蚀骨,何况是说与他听。 她往下搓了搓,脑袋垫在枕头上,眼睛张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的水晶灯,轻声说:“沈锐,你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睡前故事。” “喜欢听?” 她重重点了点头:“很喜欢。” 眼眶一阵酸涩,她垂下了眼皮,默默说:“小时候,爸爸总会给我讲睡前故事,直到,妈妈生了小妹妹,他就再也没给我讲过了。” 讲故事的人不讲了,听故事的孩子长大了。 长大了的孩子,还喜欢听故事。 “好,你睡觉,我给你讲故事。” “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小和尚,小和尚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对小和尚说啊……” 沈锐的声音温沉的,让温以宁回想起了夏夜的风。 怀榆的夏日燥热,她半夜热得睡不着,喊一声爸爸,爸爸就会坐在床边,拿着一把蒲扇,在她的身边扇风,一直扇,一直扇。 她睡着前,感受到得都是夏夜的风。 那个时候,只要美梦,没有噩梦。 女孩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沈锐知道她是睡觉了,便没在讲下去。 他的半只手臂落在了女孩的怀里,她紧紧地抱着,往怀里塞,像是小猴子找到了一根适合攀爬的树干。 无意中,蹭到了她的柔软,指尖一缩,想要抽回来。 似是感受到他的离开,她的眉头猝然皱了些许。 沈锐叹息一声,任她为所欲为了。 一直以来,沈锐都自以为很了解她。 一只单纯的,可怜兮兮的小白兔,偶尔被惹急了,会露出锋利的齿,恶狠狠地咬你一口后,露出失落的表情,跳回窝里独自舔舐伤口。 面对旁人的冒犯,看似隐忍不发,可一旦较起真,小兔子的红眼睛便会流露出暴虐的性子。 一如今日,在展厅里,她威胁孟嘉的样子。 沈锐对着深夜喃喃:“温以宁,你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去呢。” 后来,温以宁没有在做噩梦。 第一缕晨光落在脸上,温以宁蹙了蹙眉,睁开了一条眼缝儿,目光中,正对上男人熟睡的面庞。 是沈。 沈锐。 温以宁吓得闭上了眼,忐忑地睁开,沈锐仍躺在她的身边,盖着的也是她的被子,她蜷起的膝盖甚至顶在他劲瘦的腰上。 而他的手,要命地揽住了她的肩。 温以宁深深吸了口气,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们昨天。 他们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她梦魇了而已,不是酒后宿醉,但她宁愿宿醉后记忆全无,总好比事后想起是她主动要他留下,也是她主动搂住他的手臂。 “醒了?”声音慵懒而有磁性。 沈锐逆着光,金发凌乱,有什么东西在清醒的这一刻膨胀了起来,在她的膝盖上乱磨。 沈锐也意识到了,他收回了手,翻过身捏了捏眉心,然后坐了起来:“有点热,我去洗个澡。” 温以宁僵在床上。 脑海中忽然飘过在大会堂里听到的八卦,她们说,沈锐性冷淡。 温以宁红了脸,埋进了被子里,可被子里游窜的全是他的味道,特别的烟草香。 一点点烟味儿,她好像也可以接受了。 无论是周一,还是周末,温以宁都没有赖床的习惯,她离开前,听见卫生间淅沥沥的水声,扫了一眼,磨边玻璃上晃着一道男人的身影。 今天是个好天气,旭日东升,阳光铺满了大街,角落里的冻雪也在一点一点的融化。 她蹬着共享单车,手机搁在车筐里,随着颠簸的路途上下跌宕,同时也为她导航方向。 “您你到达目的地。” 这儿是东泠最老的居民区,房屋都是低矮的五层楼,墙皮秃了一块,露出里边的泥砖。来往的居民大都是老人,手里拎着一篮子的菜,好奇地看向年轻的女孩。 温以宁锁了车,打开手机看王姐发给她的信息。 幸福家园107栋三单元101。 她没急着上门,先在小卖铺买了一箱奶,又挑了一些卖相好的水果,好在楼层不高,没有多么吃力。 门是简单的木门,没有安装防盗锁。 上边贴了一张手写的福,看得出,那是属于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写下来的字。 温以宁把奶搁在地上,腾出一只手,轻轻叩响门扉。 意想不到的是,门直接开了,门缝里探出一张老人的脸,戴着一架黑边圆框的眼镜,镜片上满是微尘,鹰钩鼻,薄薄的嘴凹陷进去,瘦骨嶙峋的,仿佛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 老人微微抬头,盯着温以宁,让开了门:“请进。” 温以宁连忙拎着东西进了屋,一进去是个七八平米左右的餐厅,只横着一张比老人的脸皮更加苍老的木桌,凳子是几本残破的书累成了,缠满了透明胶带。 温以宁把奶和水果搁在桌上:“石老师,冒然来到您家里,也不清楚您喜欢吃什么,就买了点奶和水果,都是有营养的。” 老人看也没看,慢吞吞地走进里屋,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两杯茶水。 温以宁连忙接过。 她抱着茶水杯,浅抿了一口,氛围天色似的不受控制地沉了下来,她偷偷看着老人。 老人垂着眼,年纪大了,呼吸声略微粗重。 温以宁搁在茶杯,微笑说:“石老师,在拍卖会上我们见过的,我注意到,您对《心中莲》这幅作品很感兴趣。” “现在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温以宁,是东泠师范大学的一名大三学生,这次来是想请您帮我在东艺周刊上撰写一则简评,您看可以吗?” 东泠的老艺术家,石林。 今日一见,石林的为人比大众传闻中的更低调。毕竟,在他全盛的时期,一幅作品估价破亿。 后来曝光了一条他的丑闻,导致路人缘尽失。 “请我……帮你写简评?”石林压低了声音,“温小姐,你是孤陋寡闻,还是艺高人胆大呢?” “都不是。”温以宁说,“我相信您的水平,胜过于相信悠悠众口,再者,即便是真的,我并不觉得身为一名艺术家,您没有选择爱情的权利,相反,我支持每一个人的每一项权利。” 老人睁开眼睛,认真地端详着面前的女孩。 不是走投无路的人,不会找到地狱。 “温小姐,以你和沈先生的关系……”石林说到半截,神色羞愧,“对不起温小姐,你既然不曾以世俗之心度我,我又岂能对你提这些。” 温以宁会心一笑,从背包里拿出卷轴,放在桌上。 石林:“这是什么?” “也是《心中莲》,送给您的。” 石林一愣。 “我喜欢一个人,每当想起他,脑海里便会浮现出一幅画面,于是便画下了心中莲,在分隔的时间里,我频繁地想起他,所以在我的画室里,有一百余幅心中莲。” 石林颤巍巍地接过了卷轴,摊开,的确是那天看到的《心中莲》。 石林欲言又止,指尖摩挲着画卷,半晌摇了摇头:“我老了。” 人老了,执念才会愈来愈深。 十分钟后,温以宁站在了单元门口,手里的奶和水果原封不动,她改搭公交回了别墅。 一进门,沈锐往客厅走,毛巾擦着湿哒哒的头发,一张脸白白净净的,眉梢不耐地扬起,黑色的衬衫没系扣子,露出大片的胸膛。 底下,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 水果洒了一地。温以宁痴呆呆地看着,半晌淡定地评价:“肌肉线条,很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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